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這樣，一天的學習結束之後，李小生和於美花就騎上自行車，帶上食品到外邊去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段時間。他們的這種做法很快引起了人們的議論，最後，負責管理他們的張主任也知道了。
張主任是個責任心很強的領導，工作上事無巨細，生活上小心翼翼，對此當然很重視。是啊，一個已婚的男人每天帶着個未婚的大姑娘到荒郊野外，儘管他們是同學，這也有點不成體統吧，萬一鬧出個什麼事來，當領導的就不好交代了。想來想去，覺得有必要找他們談談，給他們提個醒，注意影響。於是，有一天學習剛結束后，張主任就把李小生叫到了辦公室，他先是了解了一下學員們的情況，然後很客氣地笑着問道，“小李啊，我聽說你每天學習結束之後和於美花要出去玩耍，有這回事嗎？”
聽張主任的口氣，李小生覺得有點不對勁就解釋說，“我們是同學，多年沒見面了，只是出去會會同學，玩一玩，怎麼了？”
張主任笑了笑婉轉地說，“要是會同學這倒無可非議，有人議論你們兩人到荒郊野外，很晚才回來，有這回事嗎？”
李小生思索了一下說，“一天學習挺累的，有時也出去散散心，怎麼了？”
“小李啊，拋開我是你的領導不說，我也應該是你的長輩了吧！”張主任眨巴着眼說，“你看，你是有媳婦的，她呢，是個大姑娘，常言說男女授受不親，儘管你們是同學也得注意啊！我想你們是很正常的來往，但有些人不理解就要議論，說三道四的，這樣就影響不好了，何必呢，你說對不對啊？在學校里坐一坐，聊一聊不挺好，非得出去到荒郊野外啊！”
“這。。。。。。”李小生臉紅脖子粗地再三解釋說，“哎呀張主任，我們只不過是放鬆放鬆，什麼也沒幹。。。。。。”
“我也沒說你們幹什麼了，只是為了避免人們說閑話。這事啊，我就不找於美花談了，她這個孩子挺倔強的，萬一聽不進去，鬧點情緒也不好，你也就別跟她說這事了。”張主任收斂了笑容嚴肅地說，“作為管理你們的領導，這段時間我得向你們負責，聽我的，別出去了，等學習結束了，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跟我就沒關係了。好好想想，回去吧！”
李小生臉色由漲紅變得煞白，躊躇了一會兒，欲言又止，然後就轉身走了出去。就在這時，只見於美花推着自行車在大門口朝他擺手，於是他悻悻地走了過去。
“怎麼了，看你臉色挺難看的。”
李小生走到跟前低聲說，“我有點難受，咱們就別出去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就難受了？哪兒不舒服啊？”
“肚子疼。”
“那就趕快找點葯吃吧！要不要去醫院啊？”
“不用了，吃點葯就行了。”李小生捂着肚子說，“我看以後就別出去了，反正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我就怕在草地上或石頭上坐，準是老毛病又犯了。”
“還有這毛病？那就該注意了！”於美花很失望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說，“我總感覺你有點不對勁。張主任找你幹嗎呢？”
“了解了一下學員們的學習和生活情況。”李小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你還不了解這個張主任，挺責任的，什麼事都考慮的很周到。怎麼，你不相信我？”
“唔，相信！我想你也不會騙我的！行了，回吧，我給你找點葯吃。”
“我帶着葯呢。”李小生撒謊說，“回宿舍我就把葯吃了，睡上一覺就沒事了。”
回到宿舍，李小生心事重重地躺了下了。是啊，張主任說的沒錯，畢竟男女有別，儘管是同學，儘管只是出去玩玩，孤男寡女到荒郊野外，的確是件有悖於傳統觀念的事情，遭到非議是在所難免的。可是，於美花那麼單純，那麼重情義，對她任何形式的疏遠和冷淡都是一種傷害啊！當初，她為能使他們再相聚作出那麼大的努力，無非是為了敘敘舊，以加深他們之間的友誼，度過這段美好時光，這又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怎麼就會遭到厚非呢？如今，正當他們滿懷喜悅地相聚，興緻未盡之時，卻招致非議，這該如何是好啊？李小生本來就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但他愛面子，重視社會影響，面對這樣的兩難境地該如何抉擇呢？他很快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撒謊，那樣做是對於美花的欺騙，他於心不忍，心裏會很愧疚的。想到這裏，他決定把實情告訴她花。
