第94章 甜菜染布
如今已經是六七月份,天有些熱,韓盈特地早起過去,為了防止異味,還拿了個麻布口罩戴上。
在自己不懂的方面,韓盈做事向來謹慎,且依靠他人的專業經驗,從不多嘴,這讓她避免暴露自己對農業其實一竅不通的情況。
畢竟,在韓盈的常識中,本地一直在種冬小麥,冬小麥收穫之後,再種上一茬玉米,但現實情況是,如今種的小麥是春季播種,是春小麥,一種只需要四個月左右就能成熟的小麥。
而當韓盈去深入詢問的時候,她赫然發現,其實此時的農民,已經發現了可以用糞便和河底的淤泥增加地的肥力,只不過他們不懂糞肥會發酵,產生高溫,進而燒傷幼苗。
所以,農民後退一步,會在土地輪休的時候,挖些淤泥、糞肥撒到不耕種的地里,以此來讓土地快速恢復肥力。
而除此之外,大家也意識到一塊土地不能長久的種同一種農作物,要輪換着來。
除了這些,還有其它零零碎碎的小經驗,比如耕地要耕多深,怎麼澆水,如何去清除雜草,甚至種的種子也要有一定的間距,以防止長的麥苗太密,互相爭奪營養,最後什麼都結不出來的情況。
也就是說,如今的耕種經驗其實是非常豐富的,但這些經驗不成體系也不成原因,又受限於農民的實力不足,無法進一步提高,實在是可惜。
看着鬱鬱蔥蔥的麥苗,韓盈微微皺眉,問道:“是不是種的有些密?還沒間苗?”
為了保證實驗效果可靠,韓盈總共拿出來兩畝地用做實驗,施肥的方格大約在一平方米左右,中間壘土分開,以保證實驗效果穩定。
但這樣的數量顯然不夠,因為韓盈一口氣實驗的太多了,除去施肥,她還加上了選種,種子裹肥下種等其它實驗,這導致原先設立出來的方格直接不夠用,跟過來的魏裳攤手,把原因一說,又道:
“徐田曹前兩天也說這件事了,他說要回縣城調一批糧食過來,把隔壁的那兩畝地和韓肥家的兩畝貧地包下來,仿照着做方格,好看看後期追肥能有多大的效果。”
果然,能調動的資源一多,能進行的實驗範圍就廣起來,這樣下來,農業經驗總結說不定兩三年就能有結果,就是……
“這樣不會弄混?”
“略微有點,不過徐田曹按您說的,用竹簡都給記下來了,還在地里做了標識。”說著,魏裳伸手指了指地上的石頭:
“看,就在這裏,按顏色排序,從播種到出苗,增葉,施多少斤肥,放多少塊石頭,不過……我感覺肥控制的還是太粗,要是能更細緻點就好了。”
韓盈聽着她的話,從田頭走到田尾,將擺放的石頭和植物生長狀況一一比對在一起,心裏逐漸有數,跟在她後面的魏裳搖了搖頭,嘆氣道:
“可要是更多的話,我就真的會弄混了,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全靠腦子記,唉,要是有竹簡筆墨寫下來就好了。”
這句話讓韓盈的腳步頓在了原地,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歇了四個月的識字課,僵硬的對魏裳問道:
“你認識多少字了?”
魏裳撓了撓頭,回道:“八百個吧?不算太多,就是徐田曹看我的眼神挺奇怪的。”
當然會奇怪!
韓盈深呼吸,現代小學一年級整年下來才要求認讀700多個字,你倒好,初學直接四個月不到掌握八百字,還是難認的繁體,徐田曹不驚奇才怪!
緊接着,韓盈便感覺到背後有猛虎在追,收的徒弟都快脫離文盲了,自己還大字不識幾個,這也太丟臉了吧!
說話漏風就說話漏風去吧,她得趕緊去縣裏找師父上學!!!
為了維護老師的尊嚴,韓盈巡視過蚯蚓養殖的土堆,看完醫院,確定都不需要自己之後,麻溜的拽着韓粟拉着燕武,帶上染布和晒乾的甜菜片就去了縣城。
說起來也巧,韓盈到的時候,尚傅正在和徐田曹商議田地的事情,看韓盈過來,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來來來,快過來坐下。”
尚傅招呼着韓盈坐到他身邊,又細細打量着她的模樣,不由得說道:
“之前你說走兩個月就成,沒想到一走就是四個月,在外顛簸這麼久,果真是清減了不少。”
說著,尚傅就對旁邊手持竹簡彷彿記載什麼東西的少年說道:
“張仲,你去和鄭伯說聲,月女來了,讓他多煮些肉!”
張仲點了點頭,放下竹簡,應了聲“是”,就起身走了出去。
和老師面對面跪坐,韓盈發現,四個月不見,老師的精神狀態變化甚大,雖然還是滿頭白髮,可整個人髮絲整齊,眼神明亮,毫不見老氣,甚至拉自己坐下的手也極為有力,和之前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當官之後的區別能有這麼大嗎?
