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麻繩只從細處斷(下)
nbsp;“大家別激動,有話慢慢說,呵呵,辦公室太小了,走,到會議室去。”景明不動聲sè轉移了戰場,辦公室比較狹小,十幾個人扎堆,有抱成團的感覺,說著說著就容易激動。換到辦公室一分散開,這些人的心理上就會少了許多依靠,而且都是體制內的人,到了那種場合,自然而然就會生出一種嚴肅安靜的情緒來,比較好溝通協調。
會議室里,景明從兜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幾包煙撕開,讓趙紅梅分別散給大家。趙紅梅現在已經作為黨委辦副主任主持工作,加上這又是自己的紕漏,忙前忙后格外賣力。
景明靜靜地坐在主位上,掃視一眼微笑道:“好了,誰先來?”他不問誰先說,卻問誰先來,那意思好像是打擂比賽一樣,倒讓剛才還激動不已的十幾個人互相觀望着,誰也不太願意開第一炮。
“剛才鬧哄哄的,現在怎麼又不說話了?”景明語氣很和緩,但很穩重威嚴。
雖然還是微笑,只不過這微笑裏面已經有了幾分審視。
“景書記,我,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安排。”一個幹部發言了。這人叫洪安山,原來是鶴停油氈廠的廠長。油氈廠,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那廠有多倒霉?頂多就是十里八村的農戶去扯幾米油氈蓋蓋自家的豬圈什麼的,撲街的命。
不過現在景明關心的不是這個,他皺着眉看着洪安山:“你不是安排在防汛辦上班嗎?怎麼回事?”
“我原來是副股級。”洪安山吞吞吐吐說出自己的級別。景明不解地回頭看着趙紅梅:“他沒保留級別?”
“保留了。”趙紅梅回答。
“嗯,安山同志,你說清楚點。”景明不喜歡這種吞吞吐吐的xing子,有問題你說嘛,要來鬧,又不說話,還等我揣摩揣摩你是怎麼的?
“我們的級別工資倒是都保留的,可做的都是普通工作。”洪安山終於憋出了心裏話。
他一發言,大家都跟着是啊是啊,我們在企業里都是領導幹部了,可現在一回來,全成了普通辦事員,雖然級別工資保留,但職務得解決啊!
景明終於整明白,這班人純屬不滿現狀,要求繼續享受領導幹部的感覺和待遇,要讓別人打水擦桌子,他們坐着繼續指揮。
“嗯,明白了,你們沒下企業之前,都是幹什麼工作的?”景明吐一口煙,抖抖煙灰,眼皮都不抬地問道。
“呃······”除了那幾個老傢伙,其他人都不知道這話怎麼回答。有套,明顯有套,下去之間的確沒級別沒職務,是到了企業才升的官兒,這似乎不太硬氣。
景明看他們不說話,就回頭問洪安山幾個以前有職務的:“以前幹什麼工作?”
“我在黨史辦當副主任。”
“我在政研室當副股級政研員。”
“我在······”
景明靜靜聽着這些人自報家門,果然是一群閑散,這樣的陣容加上那樣的指導思想,這些鄉鎮企業不垮就怪事了!
他認真回憶了一下,這一兩個月裏面,肯定沒有提着東西找自己行賄要官做的。黨委會或者書記辦公會上,也沒誰提出過哪一個回來的幹部需要調整或者安排職務。那這些人怎麼會突然一下子全部爆發呢?
“好了,大家的意見我已經很明白了。咱們都在一個鍋里吃飯,什麼情況彼此都非常清楚。既然你們有這些要求,我倒正好想和大家交交心。各位,現在咱們鎮的編製情況你們是最清楚的,各位覺得哪裏還可以安位子?或者哪一位部門領導做事不稱職應該撤掉?不妨給我建議建議,我考慮給大家重新安排崗位。”
景明語氣不重,可是話里透着寒意。
“不行可以給個副的先幹着么!”有一個小聲嘀咕道。景明把目光看向他:“你是木材加工廠的衛東廠長吧?想在那個部門幹個副的,說說。”
“額景書記,我就是提個建議,當然最後還得你們拍板做主。”衛東趕緊地申明。
“木材加工廠,當時註冊資金三十萬,實際鎮上投資二十萬,連同設備、人工、地皮、廠房全部給予優惠。你連着三次寫信給鎮領導要求下派去任職,保證每年上繳國家利稅十萬以上。當時你只是鄉鎮企業領導辦公室里借調的辦事員,沒級別沒編製。鎮上給你解決了編製,你當了廠長又跟鎮上要級別,也給你解決了。後來你的保證全部落空,不但沒利稅上繳,每年還要鎮裏專門撥款五萬發放工資,一共幹了四年,虧損近二十萬。衛廠長,我說錯沒有?”景明語氣冷冷地看着他。
衛東臉上的汗不住流下來,擦都擦不及。他不但是編外人員下派,而且是幾次送禮求情撈的這個位子。這些,景明都沒有給他點破。
“沒關係,你儘管敞開說,我想聽聽你覺得自己幹什麼合適。”景明又追問了一句。衛東嚇得面如土sè:“我我我·····”就是說不出話來。
“還有誰提要求?”景明不再理他,淡淡看着其他人。目光到處,所有人都垂下頭去,沒人敢正眼瞧他一下。
“想干工作我理解,想要級別待遇也行,為了救活那些工人和廠子,鎮黨委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保留了大家的這份利益。不過如果你們不領情的話,那也行,要擺功勞比成績我認真看,要哭爹喊娘找我鬧我也接着,可你們要先搞清楚一件事,在我這裏,只有能力說話。要是不願意,就回你們原先的廠里去參加選聘。選上了,繼續當你們的大老爺,我不反對。選不上,該幹嘛幹嘛!”
