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斷木
司馬睿將文案上的奏疏提了起來,眯着眼睛看了幾眼,心中卻是冷笑,暗道果然不出刁協、劉隗所料,這邊冷落了王導,那邊的王敦就跟火燒**一般,搞得猶如受了極大委屈,要來討還公道了。
這世上,人心貪慾,永遠都是可怕的,司馬睿不由得感嘆人生起來,轉而想起自己如今這般斤斤計較,不也正是應了貪慾一詞嗎?
他自嘲的笑了笑,若是以往,還是一個小小王爺,他怎麼會有這般治理天下的想法,如今當真坐上了這個位置,想的東西不由得多了起來。
在其位,謀其政,司馬睿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天下,還是要名正言順,既然已經為九五之尊,就要果斷硬朗。”
嘴上雖然這般說,可是司馬睿的心裏總是沒來由的發慌,這種慌亂像是一種複雜情緒的糾葛,感覺就好像對不起別人,但是心裏偏偏又想去做這件事情。
這次屋中還有譙王司馬承,司馬睿看了他一眼,問道:“王敦功名累加,朝中無人能及,如今都敢無端議論起朝政來了。”
事情起源乃是司馬睿聽信了刁協、劉隗二人所言,遷王導為司空,司空這一職位看似乃是很有地位的職位,但是實際上是一個虛位,並沒有多少實權。而尚書令、侍中都是實權官職,都被刁協、劉隗掌握。
王導淡泊名利,對於司馬睿這番明升暗降的伎倆,並沒有太過計較,只是王敦乃性情中人,自然見不慣司馬睿過河拆橋,便奏疏於司馬睿,雖然說的很是客氣,可是意思卻是充滿不忿。
司馬睿既然與王氏產生了嫌隙,尤其是一向不喜王敦跋扈,問了宗族長輩司馬承,看似聞訊,實則表達不滿。
司馬承自然答道:“若是陛下不早日除去此人,早晚必成大禍!”
司馬睿聽后不語,就拿着奏疏細看,不發一言。
在奏疏一起來的還有王敦的另一個奏疏,上言湘州刺史一職的空缺,欲推舉吳地大族沈充為湘州刺史,司馬睿朝着近處的司馬承道:“不知道湘州刺史一職,譙王你可敢擔當?”
譙王一聽這話,別看是白髮蒼蒼,仍是激動道:“為陛下分憂,乃是我義不容辭的義務。”
司馬睿滿意一笑,將手中奏疏如丟廢紙一樣拋在案幾之上。
湘州地處建康上游,扼守交通要道,尤其是荊州、交州、廣州來京交通要道,這處地界易守難攻,饒是司馬睿不去懷疑,也是心中不喜王敦這般用心。
也就在這一年,王敦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而關於湘州刺史一職,司馬承慨然上任,出任之路。
遠在武昌的王敦中途迎接了周圍欲一展抱負的老王爺,而後並未阻攔任他上任。
王敦心中惦記着王恬,幾次托書到太湖義興,想讓他到荊州之地參與此事,可不想王恬卻推諉數次,並勸說王敦勿要與健康矛盾加劇。
王敦不喜,認為乃是王導勒令王恬這番對答,若不是抽不開身,他定會專程前往太湖一帶,這四年來,眼見王應如同懶狗一條,心中只想過繼王恬為子。
只是王導百般不讓,聽聞此子從北方歸來之後,將義興之地治理的甚好,心中越發熱切,雖然不是己出,可是在王敦心裏,這個頗對自己胃口的小子,可以說日後定可以繼承他的這番事業。
王敦駙馬爺出身,本身就高貴的很,對於那司馬睿並無多大禮遇之心,將他扶植上位,也是為了家族利益着想,如今這個司馬睿不聽話,他當然不介意敲打一下。
遠在東邊的王恬忙於碼頭的建設,對於到達手中的信件,他只得百般推諉,倒不是因為他冷落於王敦,而是心中知曉王敦此次必會給健康一個不小的教訓,而忙活着東南之事,對於健康最近發生的事情,他是心知肚明,而且也樂於王敦給台城一個不小的教訓。
北方正紛亂,王恬也想在時機成熟的時候,讓這幫沒見過血的士兵們,見識見識戰爭的洗禮,這是每一個有作戰力的軍隊成長的必經之路。
王恬的心思放在了福建、廣州這些臨海的人口稀少之地,建康一方面關注點不在這裏,而且另一方面,這些地方有着不少的資源可供開發利用。
儼然以士族自居的王恬,自然會對司馬睿的一番行徑心生憤懣,不過這種憤懣多少懷着自己是王家子弟的心情在裏面,無關乎其它的感情,若當真要站在司馬睿的角度,王恬自認為,他也會像司馬睿一般,豎立皇權威嚴,這才是一國之君應有的權柄。
可惜,王恬不會答應,琅琊王氏,乃至於整個士族階層也不回願意出現這種狀況的出現,至於原因,無他,當一個人手中擁有權力的時候,他一定會喜歡其中的感覺,君弱臣強的場面,並不是每一個朝代可以出現的。
王恬有國的思想,但是家族此時卻比國家更為重要,王恬不會做這個出頭鳥,雖然目前他的實力上升的很快,已經擴展到了浙江福建一帶,但是王恬依舊認為,他嶄露頭角的時候,還沒有到來。
司馬一族的命運,本就是與琅琊王家糾葛在一起的。這是王恬乃至一家心知肚明的,東晉依舊在着,北方扔在亂着。
東晉的未來仍然是士族掌權的時代,這個不會改變,除非士族這個階層已經無法與皇權抗衡了。
與此同時,晉元帝太興四年秋,司馬睿終於開始了他奪回皇權的第一步反抗,任命尚書僕射戴淵為征西將軍,都督司、袞、豫、並、雍、冀六州軍事,鎮合肥,任命劉隗為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鎮淮陰。
這個任命,看似防備後趙石勒,可是在王敦、王恬眼裏,乃是防備他們二人也,王恬驚訝於建康居然已經意識到了逐漸做大的王恬,可謂是很是將王恬當做一個不穩定因素來做看待。
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了滿不在乎的王恬的預料,就連他之前告知父親遷出建康回到自己封地一事,也被王導刻意的迴避了。
在王導看來,事情雖然陷入了僵局,但是並不意味着毫無迴旋餘地,對於司馬睿這番舉動,王導的認識還僅僅停留在很一般的層面上。
但是掌有兵權的王敦、王恬深知,一旦讓戴淵、劉隗二人站穩腳跟,手握重兵之日,那必然是琅琊王氏一族屠戮殆盡之期。
形式的嚴峻性,超出了王恬的預料,也超出了王敦的預言,王敦雖然惱火,可是始終不曾想過司馬睿當真會來此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