走的太久,韓盈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這顯然是很好的改變,她沒有多問,倒是比過往又黑了一些的徐田曹開口詢問道:
“月女,之前不是說兩個多月就行嗎,怎麼走了這麼久才回來?”
韓盈將語速放緩,盡量簡約的說道:
“初次行醫,情況多變,未曾預料到,處理需要時間,所以回來晚了。”
“咦?月女你聲音……”
“換牙。”
師父義兄都是長輩,總不能不說緣由,韓盈破罐子破摔,不僅說了理由,還張了下嘴,讓他們看清掉了的兩顆門牙。
不得不說,這種很正常的生理現象,發生在韓盈身上,就顯得很不正常起來。
無論是能力還是性格上,韓盈都很像成人,哪怕她身上有很多孩子氣的表現,但尚傅和徐田曹都不會把她當真的小孩去看,反而對她委任了成人才能去做的任務,他們潛意識裏,已經將韓盈當成了剛進入社會的成人。
可現在突然來這麼一個換牙,讓兩人瞬間覺得異常的古怪起來,盯着韓盈,尚傅不小心揪了下鬍子,徐田曹更是說不出來話,兩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啊……”尚傅糾結着韓盈的年齡,最終還是放棄詢問這個問題,他道:
“那你慢慢說,跑的這一趟,如何?”
韓盈慢慢說道:
“六個亭,總共教了八十二個學生,有基本的孕產接生,普通病治療的能力,我與她們約定冬季每亭來二人再進學,好精進醫術。”
“此外,我已經將此次出行經驗總結下來,可以教授給她們,收學生時,每村最少有兩人,她們回村后,日常行醫積累經驗,等明年,可每亭擇一優者,像我一樣,前往它鄉行醫。”
這樣的成果太過於喜人,尚傅立刻撫掌而贊:“好!”
而聽完韓盈的成果,徐田曹更是滿眼驚愕,這哪裏是學生?分明是班底!短短四個月就能做到如此,等明年,這群醫女走完其它鄉,全縣都得知道月女的大名,這樣的速度,當真是駭人!
沃河巫覡可是經營十幾年才做到這樣的地步,她兩年就做到了!
不過……
徐田曹微微搖了搖頭。
月女可是實打實的把真本事教了出去,這般不藏私,以後要怎麼辦?
“如此功勞,必要將你職位提上去!”
尚傅的話,讓徐田曹心中的擔憂散去幾分,但尚傅顯然不止準備了這些,他又道:
“既然接下來不需要你義診,那就先把八體學會,如此一來,等明後年村醫教齊,清點人口,到時候,別管是巫令還是醫曹,我都讓你坐實!”
月女不只是尚傅的徒弟,更是他千金買馬骨的體現,為其效力的人,怎麼能讓她吃虧?尚傅又道:
“你如今做事繁多,手頭不能無財,等下,記得把沃河覡師送我的那箱子錢都帶回去。”
先許官職,后給錢財,兩手下來,徐田曹的心直接放了下去。
不僅徐田曹放心,韓盈更是如此,尚傅當著徐田曹的面說,這代表他必然要踐行自己的諾言,要是不給,人心直接散,誰還跟着他混?
尤其是後面又給的錢財,韓盈現在哪裏都要錢,醫療器械要多打幾套吧?種草藥要人要錢吧?自己吃肉也得要錢……偏偏她不怎麼給有錢人治病,這就直接沒大頭收入來源,師父這麼一給,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韓盈高興的從袖子裏拿出染布和甜菜乾來:
“我還有件好事,師父您看!”
尚傅看着韓盈手中的紅色碎布,以及那暗紅色的植物塊莖,瞬間想到了什麼:
“難道,這布是你染的?”
韓盈點了點頭:“嗯。”
尚傅皺眉他立刻從韓盈手中接過來這塊碎布,細細的端詳。
碎布不大,只有巴掌寬,半尺長,染布的人似乎為了測試布能染的顏色,反覆浸染多次,令其上色,所以布從上往下逐次遞減,上面只是一點淺粉,越往下越深,直至貼近於紅,只不過這紅並不像硃砂那種紅,不過其色足深,看起來甚為美麗。
徐田曹沒辦法細細看布,於是去看韓盈手中的甜菜乾,他捏起來一塊,在自己手裏碾碎,看留在手上的紅色,頗為驚訝:
“我竟不知,宛安縣還有這等好物!”
“是意外。”韓盈把之前糊弄韓粟的理由講了出來,又道:
“如今種子已經種下,只是習性還未知,不知要長多久,得種如何,等種過一兩茬,把習性摸清楚,擴大種植,無論是染布還是做口脂,都能讓宛安縣多個進項。”
這何止是進項!
尚傅可沒有經商低賤的想法,商人地位卑賤那是為了防止農民不事生產,全跑去經商,但搞地方發展產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別的不說,早的有姜子牙在東夷發展絲麻紡織和漁鹽業,把東夷帶的富的流油,後面有管子的齊紈魯縞,更近一點的還有吳國咳咳咳。
反正,思維極為暢通的尚傅,直接和韓盈對上了號,他也想到通過賣布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