趙紅梅在旁邊看着景明,眼裏忍不住露出欽佩之情來。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年輕書記如此有官威,以前都是嘻嘻哈哈和和氣氣的,沒想到要發作起來,就壓得這些人透不過氣。
洪安山見沒人敢說話了,壯起膽子吞吞口水:“景書記,我們幾個的情況恐怕跟他們不太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景明回頭看着他:“你是想說,你下派以前就是副股級,所以現在想任實職對吧?”
“額,這個么······”
“你不用這個那個的,要任職可以,我會提請黨委會集體研究崗位設置,但如果要設置,就必須是考試上崗,minzhu評議。到時候鎮黨委班子出題考試,黨委zhèngfu全部幹部群眾minzhu評議打分,分高就上,落選就下。在其位謀其政,人隨事走,不保留待遇級別。如果在座各位有信心的話,我歡迎大家參與。”
洪安山等幾個一聽,心裏叫聲我的媽呀!這不比回廠里參加競選狠么?要讓自己們去考試,還要minzhu評議,選的上個屁啊,要命喲!
一下子全悶住了。
景明在着手整頓鄉鎮企業之前早就想到了這些,所以先把後路給他們堵上了,他料定這些人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膽子去參加企業的競選,只好乖乖回來聽從安排。現在這麼一說,兩頭都沒戲了,誰還敢跟他對着干?
“還有沒有意見?”景明忽然提高聲調問了一句,眼前這幫人不約而同全都抖了一下,面如死灰。
“沒意見就散會,各自回去好好工作。想要位子,拿出本事來給我看!散會。”說完,他果斷站起朝門口走去,回頭對趙紅梅說:“你來一趟。”
回到辦公室,景明端起茶輕輕喝了兩口,點上一支煙,才平靜地看着趙紅梅:“我知道你前段時間很忙,兩頭都在跑很辛苦。不過這些情況你怎麼不及時跟我說?”
趙紅梅一把年紀,在景明面前竟如同個小姑娘似的,委屈起來,自己是專門負責這件事的,沒做好工作當然是她的錯:“對不起景書記,我沒辦好事情。”
“唉,我不是批評你,你別誤會了。幹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不過我是想知道,他們是怎麼約在一起的?你了解情況就跟我說。”景明安慰道。
趙紅梅心裏一寬:“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以前他們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比較安靜。可前兩天好像陳剛副書記找他們好幾個人聊過,就聚集起來了。之前我也沒在意,是今天發生了我才想起來。”她解釋說。
“陳書記找他們聊過?”景明臉sè凝重。
“找過一些。”
“好,我知道了,有什麼情況及時跟我彙報,不要再拖好不好?”
趙紅梅見景明一點責怪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心裏更加愧疚,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景書記,陳書記不光是找他們,衛生院那邊有幾個離職出去的他也見了。”
景明一聽,冷笑起來:“呵呵,真是閑不住啊!”
他在這兒兩件事接着發生還沒處理完,卻不知道,林佳的母親徐麗娟生病了,急病,氣體中毒。
都怪她母女倆,想要裝修門面,又捨不得出錢大幹,家裏的油漆都是徐麗娟親自去買的低價劣質油漆。人家工人刷漆都要帶個口罩刷半天休息半天,她倒好,成天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守着沒個防護措施,終於一下子栽倒在店裏。好在是林佳年輕抵抗力好,又成天跑出跑進的,不像徐若娟那樣吸進大量有毒氣體,才沒發生嚴重後果。
林佳一看老媽昏倒,嚇了個半死,趕緊到處喊來街坊鄰居,七手八腳找了輛車送到了縣醫院。縣醫院一看情況嚴重,建議她家轉院到了市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