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公主」

34「公主」

“什麼,喬旭不見了?”

傅茗淵一怔,默默朝阿塵那邊看了一眼。夏笙寒想將人扶起來,可那矮胖的管家依然抱着他的大腿,扭動着身子,死也不肯鬆開。

“嗚嗚嗚王爺你不知道啊,老奴就一個沒看住,人就不知道去哪裏了。”管家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小少爺走丟了,這可怎麼辦啊!”

夏笙寒的身體定了一下,隨後問:“那為什麼來找我?”

“是將軍讓我來找王爺的。”管家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將軍說王爺你會有辦法,老奴就立即來找你了。”

夏笙寒悟了一悟,立即命殷哲前去城裏探查。傅茗淵皺了皺眉,嘆道:“上回喬旭差點被馬車給撞了,這回又是走丟了,喬將軍怎麼這麼不小心?”

老管家憋屈地瞅了她一眼,點頭道:“是啊,到現在還沒有小少爺的消息,整個將軍府都快急壞了啊!”

傅茗淵凝視了他片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又想起喬鈺先天目盲,一時看不住兒子也沒什麼奇怪的,遂又遣幾人前去,準備實在不行再向景帝討要人手。

而另一邊,眼看着冬天到了,離臘月也不遠,若在年底之前景帝還沒有立后的意思,以太傅為首一干官員估計就要用強的了。

傅茗淵比景帝走得最近,壓力是一天比一天大,每天都要給老首輔燒香壓壓驚,語重心長地勸道:“陛下,現在外面每天都有一大批老大臣要你立后,你再怎麼說也得表明一下態度。陛下好不容易才成熟起來一點,怎麼又……”

“立后立后,又是立后!每天都有好多人在我耳邊說這句話。”景帝有些慍怒地起身,走到她面前,“老師這麼想讓朕立后,不如你來當?”

“……!”傅茗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以深呼吸壓抑着怒火,“陛下,你可知這不是兒戲?”

“朕當然知道這不是兒戲。”景帝怒目直視着她,將毛筆一摔,“朕早就想過了,老師學富五車,無論是在處理國事還是對付那些大臣都有一手,朕學不會也學不來,不如就由你去和他們說好了。”

傅茗淵慌了一瞬,但隨即反應過來對方只是在慪氣,遂平定下心緒,嘆道:“陛下,我們都是男子。”

“那又如何?”

“微臣比你年長四歲。”

“那就更沒什麼了了。”

“……”

景帝趾高氣昂地站着,卻被她一下揪住了耳朵。傅茗淵深吸一口氣,將他拉到面前仔仔細細瞧上一眼,微合雙眼道:“陛下,臣知道你很辛苦。如果你是個普通人,沒人會逼你立后;但你是一國之君,這是你必須要做的事。”

“刺殺,暗殺,你從小到大經歷了不少,對吧?你習慣裝傻,我也看得出來,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她注視着當初那個不懂事的少年,神色認真到可怕,“微臣陪在你身邊,你覺得可靠;但慧王可以,信陽公主也可以,而我們……與皇后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景帝掙脫開她的手,摸了摸被捏紅的耳朵,“可是朕更想讓你陪着啊。”

“那好,你過來。”傅茗淵沉着面色,又將他拽了過來,“陛下看着我,會臉紅么?”

景帝頭一次聽到這麼直接的問題,忽然有些嫌棄地瞄了她一眼,反射性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然不會。”

“那不就行了。”

“可是……”景帝亦是有些疑惑,蹙眉道,“你的文章寫的比朕好,連太傅大人背地裏都誇你,朕就喜歡這樣的人。”

傅茗淵默默嘆了口氣,“先不談我們都是男子;景仰與傾慕本身就是不同的,文章寫的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你每個都要抓進宮來?就好比說……”

她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不知為何想起了雲沐,眼前浮現出他威風凜凜的鎧甲英姿,而她也只是遠遠地看着他,感到很高興,高興得與阿塵談天說地,講述着她從未見過的沙場,可也不過是……高興罷了。

她以為那是朝思暮想,卻連一次也沒有夢到過。

“好比說什麼?”景帝疑惑地問。

“沒什麼。”

傅茗淵搖了兩下頭,一瞬間好像想明白什麼,但心裏依然是一頭霧水。景帝托着下巴端詳她片刻,有些煩悶地坐在一側,眼珠子一轉:“其實立后什麼的也可以,你答應朕一件事就好了。”

“何事?”

