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蜘蛛」

16「蜘蛛」

“陛下。”緇衣侍衛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微臣救駕來遲。”

延國歷代的王室鬥爭,講究快狠准,是以皇子們在出生前就被安排好了親衛;不過據說夏笙寒的親衛在他十四歲那年瘋了之後,便一個接着一個看破紅塵回家種田,是以他是唯一一個身邊不帶親衛的。

湘王的親衛正如他人一般,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精銳;早早地在梁州候着,安的這是什麼心吶……

景帝憋屈地低着頭:看你們來了,朕才真的需要救駕啊……

好在湘王派來的只是一部分親衛,人倒是沒離開京城,令傅茗淵鬆了口氣。景帝亦是渾身舒爽地扭了扭脖子,卻忽然疑惑道:“你們說什麼‘救駕’?”

領頭的答道:“聽聞陛下去雲州途中遇襲,我等遲來一步,望陛下恕罪。”

“遇襲?!”景帝驚了,“朕一路跟着親衛軍,就差沒把人寨子給掀了,怎麼遇襲的啊?”

他茫然地轉頭看向自家老師,正想嘲笑湘王多慮,但見傅茗淵微微蹙起了眉,不由捂住嘴巴問:“莫非……老師,你們果然遇襲了?”

傅茗淵支吾了一會兒:“此事……說來話長。”

有殷哲在,刺客倒是沒拿她怎麼樣;反倒是夏笙寒大冬天的把她推到了湖裏,此事令她終身難忘。

景帝聽罷,立即撲向了夏笙寒:“小皇叔,你沒事吧?”

夏笙寒笑而搖頭;傅茗淵卻是警惕地往那領頭之人掃了一眼:“你們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不便透露。”

“即便是在陛下面前?”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頭埋得更低,轉向景帝,一字字道,“陛下,臣是湘王親衛中的副將龍羽,在陛下回京之前會誓死護陛下周全;若陛下對臣等仍有猜疑,可隨時處罰。”

這話說的義正言辭,倒顯得傅茗淵像是滿腹猜疑的那個。景帝心知再追問下去下不了台,又不好得罪湘王,遂擺擺手道:“罷了,你們要留下便留下,別在朕面前礙眼便是。”

“臣遵命。”

此事雖是答應了下來,但有一波湘王的親衛在行宮裏,不單是傅茗淵睡不好覺,連小皇帝也時常大半夜地在院子裏轉悠。

小宮女提醒道:“陛下,天色不早了。”

景帝嘆惋:“再讓我多看看這月亮罷,指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了。”

大約過了三日,景帝再也受不了了,滿眼血絲地跑到夏笙寒的屋裏,抓狂道:“小皇叔我們快跑吧!”

夏笙寒笑而不應。

景帝又去找了傅茗淵:“老師我們快跑吧!”

她也想跑啊,可怎麼跑呢。湘王若真的要反早就反了,再者若是這時候回了京城,必定要與他本人打照面,到時不是死的更慘?

小皇帝的氣焰沒了,乖乖地在書房裏抄書。小宮女難得見他如此勤奮,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驚恐地問:“陛下你怎麼了?”

“日子不多了,我決定多聽一聽老師的話。”

“……陛下真善良。”

對於被偷襲一事,傅茗淵思索了很久也想不通是何人所為。起初她認為是湘王,但在看到龍羽帶領的親衛軍趕到之後,她便可以確定不是。

如果目的真的是為了殺掉景帝,那這些人完全不必前來掩耳盜鈴;如果是為了自導自演以此邀功,那麼這群人應當出現在他們遇襲的那一刻,而不是馬後炮似的現在才趕到。

她琢磨不透湘王究竟在想什麼,但見夏笙寒也沒有即刻遠離那群人的意思,大概能猜的出——此事的確與湘王無關。

……等等,她怎麼可以相信一個瘋子。

龍羽帶領的那幫親衛也懂事的很,除了夜間偶爾出來巡查,白天幾乎不出沒,是以景帝對他們的懼怕也隨着時間消磨了不少。傅茗淵休整過後,必須要開始面對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梁州的情況與雲州差不多,由國子監辦的學府三年一度,半年一期,這第一期即將結束,第二期的報名早已火熱開始,不等開學大概就會招滿,但形勢卻不樂觀。

原因便是,這學堂既是免費的,前來混日子的學生不在少數,若非有朝廷派人守着,只怕鬧事的也不會少。雖說由於景帝的前來,學生們都發了瘋似的勤奮了起來,但隨便翻一翻課本,有不少學生只有近期講的部分才做了筆記。即是說,在景帝來之前,這些人從未聽過課。

至於那些根本拿不出課本來的,大概是早就拿回家當柴火給燒了。傅茗淵大筆一揮,將這些人逐了出去。佔着位子不干事,偏偏要來玩個新鮮;想進的又進不了,倒還真是埋沒了人才。

