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難產
“罷了。”
鄭桑緊繃著唇,看着韓虎急切的目光,終於答應。
“我去請嬰。”
要被請的韓盈在屋內呆住了。
就,不要這麼坑我啊。
剛走了個小症,緊接着就來了個孕婦難產,老天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
韓盈捂着頭開始頭疼。
運氣好,對上半個科了,可她是婦科實習醫生,不是婦產科醫生!
更麻爪的是,韓盈之前頂多圍觀過主任搶救難產,可別說她這點兒經驗了。就算是主任過來,也做不到沒有在胎心監護儀、血液氣體分析儀、輸液泵、血壓計等等醫療器械的情況下,給孕婦治難產啊!
韓盈只想咆哮。
咬着牙,韓盈恨不得直接將書扔回空間。
要不要這麼巧!
她剛看完將難產處理!
這運氣,也太離譜了。
簡直和晚上值班不能說今天科室挺閑一樣,怕什麼來什麼。
給難產孕婦接生……真會死人的好嗎!
更糟心的是,她治,對方還有幾分活下去的可能,不治,人就真活不下去了。
好在親媽靠譜,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攔人不讓治太不近人情,周圍方圓十里,就她一個會點醫術,知道怎麼救人。病急亂投醫,韓虎還是個能投的都投完的,不求自己怎麼可能?
把壓自己身上的風險都推出去了,那就去看看,能不能救再說,就算是人救不回來,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反正如今也沒啥醫鬧。
不會出現醫鬧,那韓盈就敢治。
她麻溜的下床穿鞋,準備出去救人,剛彎腰,就在矮榻上看到枚彈珠大的金色小球。
“這是?”
把金球拿起來觀看兩秒,韓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玻璃珠大小的真金珠子!
老天,這得多少錢?
韓盈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己的房間,今天可只來了徐田曹。
遇到好人了。
她來不及細細觀察這顆金珠,而是塞進空間,趕緊穿上鞋。
“幾分錢的番瀉葉換對方大幾千,嘶——,徐田曹太虧了。不行,下次我得找他,給他全家做個體檢還回去。”
念叨着,韓盈穿上兔皮衣,裹緊,踩着土梯輕鬆拎起來高榻上的木箱,在鄭桑喊自己的剎那,沖了出去。
屋外的寒冷讓韓盈瞬間打了個冷顫,還未站住,就看到韓虎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猛撲過來。
“月女,你還記得我阿姐韓羽嗎?半年前你病的時候,她來看過你,還給你帶過石飴!”
石飴就是蜂蜜,漢代可沒有養蜂人,蜂蜜只能在山中尋得,少而珍,價格昂貴,平民根本吃不起。
一句石飴,讓韓盈回憶起來一個朦朧的身影,那是自己穿越后最先接觸到善意。
把一個成年人二十六年的記憶塞進一個六歲女孩的身體,必然會有排異反應。
在韓盈剛剛穿越的那幾天,她根本搞不清自己是誰,行為也開始渾渾噩噩,飯都不會吃了。
一個飯都不會吃的女童,還有什麼養着的價值?
所以旁人都在勸鄭桑將她丟掉。
那時候,就連鄭桑都在猶豫,只有剛出嫁沒多久的韓羽,堅信韓盈會好起來,還專門去掏了蜂窩,將一塊珍貴的蜂巢餵給了自己。
恍惚中,耳邊又響起韓羽哄自己的聲音:
“吃吧,石飴是貴人才吃得起的好物,嬰吃了一定能好起來。”
隨着回憶,韓盈口中泛起蜂蜜的甜意。但很快,她想起來對方容貌的,臉色突然變得驚恐。
當初喂自己的吃蜂蜜的那個小姐姐,她上高中了沒?
回憶着對方稚氣的臉龐,以及不足一米五的身高,還有那瘦削的身軀,韓盈咬牙扯住韓虎:
“初中小屁孩能生個鬼啊!”
一氣之下,韓盈連現代普通話都飆出來了。
聽不懂的眾人茫然的看着她。
有人揣摩着韓盈憤怒和驚恐的情緒,說道:
“肯定是韓羽被邪祟纏身了,說不定跟着過去看的韓虎也把邪祟帶來了,不然月女怎麼會這麼害怕?”
韓虎表情變得極為恐怖,他猛的扭頭,死死的盯着說出這句話的人。
彷彿他再說一句,韓虎就會撲上去,撕碎他。
難產過的婦人嚴聲質問:
“縣城的那些貴人,就算有能夠驅邪的巫覡,也會因為難產而死去,難道是因為她們同會被邪祟纏身的緣故嗎!”
爭吵讓韓盈瞬間冷靜下來。
她不再慌亂,模仿着實習時帶自己的主任,厲聲喝道:
“夠了!”
這已經不是難產的問題了。
韓盈凌厲的目光掃過所有人。
“神女說過,難產不是邪祟纏身,是女子年齡太小,盆骨沒有長開,胎兒的頭卡在骨頭處出不來,才會出現難產!”
圍過來的眾人,在面對韓盈視線時紛紛錯來,不敢與她對視。
韓盈給出的理由比看不見,摸不着,又不能防範的邪祟更可靠,也更有改善的可能,別人信不信不知道,韓虎反正是立刻便信了,他對韓盈哀求着:
“月女,你能救我阿姐對不對?”
