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小生匆匆忙忙吃了口飯，然後騎上自行車帶着二粉沿着一條田間小道而去。
“這玩意兒就是不錯，咱們什麼時候能有一輛就好了！”二粉一隻胳膊樓着丈夫的腰，另一隻手緊緊抓着后架興奮地說。
“是啊！以後有了錢絕對不買手錶了，就買輛自行車，多實用啊！”
“那我就好好餵豬，說不定明年就能買一輛。”
不知不覺，他們就來到一個小山包的腳下。李小生把車子停好，站在地頭，望着長勢茂盛的莊稼，咧着嘴高興地說，“哎呀，多年沒見到長勢這麼好的莊稼了，再有一場雨就熟了。我看啊，咱家的一畝三分地打四五百斤糧是沒問題的，加上隊裏再分上七八百斤，一年也吃不完啊。”
“是啊，再有一個多月就能收割了，到時候你們的學習也結束了，回來好好乾活吧！”二粉端詳着丈夫說，“走了這麼幾天就變得細皮嫩肉的，到時候啊可別放不下身段啊！”
“我是屬於曬不黑。你還不了解我？我可是幹着農活長大的，父親常年鬧病，家裏缺少勞力，我從十來歲開始就下地干農活，十六歲我就干大人的活，什麼鋤地呀，割地呀，種地呀都是把好手呢，由其割地，我的腰好，很少有人能趕上我的速度。唉，窮人家長大的哪能吃不了苦啊！我想好了，以後我要甩開膀子大幹一場，哪怕脫皮掉肉，爭取把咱們的日子過好！”
他們邊說邊沿着田間地頭開始挖野菜。今年雨水好，那些野菜葉片肥大，就像一棵棵小白菜，到處都是，真是喜人！是啊，這些野菜不但餵豬是最好的食物，人們也常常拿來食用，甚至在青黃不接的年份還能度命呢！李小生拔起一顆，看着那折斷的葉片和根部不斷流出白乎乎的奶汁深有感慨地說，“咱窮人跟這玩意兒可是有感情呢！今兒中午好好拌上一盤，讓我吃個過癮！”
“那還不行！咱們誰不是吃着野菜長大，都有着一肚子的苦水啊！”
他們不停地挖，不一會兒工夫就裝滿了兩大袋，然後李小生把口袋綁在車子上，並說，“咱們今天多挖點，反正有車子，省的你背呢！”
二粉樂得都合不攏嘴了，她說，“這也能抵得上我兩天了！我看行了，現在這菜啊還有點嫩，不好保存。我看下午就別出來了，中午給你炒幾個菜，讓你喝點酒，你是稀客，這種活就不用你幹了，還是想聽聽你跟我說的心裏話，然後再過咱們的新婚之夜！”
“你看看，我剛走幾天你都學成蕩婦了，反倒讓我有點不放心了！”
“就是該讓你有點不放心，多會兒你也成了個醋罈子，說明我就人見人愛了！”二粉說著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啊哈，你這臭娘們兒，我就是說不過你！”李小生樂呵呵地說著就走進了自家的自留地里，他摸着油綠油綠的麥子葉稈讚歎地說，“我總覺得咱家的麥子比別人家的長得好。”
“是啊，咱家的地鋤的乾淨，你看一棵雜草也沒有。”
“那不是我鋤的嗎？”
“你還敢提啊，你簡直就是糊弄了一遍。我又鋤了一遍呢，我把根部的雜草全拔乾淨了。”
李小生不好意思地撓着頭皮不吭聲了。
回到家裏，二粉特意揀出了一大把嫩一點的苦菜，然後就張羅着做飯。李小生想了想說，“我好長時間沒看見爹和娘了，今天這頓飯去他們那兒吃你看行不行啊？”
二粉停下手裏的活琢磨了一下說，“乾脆把他們老兩口叫過來不是挺好的，咱家還是清靜一點，我給你們做頓油炸糕。”
“那也行。你先做着，我去一趟，順便看看孩子。”說著李小生就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功夫，李小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父親，母親手裏拿着個紙包從大門外走了進來。李小生的父親才剛剛六十齣頭，看樣子身體確實很差，臉色憔悴，弓着腰，走路一瘸一瘸的。是啊，這樣的身體狀態都快二十年了，現在只能幹輕一點的家務活，順便照料孩子。母親的身體很壯實，高高大大，腰板挺直，只是常年風吹日晒，臉膛越發的黝黑。當他們進到屋裏的時候，二粉已經把菜都準備好了，就等下鍋了，現在，她正在盆子裏拌米面。
“二粉啊，你也挺忙的，隨便吃點行了，做這麼複雜幹嘛呢！”母親把紙包放在鍋台上笑着說，“這是老二昨天在外邊逮住的野兔子肉，他們爺倆下酒吃吧。”
“哎呀拿來幹嘛呢，您不看我準備了幾個菜呢！”二粉一邊用手來回攪拌着米面一邊問，“他們哥幾個怎麼沒來啊？”
“他們剛剛吃過，都去自留地拔草去了。哎呀，地里的草長得可凶呢，都快超過莊稼了，再不拔糧食准得減產！”母親說著也上手幫二粉做了起來，邊做邊嘖嘖誇獎說，“咱家二粉啊就是把好手，你看看那菜切得，你再看看人家地里，一根雜草也沒有。我不是說嘛，小生前輩子修來的福，找了這麼個好媳婦。。。。。。”
