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打聽」

27「打聽」

傅茗淵用指尖摩挲着那個“昭”字,心念微動,不準備再陪他坐下去,遂決定去找嚴吉將他帶回房裏去。她剛一邁步,忽地感到衣擺被人拽着,差點仰面栽下去。

回頭一看,只見夏笙寒不知何時捏着她的衣角,身體順着她的動作而滑了下去,側卧着倒在她腿邊,卻依然沒有醒。

若是在往常,她一定會踹他一腳,可此時卻沒了那個心思,只是小心翼翼地將他扶了起來。

夏笙寒身材修長,比她要高上許多,她走起來很吃力,可周圍連一個鬼影都沒有。傅茗淵嘆了口氣,幾乎是拖着他走回房間,哪知到了半途,他的腦袋卻耷拉下來,還從她的肩頭滑下,歪在她的脖間。

溫熱的呼吸輕噴在她的脖頸,令傅茗淵一下感到無所適從,又羞又癢,臉紅得像個柿子,但還是咬着牙往前走。

她嘗試過停下來調整他的姿勢,可沒走幾步他又重新倒在她身上,最後幾乎是整個人壓着她走。

傅茗淵咬牙切齒,但知道他最近犯了頭疼的毛病,只好任由着他,一腳把房門踹開,將他重重地摔在床上,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過了片刻,房門再次打開,伴隨着一陣輪椅的聲響,一個青年男子緩緩進屋,神色不變地瞥了一眼床上:“王爺,人走了,不用再裝睡了。”

聽到這句話,夏笙寒睜開了眼瞧他,似笑非笑:“你如何知道我是裝睡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癱瘓,水仙總是面如死灰,搖頭道:“太明顯了。”

夏笙寒坐了起來,望着對方腿上的一本卷宗和一支暗箭,眸色微凝,心中瞭然:“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

水仙點點頭,拿起那支暗箭,本是安靜平和的眼神忽地變為怒意重重:“這支暗箭是從王爺身上取下來的,與我當年中的一模一樣,想必刺客……是同一個。”

“這……”夏笙寒微訝,“你確定?”

“不錯。”

水仙翻開卷宗,抬手指向了上面的一個名字。燭光在晚風中搖曳,映出書上的那個字,令夏笙寒忽地蹙了蹙眉。

——傅。

***

回房之後,傅茗淵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倒床就起不來了。阿塵本是在一邊刺繡,見狀上前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那個瘋子。”

“噢……”聽到這個答案,阿塵明了地點點頭,沒再多問。

一見到這個反應,傅茗淵便很來氣,總覺得她整個博書齋上下的都人被夏笙寒給收買了,“你還笑,你們大白天去哪裏了?”

阿塵攤開手道:“嚴公公把我們帶走了啊,特地叮囑只留下你一人。”

“你這麼輕易就被收買了?”

阿塵誠懇地點頭。

“……”

傅茗淵再也不想和她說話了,在床上翻滾了一會兒,對於夏笙寒心裏的那個人愈發好奇起來,遂與阿塵說了此事。

“你不是不理我了么?”阿塵反問。

“說正經的!”傅茗淵棱了她一眼,“回秣陵也有好幾天了,你就沒聽說過什麼?”

阿塵搖搖頭,繼續着手裏的刺繡,“你要是想知道還不簡單,王爺的房間就是出門右拐,自己去問不就得了?”

“這……當然不行。”傅茗淵的眼珠子轉了轉,拍拍胸脯道,“打聽別人私事,自然要明察暗訪,聲東擊西,各種策略都要用上。”

阿塵停了下來,像看個異物似的瞧着她,悟道:“我好像看到了什麼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最高境界。”

“……去你的!”

二人吵吵鬧鬧了一番,不知不覺過了二更,傅茗淵正欲寬衣洗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出聲問道:“誰在外邊?”

答話之人令她十分出乎意料:“是我。”

“雲大人?!”

她連忙裹上衣服,差點從床上摔下來,甫一開門便看見雲沐的高大身影,似乎剛剛巡邏回來,身上還穿着鎧甲,手裏則是拿着個小藥瓶。

因方才在床上揉來揉去,她的髮髻早已半散,有幾縷髮絲垂落了下來,顯得十分慵懶,卻比平時更加柔和。雲沐微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將藥瓶給她遞過去,道:“聽陛下說,傅大人最近水土不服,所以我去給你開了些葯。”

沒想到他會如此輕易地相信景帝隨口亂說的話,傅茗淵到底還是有些觸動,欣喜地接過葯,笑道:“雲大人不必如此,我多睡睡覺就好了。”

發覺了雲沐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她略不自在地轉身,怕被他看出異樣,遂想要關上門。然而,在她轉身之前,雲沐便用手抵住了門扉,微微蹙眉,憋了好一會兒才道:“聽聞傅大人成婚多年,為何不曾有子嗣?”

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麼個問題,傅茗淵一愣。朝中官員之中,老來無子的不在少數,她自然也沒想過要編個什麼理由,畢竟不會有人直接問這麼難以啟齒的事。

但她忘了,雲沐一直是個實心眼,問這個問題並不奇怪。

“呃……是因為……”

她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個所以然來,雲沐卻忽地搖了搖手,示意她不用作答,有些尷尬道:“或許這件事由我來說甚是不妥,但我的兄長之前也與傅大人一樣體弱多病,成婚多年都沒有子嗣,所以……”

他連續說了一長串,不似平時的寡言少語。傅茗淵聽了許久也聽不出重點,遂問:“你想表達什麼?”