“我不知道。”
韓盈殘忍的揭破對方最後的幻想,又給了他一點希望:
“不過我會儘力救她。”
已經沒有時間讓韓虎繼續糾纏下去了。
想起來自己要治的是誰,韓盈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去救人。
至少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如何救治難產了。
她學過全套的理論,背過所有的難產癥狀,看過教學視頻,還跟着主任打過下手,除了沒有親自上手之外,她比任何人都有經驗。
只是韓盈心裏還是沒底。
哪怕是提前給韓羽做個簡單的孕檢,她都不至於這般手足無措!
拋去雜亂的思緒,韓盈快速吩咐道:
“阿母,我需要熱水,熱乎的軟食,還需要乾淨的被褥,再帶些木柴,都快點送過去!牙叔,我跑不快,你背我,二哥,你拿着我藥箱一塊去!”
說著,韓盈將木箱往二哥懷中一塞,小跑兩步,在牙叔托舉下爬到他的背上,催促他快點出發。
十三歲的二哥韓碩呲牙抱住沉重的木箱,同樣跟上。
韓盈向高位者偽裝稚嫩懵懂,對村裏的這些人卻不會,故而積攢了不少威嚴。所以就算是現在有忌諱產婦在家分娩,把產婦遷往墳墓、道路旁搭的草屋裏生育,無關之人不能去看的的風俗,被她點名的牙叔也沒有拒絕她的安排,而是沉默的背着她,一路小跑。
顛簸十幾分鐘,終於到達了韓羽生產的草棚,韓盈聽着已經變音的叫聲,深吸一口冷氣,奪過二哥韓碩提着的醫藥箱就沖了進去。
因為擔心火焰引燃茅草,草棚內甚至沒有生火,而韓羽已經疼的站不起來,她躺在由茅草鋪就的墊子上,肚皮高高隆起,下.身不着片縷,看起來分外狼狽。
看到這幕,韓盈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跳,她放下醫藥箱,取出酒精給自己的雙手消毒。
六歲的身體,手太小,早八百年前韓盈就放棄戴橡膠手套,消完毒就開始做檢查。
孕婦身材矮小瘦弱,年齡偏低,韓盈最先懷疑的,便是骨盆狹窄。
骼棘間徑,比平均直徑少二點六厘米,骼嵴間徑,少一點八厘米,骶恥外徑,少一點二厘米,難搞,出口橫徑……嗯?八點六?
平均出口橫徑在八至九厘米,符合,韓羽胎兒出口正常!
很好,能正常分娩。
韓盈的手微顫,她穩定心神,繼續做着檢查。
子宮形狀橫而寬,宮體兩邊能夠摸到胎頭和胎臀。
指檢,觸摸不到先露出的嬰兒身體部分。
原本高興的的心,漸漸冷了下去。
不是骨盆狹窄,是胎位異常!
難產癥狀……是嬰兒橫位難產。
嬰兒橫着卡在骨盆,順產生不出來,結果必然是母子雙亡!
韓盈的手抖的更加厲害了。
別慌,別慌。
韓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自己所有能用的辦法。
不能用剖腹產,這種情況,剖腹產頂多活一個嬰兒,她無法控制術中風險和術后感染,韓羽存活的幾率,幾乎為零!
快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過往課本上的知識、主任做過的手術,以及剛剛從赤腳醫生手冊上所看到的內容,像是有投影儀在眼前放映一般,飛快劃過,再統一停到一處——
內置倒轉手術!
對,只要能內倒轉,把橫位變成臀位,就能用臀位牽引順產下來!
韓盈迅速摸上肚皮,確定胎兒頭圍。
七點一至五……不到八厘米!
還有足夠的羊水!
完美,可以嘗試倒轉!
有生還的幾率!
緊急檢查中,草棚外突然傳來陌生婦人的罵聲,緊接着,罵聲變成了爭吵。
“哪家破落子!不知道這裏有人坐草?”
“我阿姐在裏面,你為什麼不在?曲豐呢?”
“這般污穢的地方,曲豐為何要來!”
“等等,裏面的人是誰?怎麼還個孩子在裏面?快把她趕出來!”
“我阿姐現在難產!是我請月女來救人!”
“閉嘴,什麼難產,我求了沃河覡師的符牌,你阿姐必然會事事順暢!”
“你又是誰?鄭桑?你還有臉回來?快停下!你不能進去!”
“牙伯,攔住她!”
草棚外的爭吵和腹部溫暖的觸感,讓幾近昏厥的韓羽清醒幾分。
她努力睜着眼,在看清楚韓盈之後,第一反應同樣是把韓盈趕出去。
“嬰…你怎麼在這裏?快出去……”
韓盈還未答話,一身寒氣的鄭什抱着陶罐和碗便進來了。
“別說話,先吃點東西。”
她看着韓羽不正常隆起的肚子,眉頭直接緊皺起來。
生育過的婦人,對胎位正常與否,都有些經驗。
韓盈沒有扭頭,冷氣傳到身上方才發覺,連忙制止鄭桑的靠近:
“阿母,把外衣脫了再過來,你身上太寒了,阿姐受不得凍。”
鄭桑立刻脫掉外衣,後面跟過來的婦人有樣學樣,也脫掉了外衣。
韓盈仍然沒有放鬆,她衝著草棚外喊道:
“三個人夠了,後面的人別再進來,把東西放進來就行!”
鄭桑抱起來韓羽,給她喂着粥糜,她抬起來頭,冷靜的對韓盈問道:
“嬰,只讓韓羽活下來,你有多少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