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逝去
“嗯？”
明明師傅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楚，卻好大一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雪蘿？師傅，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被剛才的巨獸給嚇糊塗了，雪蘿呀，就是那個天天求着我把你的……咳！沒什麼……”鹿梓柒尷尬的咳了一聲，她不能告訴師傅他的衣帽偶爾會消失其實是她拿走的，“那什麼，就是那個很可愛的雪蘿呀。”
青雲眉頭微皺，在鹿梓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拉上她的后領將她提了起來。
從空中俯瞰，一直是鹿梓柒最喜歡做的事情，因為這個世界那麼廣闊，她在上空，彷彿擁有了所有。但這一次，卻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鹿梓柒心中的涼意再次湧上，如同掉進了冰窟，緊緊扒拉着青雲的大腿。
“這不可能，這不是洛仙鎮。”
不高的山丘像是天然的屏障，早已缺了幾個大口，而沿坡建起的鎮子隨處可見的古老圖騰裂成幾段，原本熱鬧異常的集市上四處是橫斷的招牌，斷裂的木塊，散落一地的蔬菜水果、布匹用具……
平坦之處偶有幾處農家，幾隻家禽躺倒在地，鎮子的門口寫着洛仙鎮的牌子竟落滿灰塵。
對上那雙眼睛，她知道師傅沒有在騙她，梗在了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她們很多人早在二十年多前就不存在於世，靈魂也本該被野鬼野怪吞噬殆盡，我強行設置結界這才讓他們暫時擁有了靈體，還活着的人，幾年前便隨劉嬸離開。但……終究躲不過這一劫難……”
“師傅，你是說，從一開始，一切都不過是你編造出來的……幻象嗎？”
難以填補的巨大悲傷慢慢蘊滿鹿梓柒的心中，她聽着青雲淺淺的聲音，終究只是握了握拳頭，垂下頭去，在這片廣闊的雲端上，顯得如此寂寥。
“二十多年前，鬼怪襲擊了洛仙鎮，洛仙鎮的人，幾乎全滅，神魂得不到解脫四處逃竄……只是一夜，洛仙鎮便淪為鬼都，要想從他們手裏保住你們，當時，也只有這個辦法。”
“幾乎……保住……我們……”喃喃的念着這個詞，眼中似乎再次有光，“這麼說……還有人……活着……”
想到什麼似的，去看青雲，見他輕輕點頭，鬆了口氣，剛想詢問，卻見洛仙鎮戾氣凝聚，逐漸濃烈，隱隱有誰，在叫着她的名字。
“小姐！”
“劉媽！！”
鹿梓柒想也沒想從雲層一躍而下，駕着桃木飛速趕往，儘管身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靈力還未完全復原。
待到她落地，黑色的戾氣像是嗅到什麼，瘋狂涌了上來，因桃木辟邪，才得以勉強擋下。仔細一看，那戾氣化成一團氣體，儘管看不出形體，卻張牙舞爪。
黑團之中，有人影正不斷掙扎。
劉！劉媽！！
身體遠比意識快得多，鹿梓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斬開那團黑氣的，只知道當黑氣散盡之時，無數野鬼和怪物正在啃食劉媽的血肉，時間恍若變慢，她想伸手去抓住那隻向她求救的手卻如何都夠不到。
“不要……”
眼看着劉嬸被吞噬，青雲眉頭一皺，喚劍出鞘，瞬間驅散了周圍的戾氣，卻見那鬼怪群中有一抹紅色十分亮眼，堪堪擋下青雲的致命一擊邪魅一笑便遁形。
周圍的戾氣消失，青雲卻感受到另一種強大的靈力，周圍的空氣猛然震動，以鹿梓柒為圓心五米之外的地面突然塌陷，連同草木震得粉碎，不好！
鹿梓柒周身被看不清的光暈包裹，心臟的位置有一顆七彩的圓球正想衝破束縛，這顆圓球，正是無數妖魔鬼怪無比想要得到的玲瓏內丹。
總是風輕雲淡的青雲眼中慌亂，褪下身上的青衣想要包裹住鹿梓柒的身體，但那股強大的靈氣極力抵抗，玲瓏內丹的力量竟然開始在鹿梓柒體內遊走。
“鹿梓柒！你若是還想救下劉媽，就不要放棄！”
漫天的符紙閃着金色的光裹住鹿梓柒的身體，聽得猛咳一聲，玲瓏內丹再次回到她的體內，一切彷彿歸於寧靜。
“阿柒。”
青雲扶起躺在地上被符紙緊密裹住的鹿梓柒，探了探鼻息，見她睜開眼睛，符紙消散，心下便鬆了一口氣。
鹿梓柒心口難受，方才像是被什麼嗆到，緩過神來，這才想起劉媽。
褐色的衣服被扯得破爛，身體多處部位也被蠶食得只剩白骨，精元早已消散，肥胖的身體如今卻消瘦異常。
青雲皺了皺眉，輕揮手，用術法留住她最後一口氣。身為修仙者，這些慘狀他早已見慣，但阿柒……許是需要些時間，才能接受。
果真如此。鹿梓柒全身僵硬顫抖，呆愣在原地，“師傅……那是……劉媽嗎……”
青雲心裏清楚，那是劉嬸。只是地上那毫無生氣的軀體瀰漫著死亡的味道，那是鬼靈身上獨有的黑色迷霧，如同跌入粘稠的泥潭，腐爛的味道，是人變成鬼靈的最後階段，但依劉嬸的狀態，怕是，會直接灰飛煙滅。
鹿梓柒下意識再問，輕輕扶起躺在地上不成樣子的軀體：“師傅，這，真的……是……”
青雲沒有做聲，只是將方才遺落的外套蓋在了劉媽身上，對上那雙將死之人滿是請求的雙眼，做了一個決定。
天意本就該如此，稍作改變，又有何懼。
“劉……劉……劉媽……”
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人是那個從小便陪伴她長大的奶媽，是除了師傅外，最親近的人。
青雲有些許動容，他輕輕點了點劉嬸的額頭。
“我贈你福袋，囑咐你速速下山，你又緣何再折返回來。”
消瘦的臉眼珠凸顯，但眼神卻溢滿溫柔，“我……放不下……小姐……”
顫巍巍的拉住遞出福袋的手，眼淚終於止不住流下。
“師傅……師傅肯定有法子救你……”
劉媽早就沒了痛覺，眼神溫柔。
“小姐，劉媽在走之前……能再見到你……已經……很滿足了……”
“不，劉媽，你說什麼呢，師傅，師傅會救你的！”
虛弱的人只是輕笑，
“要是你們……能結成……眷屬……”
劉媽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重，那脖頸處的一點金光變得微弱。
“劉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