“若是身體不好,一定要去治,不得拖延。”

這話說得分外誠懇,又頗含關切之意,令傅茗淵好氣又好笑,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含糊應了一句便將人送走了。

她手裏捏着那個藥瓶,才意識到,剛才那個人……是來道謝的?

可是……哪有這麼笨拙的道謝方式?

傅茗淵嘆了口氣,將藥瓶放在了桌上,一抬眼便看見阿塵饒有興緻地望着她,一本正經道:“你怎麼不直接告訴他,你是因為來葵水了才臉色不好?”

她一個枕頭砸了過去。

***

這次的休假無論是對於景帝還是對於傅茗淵來說,都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她本是想清閑地度過這半個月,可每每看見夏笙寒,心裏就止不住好奇,遂決定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這日殷哲重傷初愈在外邊曬太陽,她便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問:“阿哲,傷勢如何了?”

少年與她微笑,皮膚在陽光下看起來更像小麥色,“好的差不多了,這次沒能幫到傅大人,真是抱歉。”

她擺擺手道:“你沒事就行了,可公主被你給嚇壞了,每天都精神恍惚。”

聽到這句話,殷哲的笑容瞬逝,抿了抿唇,似乎有些苦惱:“我這幾天,的確在避着公主不見。”

傅茗淵略略詫然,“為什麼?”

殷哲沒有即刻回答,而是望了她一眼,漸漸恢復笑容:“傅大人可知,我來京城是為了什麼?”

“為了歷練?”

“不止這個。”他抬頭望着天空,不似平時的活潑開朗,“我想查清楚我大哥是怎麼死的。爹從不讓我過問這件事,但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

自結識殷家人之後,傅茗淵也去調查了當年的一些事。殷少將軍的死充滿着疑點,可惜朝中的部分官員便將疑點歸納在了殷家身上,若不然殷家軍也不至於一直窩在雲州。

這小子不傻,看的出來信陽公主對他的感情與原來不一樣了,但殷家到底是罪人,縱使遠在雲州,這也是無法磨滅的事實,是以他才無法像平常人一樣入京為官,只能留在博書齋當一個小小的護衛。

“那時我還小,但我記得大哥很溫柔,又是忠肝義膽的好漢,他決不會作出通敵叛國之事。”殷哲嘆息道,“可惜沒有人肯相信我們,都覺得流言更加可靠。若不是王爺,只怕我很早就死了。”

平時看不出來,他竟會思考這麼多。傅茗淵心裏一揪,拍着他的肩道:“你放心罷,此事我會多替你留意。既然是我府上的人,我自然助你。”

殷哲凝視着她的眼,忽然笑了起來,“難怪……”

“難怪什麼?”

殷哲一時說漏了嘴,但在傅茗淵的逼視下不得不將那句話說完整:“難怪王爺說,你是個老好人……”

“哼,我這叫明辨是非!”傅茗淵急着反駁,隨即狐疑道,“既然滿朝上下都要將你們滿門抄斬,憑夏笙寒一個人,如何救的你們?”

“其實當年朝中元老,包括先帝都明白,殷家軍不可能叛變。王爺與先帝關係不好,以自斷一臂為籌碼要保我們,先帝不知怎麼……也就妥協了。”

傅茗淵愣了愣,沒想到這其中竟有這樣的過往,也明白了為何殷家軍都對慧王如此忠心耿耿;他雖然沒有親衛,追隨者卻是不少。

“那你怎麼不留在慧王府?”

“是王爺讓我來博書齋保護你的。”殷哲眨了眨眼,目光明凈,“他說你弱不禁風,還酒量奇差……”

“等等,他怎麼知道的?”

傅茗淵聽到一半打斷了他,可殷哲只是笑笑不語,隨後回了房間。

她將本來的目的忘得乾乾淨淨,但琢磨着殷哲是個老實人,不一定曉得什麼,最終還是去問了景帝。

“心上人?”

景帝一聽便笑得前仰後合,總覺得是她腦袋不正常,“小皇叔早就瘋了,哪有什麼心……”他說到一半,神色驟一僵,凝神想了一會兒,“……好像還真有。”

這下連傅茗淵都是驚了,急忙想要詢問,但仔細想想又好像跟她沒什麼關係,一時也不懂為什麼她會如此記掛,“是……什麼人?”

“我也不曉得。”景帝聳聳肩,“我只記得小皇叔說,那姑娘送給他一個定情信物,是個很難以啟齒的東西。”

難以啟齒?

那把傘……很難以啟齒么?上面又沒有畫什麼春宮圖……

傅茗淵甩了甩腦袋,逼自己忘掉這個可怕的想法,續問:“那她……是何時去世的?”

“去世?”景帝不可思議地望着她,“人還活的好好的呢,小皇叔前段時間剛和我提起過。不過我沒見過那姑娘就是了……據說長的可丑了,小皇叔怕我長針眼。”

傅茗淵狐疑地湊過去問:“有多醜?”

“特別丑。”景帝擺擺手,露出了幾分嫌棄的表情,“小皇叔說了,前平后平,又矮又丑。天底下貌美姑娘那麼多,他怎麼就這麼缺心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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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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