“咳咳……朕的姑姑近日回朝,希望能在你那裏落腳。”

傅茗淵眨了眨眼睛,一時沒想起他口中的“姑姑”是誰,待到反應過來,差點嚇得跳起來,“……什什什什麼?!連城公主?!”

景帝誠懇地點頭,雙手合十道:“老師,現在能救朕的只有你了啊。”

“……”這個結果她之前也思考過,但總覺得太可怕了,遂將此事拋諸腦後。

公主在京城沒有府邸,皇子們一見到她就嚇破了膽,信陽公主更是死活不敢與這個姑姑接觸。景帝先前去拜託過雲太師,但考慮到老太師的夫人早已仙逝,留下公主一人並不妥當,遂只好拜託有個夫人在家的首輔大人了。

當天傅茗淵便去接公主回府,本想拉着阿塵壯壯膽,可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一問安珞才知,阿塵一整天都沒從外面回來。

她心裏是一萬個不情願,但既然景帝答應將公主安置好就考慮立后一事,她遂咬着牙上了,畢恭畢敬地走去,向連城公主行禮道:“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連城公主凝視着她半晌,冷笑道:“呵,竟然把本宮丟去一個外人那裏,文燁他何時也和湘王一夥了!”

傅茗淵頭疼地捂着腦袋,正欲解釋,倏然望見不遠處一人款款而來,竟是束髮銀冠的潭王。因上回在朝中相助,潭王又是個難得的正常人,傅茗淵以及眾多侍衛宮女們一見這個溫文爾雅的俊朗男子便像看見了救星。

“王妹近日回宮,過得可好?本王今晨才知曉此事。”

連城公主行了個禮,往傅茗淵的方向看了看:“回宮之事本宮從未與人提起,是以大家都是昨日才知。”

“……哦,原來如此。”潭王點了點頭,笑道,“聽聞你要在傅大人府上落腳,總歸不方便,不如與本王回府,也好有個照應。”

傅茗淵在心中感激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可公主卻是面無表情,神色漸冷:“多謝王兄好意,但傅大人已經為本宮安排好了住處,就不勞煩你了。”

“那自然是好。”

潭王說著便禮貌地道了別,傅茗淵悶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道:“公主殿下,微臣……尚未安排好住處。”

“本宮說有就有。”公主棱她一眼,“還不快帶本宮去。”

“……”在無理取鬧上真不愧是夏笙寒的親姐姐啊!

傅茗淵沒了法子,只好像請佛一樣把人請回了博書齋,可是不到半日,博書齋里就炸開了鍋。

連城公主與湘王的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凡事都要行以公主之禮,這令從小野慣了的傅茗淵感到很是不習慣。小書童們害怕出差錯,索性一個個抱病躲起來,無奈之下只要由傅茗淵親自上。

……作孽啊!

連城公主默默注視着她倒茶的動作,忽然問:“你不覺得我麻煩么?”

傅茗淵一怔,立即笑道:“公主是千金之軀,微臣自然不能怠慢。”

“你是文燁的老師,本是沒必要在這伺候我的。”公主幽幽地打量着她,目光仍如初見時凌厲,面若冰霜,“本宮看得出來,他們不喜歡湘王,也不喜歡我,連亦純都覺得我可怕,你不覺得么?”

傅茗淵倒茶的動作停了,微微點了兩下頭,驀地笑了笑,抓着腦袋道:“微臣以前也認識一個和公主很像的女子,從來不會笑。對她來說,除了奚落我之外就沒有別的樂趣了。”

“那後來呢?”

