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賞賜」

38「賞賜」

在她獲救之前,駿馬便已奔出了足足一里遠。猝然的顛簸與長嘯的馬嘶令她的腦袋昏昏沉沉,連思維也有了一瞬的緩滯,神志不清地向著一個方向抬起了手。

“傅大人,你沒事吧?”

雲沐扶穩她的身體,以免她摔在地上,可傅茗淵卻似乎沒有聽見,目光迷離,吃力地伸直了手臂。

她似乎在強撐着維持意識,眉頭緊緊皺着,嘴裏也念着什麼,但他卻聽不清晰。

雲沐怔了一下,順着她伸手的方向望去,只見夏笙寒正在對面凝視着二人,緩緩駕馬靠近,移至他的身側。

方才他與夏笙寒同時策馬奔來,但由於他常年征戰沙場,在馬術上略勝一籌,搶先趕到將傅茗淵救下,可她顯然是早已失神,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傅茗淵本是老老實實地坐着,在夏笙寒靠近的那一刻,身子忽然向前傾去,兩手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架在身前,不停地向他袖子裏探去。

不等雲沐反應過來,夏笙寒連忙接住了她,手臂毫無力氣,軟塌塌的,大約是隨着失控的駿馬奔得太遠,一時沒緩歇過來。他扶着她的雙臂,袖間卻忽然感到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恰是從她手裏遞出來的,當即神色一凜,卻並未表露。

“是馬……”

在確定他聽見了之後,傅茗淵終是撐不住了,整個人都癱了下來,放心大膽地昏了過去。

眼看着她就要倒下,雲沐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然而夏笙寒卻先一步將她攔腰拉了過來,張臂護在身前,頭也不回道:“本王帶她回去就可以了。”

言罷,他策馬向著林外歸去,雲沐則是定在原地好一會兒,抬手望了望自己的掌心,像是覺察出什麼,目光微凝。

傅茗淵出事時所有人都在場,不止是景帝傻了,連信陽公主都嚇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看見人平安回來后,才鬆了口氣:“小皇叔,傅大人他怎麼了?”

“無妨。”夏笙寒擺擺手,“她從沒騎過馬,這樣顛簸地奔了一路,一時受不住而已,休息片刻便好。”

小公主點點頭,景帝卻不是很相信這個解釋,堅持着要去找太醫,好在在他傳來太醫之前,夏笙寒便同殷哲把人給抬走了。景帝一想,小皇叔雖是瘋的,但說話到底還是靠譜,遂作了罷;而楚國親王出發得早,什麼都不知道,仍舊在歡快地打獵。

出狩獵場時已經過了正午,初春的陽光暖而愜意。夏笙寒靜靜凝視着傅茗淵的睡臉,從袖子裏掏出一枚腰牌來,遞給嚴吉道:“你見過這個東西沒有?”

嚴吉盯着看了一會兒,疑惑地搖頭:“老奴從未見過。”

“那就去查一下,這是誰的東西。”

嚴吉接過腰牌,可左看右看,上面一個字都沒有,遂道:“這……不好查罷。王爺從哪裏得到的?”

“剛才矮子遞給我的,她上馬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東西。”他沉吟道,“順便找到那匹馬,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

傅茗淵是在傍晚之時轉醒的,阿塵給她粗略診了下脈,並無傷處,只是她頭一回做劇烈運動,一時眩暈才會昏過去,總的來說無礙。

她清醒的時候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在床上趴了一會兒仍是不見人,遂對着門叫喚了兩聲。她本以為應聲的會是阿塵或者安珞,誰知開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紫傘。

“你……你怎麼來了?!”

她警惕地想要爬起來,結果腰還沒好,吃痛地“嗷”了一聲又趴了回去。夏笙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看得她寒毛直豎,像救命稻草似的抱着枕頭,卻始終沒辦法直起身子。

望着她頗為僵硬的動作,夏笙寒瞭然道:“……屁股顛壞了?”

“你才屁股顛壞了!”

傅茗淵沖他吼了一聲,小眼神不停地掃向門口求救,卻聞他又道:“別看了,他們不會來的。”

“……”

心知阿塵早就叛變了,她重又憋屈地趴了回去,嘟囔道:“我上過葯了,不許碰我。”

夏笙寒點點頭,將傘收了起來,將她往裏邊挪了挪,與她呈同一個姿勢趴在床上。

“嗯……好像是不太舒服。”

“——你給我下去!”傅茗淵恨不得踹他一腳,可又抬不起腿,只好與他並排趴着,支着下巴望着同一個方向思考人生。

……這瘋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夏笙寒學着她的姿勢將雙臂放在耳邊,從袖子裏掏了半天,把之前的腰牌遞給了她:“你還沒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麼。”

傅茗淵目光一緊,頃刻將腰牌奪了過去,收起來道:“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你還給我?”

“那是因為……”她說到一半實在找不到借口,遂閉嘴不言。

在她暈倒之前手裏還抓着這個東西,擔心醒來之後找不到了,腦海里只剩下把東西交給他這唯一的念頭,這樣才放心。而今清醒之後,她自然不可能將這緣由告訴他。

“因為什麼?”