再者,五省試點一出,別的地方官瞅着也眼紅,紛紛呈上了奏摺,想在各自的地盤建一個。景帝興沖沖地跑來問她準備如何,傅茗淵全數回絕了。

不行:想要辦好,還得整改。

夏笙寒之前就說過,此舉在延國史無前例,本來就是個大動作,急不得。她本來不急,而今卻急了:都快半年下來了,連個方向都沒找對,還真是失職啊。

她日夜思考着該如何解決此事,景帝倒是玩得一日比一日歡愉,還攛掇着梁州的官員們舉辦一場宴會。

傅茗淵當天就去沖了書房。

景帝本是乖乖地在屋子裏念書,瞧她一來,頃刻嚇傻了眼,忙不迭與她說自己近來是多麼認真,多麼廢寢忘食,再者快到他的生日了,就當是提前辦一場,有她這個帝師在也體面些。

傅茗淵斜眼瞧他:分明一看到她這個老師就渾身不爽,何時這麼尊重她了?

不過說起來,景帝這段時日的確勤奮了許多,是該獎賞獎賞;再者開個宴會拉攏一下樑州這邊的人,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待她准許之後,景帝興奮得差點跳到房樑上,當即前去通知梁州的一干人。

再過不久就是開春了,今年的雪一直不大,雖然接連下着,但化得也快。最後一場雪下在隆冬時節,大雪漫至膝蓋,幾乎要將整座梁州城染成一片白。在茫茫雪景之中閃爍着紅光的掛在城頭的大燈籠,一是為了歡迎景帝,二是為了喜迎新春。

傅茗淵穿着裘襖坐在台階上,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落水的後遺症,她時而冷得瑟瑟發抖,擔心若是這時候葵水來了她就慘了,遂整日抱着個暖爐在懷裏。行宮上下都知曉她身子單薄,經常生病,也沒當回事。

景帝還在下邊與一干人喝酒吟詩,她卻沒有去參與的意思,紅燭映着白雪,又襯着她玲瓏的面龐,一幅雪中之景渾然天成。

“來來來,傅大人。”一個醉醺醺的老人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伸手就要拉她,“我們去喝酒!聽聞你們過幾天就要回京城了,今晚不醉不歸!”

傅茗淵連忙搖頭,推辭道:“我……不喝酒。”

“傅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連酒都不喝?他們說你是小白臉,你別還真是……”那人言至一半忽然清醒了,打了個嗝,臉色白了,慌忙道,“下官嘴賤,下官嘴賤。”

“無妨。”她疲憊地搖了搖手,“本官的確滴酒不沾,是家鄉的傳統。”

“家鄉?”那人奇怪道,“說起來還不知道傅大人的老家是哪裏呢。”

傅茗淵略一遲疑,還是道:“我是江都本地人。”

“哦,原來是江都人啊,難怪長的這麼秀氣。”

見她沒有前來一同飲酒的意思,那人也不再多言,拎着酒罈子轉身回到桌邊,倒是景帝笑眯眯地跑過來問:“老師,你怎麼不喝酒啊?你知不知道酒可是人間美味……”

“陛下也要少喝。”

一句話,令小皇帝打了退堂鼓。

傅茗淵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本是為了陪着景帝,卻頓感困意來襲,又瞧景帝的親衛軍以及龍羽等人都在那一頭守着,自然也放心了些,打了個哈欠就要回屋。走到一半,看見夏笙寒站在房子後面,手裏攥着一封信箋,舉着傘若有所思。

絨絨細雪落在他的紫傘之上,點綴着一層白紗,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傘柄,不知面上是什麼神色。她輕輕走了過去,“王爺在看什麼?”

不知是不是因為犯困,她的聲音輕輕的,不似平時刻意作出的低聲,此刻是柔和且動聽的。她的臉頰因為寒冬而微紅,帶着倦意的眼神顯得更加清秀了幾分。

夏笙寒凝眸注視着她,不動聲色地將手裏的信箋收起,似笑非笑:“傅大人不怕隔牆有耳么?”

傅茗淵一怔,方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直視着他的眼:“王爺為何不拆穿我?”

“因為……”夏笙寒目光微閃,伸手探向她的臉頰。傅茗淵一怔,卻未挪開腳步,只見眼前之人拂過了她的臉,將手徑直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抓了一下,緊握成拳。

“很有趣啊。”

他說著將手攤開,竟是一隻被捏死的棕黑色蜘蛛。傅茗淵驚得當場跳了起來,暖爐也扔了披肩也摔了,不可置信地退後:“你你你……你這個瘋子!你想嚇我……”

她話音未落,夏笙寒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依然是一副笑顏,但神色之中卻是說不出的嚴肅,看也不看地將她拖了出去:“你剛才見過的人都有誰?帶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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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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