“後來啊……”

她笑容溫和,像回憶起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肩膀卻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轉頭,是阿塵握着一把長匕首站在她身後,神色冷峻:“剛才王爺託人送了信來,要我們立即去喬府。”

傅茗淵心中一滯,只好立即向連城公主道別,走到一半才想起來:“等一下,你拿着武器作甚?!”

阿塵像沒聽見似的領在前方,與她一道進了靖遠將軍府。傅茗淵拼了老命才追上,剛一進門卻被不知從哪兒伸出來的一隻手拽進了一間房間,身後有什麼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令她動彈不得。

她大驚不已,餘光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上,竟是喬旭手握一個竹罐,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等等……喬旭不是失蹤了么?

“別出聲。”

夏笙寒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令她驟然安心下來,身體卻陡然間有些不自在。喬旭搖了搖手裏的竹罐,露齒一笑道:“王爺,我們一起玩。”

“好。”

二人說著便在屋子裏玩起了擲骰子,傅茗淵則是想也不想地走過去,奪過那個竹罐,沖夏笙寒吼道:“你到底教了人家兒子什麼東西?他怎麼還好像進步了一樣?!”

喬旭被搶了竹罐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盯着她:“那是因為我一直在練習啊,這次肯定是大。”

“……”沒救了。

傅茗淵這才想起正事,忙問:“不對,喬旭不是失蹤了么?既然找回來了,為什麼還要叫我們來?”

夏笙寒攤開手,百無聊賴地與喬旭一同開始拋花生玩:“剛才我讓人去博書齋說阿旭被人綁架了。”

……綁架?!

難怪阿塵會拿着刀那樣急切地去喬府,可這難道從頭至尾都是在……演戲?

“你和喬將軍是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啊。”他聳了聳肩,“在他被調去嶺南之前,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

“……嶺南?!”傅茗淵一怔,“他不是京城人士么?”

“本來是,不過之前被調去嶺南了一段時間,後來才回到京城的。”

心中的種種猜測漸漸有了眉目,她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混亂,從門縫裏望去,只見庭院之中一前一後立着一對男女。阿塵的面前正立着一個玄色衣衫的男子,閉着雙眼,神色溫和,正是喬鈺將軍本人。

她頃刻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聽喬鈺發問道:“在下有個問題,想冒昧詢問一下傅夫人。不知夫人可否認得一個叫‘廖紫焉’的姑娘?”

阿塵面無表情地望着他,神色毫無波瀾:“不認得。”

“那……夫人的家鄉可是在嶺南?”

“不,在宣陵。”

言罷她也察覺出了異常,轉身就走,而在這時竟有一道強風襲來,直逼她的後背。她反射性地將匕首一橫,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打落了從喬鈺的方向飛來的暗器,冷冷道:“將軍這是何意?”

“……手滑了。”喬鈺露出歉疚的表情,“夫人也知道,在下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手滑了,實在失禮。”

這借口實在太假。阿塵不再望他,只是走到門邊“砰”地一聲將門踹開,毫無防備的傅茗淵險些栽回去,還好被夏笙寒拽住了身子。阿塵掃了她一眼,目光落定在喬旭的身上,明顯是生氣了。

“你跟他們一夥的?”

傅茗淵拚命地搖頭。

“那好,我們回家。”

她又拚命地點頭。

二人離開王府之後,夏笙寒注視着這一地的狼藉,漫不經心地道:“還要再試探么?”

“不必了。”喬鈺擺擺手,嘆了口氣,“我教的功夫,我認得出來。”

回家的路走得甚是艱難,阿塵一路都沒有說話,傅茗淵默默跟在她身後,淡淡出聲道:“你就沒什麼話想與我說么?”

阿塵聞言停下了腳步,卻並不回頭,聲音中不夾雜任何情緒:“還記得剛見面時,我和你說了什麼么?”

傅茗淵凝視着她的背影,不語。

“我是個人渣,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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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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