“您就別誇我了，是您兒子好，要不是我先下手，早被別人搶走了，是我修來的福啊！”
娘倆邊說笑邊做着，而李小生他們爺倆緊挨着坐在炕上，也在說著話。不一會兒菜就出鍋了，兩個女人又是遞杯子，又是遞碗筷，忙個不停。看着這雖然清淡卻花樣繁多的菜，李小生來了興緻，他給父親斟滿酒，然後自己也倒滿說，“爹，您就多喝點吧，這白酒是祛風寒的，對您的病有好處。我現在正學針灸呢，等學好了，我一定把您的病給治好了！”
“嘿嘿，都這麼多年的老病了，恐怕是不好治了！”
“您放心，教我們的是個老專家，聽說最擅長治腰腿疼，實在不行我把他您給請來。”
就這樣，爺倆一邊喝酒，一邊說著。不一會兒地上忙乎的兩個女人手裏的活也做完了，就都脫掉鞋子上了炕，每人也倒上一小盅，邊吃菜邊小口抿着，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十分熱鬧。
幾杯酒下肚之後，李小生突然問父親說，“爹，您還記不記得六年前給我送過幾次信的事啊？”
父親停下了筷子，“你問這幹嘛呢，都六年了，誰還記得那麼清楚啊！再說了，那時候你的信那麼多，你又很忙，不都是我幫你收留的嗎？到底問這幹嘛呢？”看着李小生認真的樣子，大家都停住了筷子，瞪着眼看着他。
“是這麼會回事，這次學習遇到一個同學，她說給我寫過三次信，而我連一封也沒收到，同時我給她的三封信她也沒收到，挺奇怪的。”
“不可能吧！凡是你讓我送的信，都是我親自丟進郵筒的，那還有錯，至於別人的來信，凡是我看見的都給你收留着。那個時候你的信很多，細節我真是想不起來了。”
“誤了什麼事嗎？”母親緊張的樣子問。
“算了，沒什麼事，我就是問問，咱們還是吃吧！”
這時，二粉插了一句，“真是的，千年老賬又翻起來了，惹得人們怪緊張的！”
送走了父母以後，二粉一邊收拾一邊嘮叨，“看看你，老人們一年也吃不了你幾頓飯，也不讓人順腸子下！這麼多年了還翻起這個有啥用呢！”
“哎呀，你知道個啥呀！”李小生不耐煩地說，“我最了解我爹了，壓根我就不是怪罪他，肯定是有別人故意把信押了，你說這個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跟你有仇啊！”二粉頭也不抬地說，“肯定是郵局出錯了，或者你那同學她那兒出錯了。。。。。。”
“都核實了，不可能是她那兒出的錯，郵局更不可能出錯。”
“這個同學對你很重要嗎？或者是誤了你什麼大事了？”
“哎呀，不管重要不重要那是私人信件，不管是誰私拆，扣押別人的信件那是犯法的，最少也得坐兩年監獄！”李小生故弄玄虛地說，“就是咱兩口子，不管任何情況下也不能那樣做，也得要坐牢的，記住了啊，以後啊凡是我的信你可不能隨便拆開的啊！”
“啊哈！怎麼又說到我頭上了，你把我看成什麼了，看成家賊了？丟手錶賴我，丟了信也想賴我嗎？那時候我還沒進你家門呢！再說，我一個文盲拆你的信幹嘛呢！”
“誰說你是文盲啊，雖然沒念過書，不會寫字卻會認字，你當我不知道啊！”李小生喝了口水又說，“我也沒賴你啊，我也相信，二粉是個聰明的人，過去沒幹過，將來也不會幹那種扣押或隨便拆人家私人信件的不道德的事情。我是一提起這事不由得就火冒三丈，這個人要是讓我找出來，非把他的腿打折了不可，然後再把他送公安局。。。。。。”
二粉沒吱聲，端起飼料盆出去了，然後放開嗓門叫了起來，“來來來來。。。。。。”
李小生笑了笑就拉過枕頭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一睜眼感覺家裏特別安靜，他趕緊爬起來，趿拉着鞋走出去，一看太陽都快落山了，於是他揉了揉眼，提起鞋跟自言自語地說，“準是又去地里了，也不叫我一聲！”說罷便鎖好家門，跨上自行車沿着那條小道而去了。
他四處張望着，只見莊稼地里的人挺多，由於莊稼太高，也只能看到人們時而彎腰把頭淹沒在莊稼里，時而又露出來。他仔細地辨認着，最後終於看見二粉正蹲在田埂上挖野菜，於是他趕緊走了過去。
二粉看見丈夫來了，就笑着站了起來說，“你來幹嘛呢，我正打算回呢！”
“哎呀，你走怎麼也不叫我一聲啊？”
“你呼呼地睡得正香，我咋好意思叫你醒啊！”二粉使勁拍着褲子上的土說，“我習慣了，就喜歡到地里，呆在家裏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多無聊啊！”
“對不起了二粉，我回來就是想跟你多說說話的，你不是說還要過咱們的新婚之夜嗎？”