傅茗淵扭頭不看他。

“那匹馬也找回來了。”他沒有追問,只道,“找了太醫來,沒有查出異狀,但就在剛剛,這匹馬像得了瘟疫似的倒下了。嚴吉說,可能是什麼不知名的藥物。”

“果然……”她默默念了一句,望着手裏的腰牌,悶了好半天才道,“陛下的馬受驚的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當時有人對我的馬做了什麼,但是太混亂,我沒有看清是誰,只扯下了他的腰牌。”

夏笙寒有些不可思議地側首看着她,“誰教你的?”

“遇到危險要留下線索,這是常識。”傅茗淵撇撇嘴道,“萬一你沒趕上,我死了怎麼辦?”

夏笙寒凝視她片刻,忽而將腦袋轉了回去,略略不滿道:“是雲沐救的你。”

“……誒?”傅茗淵吃驚地睜大眸子,忽而明白過來什麼,一拍腦袋道,“對哦,我記得當時……你在我面前,我……我得去和雲大人道謝!”

她說著便匍匐着要爬起來,哪知夏笙寒一把摁住了她的手:“不許去。”

傅茗淵掙扎着想要甩開他,最終還是因為牽動了受傷的腰部而停下了動作,重又趴了回去,默默道:“吶,對不起,你報復我我也認了。”

她難得如此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倒是令夏笙寒吃了一驚,忙問:“你腦子顛傻了?”

“你才傻了呢。”她悶悶地別過臉去,甚是難以啟齒,“我想起來了,我……曾經吐了你一身,還有我的……某個東西。”

說話之時,她的臉憋得通紅,引得夏笙寒止不住微笑,樂道:“無妨,反正又不是第一回了。”

他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傅茗淵卻驚得差點蹦起來:“什麼……難道還有?!”

他莞爾道:“你猜啊。”

傅茗淵難以置信地盯着他,搓揉着腦袋開始回憶曾經與他有何交集,不知為何猛然想起老首輔留下的那張字條,試探地問:“你和先師……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個問題,夏笙寒不緊不慢地側過身來,撐着腦袋注視着她。二人本就是肩並肩趴在床上,此時相距不過一尺,髮絲交織在一起,近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傅茗淵的心跳突突響了起來,連忙將腦袋埋進了臂彎里,小聲提醒道:“下去!”

“不下。”

“……”

他非但不動,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傅茗淵將頭埋得更低,被指尖觸及的地方以可見的速度紅了,卻忽然聽得大門“吱呀”了一聲,似乎有人站在門口。

……有人來了?

這下她是真的急了,兩手抵在他胸前,用力將人給推了下去。夏笙寒的手撐了下床沿,卻故作驚訝地摔了下去,吃痛地喚道:“疼。”

“活該!”

“你給我揉揉。”

“去死!”

她剛一怒吼完,瞧見殷哲推門進來,一看不是外人,適才鬆了口氣,可對方卻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阿哲,你在找什麼?”

“我在找雲大人啊。”殷哲抓了抓腦袋,疑惑道,“剛才他來看你,我就把他帶到偏廳,誰知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我看你的房門開着,就進來看看。”

房門……開着?

傅茗淵渾身一抖。

剛才夏笙寒進屋的時候明明帶上了門,難道……

她滿面惶恐地盯着仍然坐在地上的夏笙寒,而對方卻不知為何滿足地笑了起來,看得她怒意不消,吼道:“都給我出去!”

被一同攆出去的殷哲甚是委屈道:“怎麼連我也遭殃了啊。”

夏笙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習慣就好。”

***

那天以後,傅茗淵一直未敢再與雲沐接觸,唯恐他在門外聽到了什麼。倘若哪句話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以雲沐這麼剛正不阿的性子,指不定就要揭發了她。

景帝將楚國親王安置在了鴻臚寺,對於駿馬被下藥一事隻字未提,只對外稱是不小心令馬受驚,好在控制得及時,沒有發生任何傷亡。

紀丞相此次護駕有功,景帝想要論功行賞,可人已經坐到了右相的位置,陞官吧不可能,給錢吧又太俗套,遂將丞相召來詢問本人。

那日來的不止是紀丞相,還有丞相府的千金紀秋雪。傅茗淵一見她便皺了皺眉,但瞬間明白了老丞相想做什麼,轉身就要逃,卻被不明情況的景帝給拽住。

“老臣不要什麼賞賜。”果不其然,紀丞相躬身笑道,還不忘往傅茗淵那邊瞥一眼,“只是傅大人年輕有為,小女又……”

“陛下。”在他話未說完之時,一旁的紀秋雪冷不防打斷了他的話,瞧了瞧傅茗淵,“民女想請陛下恩賜一樁婚事。”

傅茗淵本以為她要反駁,這下嚇得差點跳起來:她她她……終於被老丞相給洗腦了?!

景帝有些奇怪為何這父女二人都在看着他身旁的老師,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只好問:“你想讓朕給誰賜婚?”

紀秋雪矮身行禮,面色沉定,一字字道:“懇請陛下為民女與慧王殿下賜婚。”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御前瘋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御前瘋子
上一章下一章

38「賞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