“挺文明的人，這種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啊，多肉麻啊！該做啥就做啥何必要說出來呢，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啊？”二粉故意一副嚴肅的表情說。
李小生噗嗤笑了說，“啊哈！你倒教訓起我來了，你這臭娘們兒！”
“以後這話也不能說了，什麼臭娘們兒，我哪裏臭啊？你湊在我身邊就像蜜蜂見了鮮花似的，那叫臭嗎？臭小子，以後不能這樣說了啊！”
“啊哈，你這臭。。。。。。你還挺幽默的啊！”
“走，咱們回家，挺累的，早早睡覺！”
李小生捂着嘴笑個不停。
晚上，李小生和二粉說了很多話，最後，二粉又提起了於美花，看樣子很想套出個什麼來，於是，李小生乾脆就給她講了實情，他說，“不管她心裏是怎麼想的，我李小生始終把握着一條底線，我們不可能發展到相愛的地步，這一點你就放心吧。假如說沒有你，我現在還是單身，這種可能當然是不能排除的，即便是她由於什麼原因錯過了向我表白的機會，那也是絕對無法挽回的了；即便是她對我現在還有感情，那麼這種感情也是非常純潔的，就像水一樣，沒有一點雜質。你不了解她，其實她真正是個大好人，聰明，善良，純潔，有教養，有水平，把天底下所有讚美的詞都用在她身上都不過分。他對我好，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那也是真心實意的對我好，咱一定要心裏明白，一定要領情。不管怎麼說，我能交上這樣的朋友是很幸運的，也感到很自豪。我總覺得，她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天使，也許因為她的存在會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說，你不要對她有任何的偏見，也不要胡思亂想，要尊重她，發自內心喜歡她。有機會的話，我會把你介紹給她，你們也可能會成為像親姐妹一樣的好朋友。”
“我才不呢。”二粉背過身子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說，“要你這麼說，她倒成了神了，有那麼偉大嗎？”
“不是神，也不是偉大，誰對我好，我就感激誰，我就覺得她是最好的，最偉大的！”
“讓你這麼一說我又成醋罈子了，早知道她對你這麼好，當初我就該把你讓給她了，省的你念念不忘，又讓我活得這麼不踏實！”
“這叫什麼話啊！這也不沾邊呀！你們兩個不是一回事。當初，就因為我和他不是一個階層，我才從來沒往那方面想，更沒去努力！”李小生很有感慨地說，“其實，這樣的結果最好，假如我真的跟她做了夫妻，也不一定幸福，也許還是個悲劇呢！二粉還是最適合我的，你說對不對啊？”
“哼，誰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我現在也想通了，操那麼多心也沒用，愛跟誰好跟誰好，反正我是你名正言順的老婆，誰也別想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哎呀，說了半天你還是沒想通，白費了我口舌了！你這個醋罈子！”
“別生氣啊！我是跟你開玩笑的，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李小生是個好人，我相信你！不過以後啊，別在我面前說別的女人如何如何好就行了。”二粉轉過身來，緊緊抱住丈夫撒嬌地說，“我知道，李小生最愛我了，我能感覺的到。”
“這還差不多！那就睡吧，早早喊我一聲啊，別睡過頭了！”
第二天大早，二粉就把李小生喊醒了，李小生爬起來看看柜子上的馬蹄表，就趕緊張羅着起床，洗漱完畢，二粉就把熱騰騰的糕端了過來，並且說，“剩下的我都給你包好了，帶上吧！”
“帶那幹嘛呢？”
“不是給你的，是給於美花的，讓她嘗嘗我的手藝。”
李小生停下了吃飯用奇怪的眼睛盯了妻子老半天說，“聽起來咋這麼彆扭呢！”
二粉瞥了他一眼說，“別總是用老眼光看人啊，我二粉其實肚量比你大的多！”
李小生高興地笑了笑說，“這還差不多，那我就代替她謝謝嫂子了啊！”
“別耍嘴皮子了，還不趕快走，你看看天氣，要下雨了！”
李小生狼吞虎咽地吃罷，匆匆忙忙跨上自行車飛似地朝着縣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