第二天晚飯後，李小生主動約了於美花到學校的操場上散步。於美花看樣子很疑惑，一本正經起來地說，“我有一種預感，好像出什麼事了。”
“什麼意思？”
“寫在你的臉上。自從昨天張主任找了你，你的情緒好像有點變化，還有就是人們用怪怪的眼神看我。。。。。。”
“沒想到你這麼敏感，有那麼嚴重嗎？”
“那你為什麼一下就不和我出去了，是真的肚子疼嗎？”
“這……我，我是這麼說的……不過，咱們該去的地方都去了，我太開心了！咱們歇上幾天再說。”李小生繞着彎子，總是拿不出勇氣說出實話，生怕她接受不了。
“吞吞吐吐的！張主任肯定跟你說什麼了，到底是這麼回事？”於美花很嚴肅地盯着李小生的眼睛說，“李小生，你可不能欺騙我啊！”
李小生低下了頭半晌沒吭聲。
“你說啊！沒關係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該死，我把你接受不了，就，就撒謊了。”李小生漲紅着臉說，“我跟你說實話，你千萬不要激動啊！是這樣的，好像有人背地裏議論咱們兩呢，說咱門每天晚上到荒郊野外，很晚才回來。。。。。。”
聽了這話，於美花顯得特別鎮靜，她思索了片刻說，“哦！原來如此。。。。。。那你怎麼想啊？”
“我倒不怕，我是怕壞了你名聲。”
“壞我什麼名聲啊？”於美花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說我不正經對不對？知道的人誰也不要我，不娶我對不對啊？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只在乎跟你相處的這段時光，然後，我就從他們的視線里消失，看他們還能說我什麼！當然，我考慮更多的是你，怕影響到你。”
“能影響到我什麼呢？我一介匹夫，在這個世界上誰還會關注我呢？更何況我們是同學，是朋友，是正常交往。只是有些人閑的沒事幹，就愛嚼舌頭，往邪處想，惹得人怪不舒服的。。。。。。”
於美花冷靜地想了想說，“不過人言可畏，注意一點也對！那咱們以後該怎麼辦呢？”
李小生思索着說，“我看只要咱們不出去，他們就不會說什麼了。咱們就在這校園裏想聊就聊，不照樣很開心嗎？咱們多談點相關學習方面的事，不也很開心嗎？”
“好吧，聽你的，只要你能開心我就開心！”於美花高興地笑了。
“看來我的顧慮是多餘的，我就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才撒謊，你不會怪罪我吧？”
“當然，我相信你不會欺騙我的，對這件事我也不在乎的。其實，我的做法完全是為了你，只想讓你高興，能牢牢把我記住，我的目的就達到了。再說，我的心胸比你要大的多，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堂堂正正走咱自己的路，別人愛說啥就叫他們說去吧！”
“老同學啊，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的肚量，在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啊！”李小生如釋重負地說，“而我反倒是鼠肚雞腸啊！”
“呵呵！你什麼時候學會恭維人了，啊？！”
“說真的，我這一生受你的影響很深，就個人愛好來說，我喜歡語文，愛看小說，愛讀古詩文，甚至曾經想當作家，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你影響的。我一直都很奇怪，你的文學底子那麼深厚，是怎麼學來的？”
“我是受母親影響的。你不知道吧，我母親出身書香門第，是個大家閨秀呢。她上過女子學堂，熟讀四書五經，寫得一筆好字，還會填詞作詩，算是個小才女了，只可惜受封建禮教約束，最終沒能走出家門，後來，家境敗落，就下嫁給了我父親。父親可是個大老粗，和母親結婚不到一年就加入了紅軍，從此母親一個人就孤苦伶仃地足足等了他八年，有人說我父親戰死了，勸母親改嫁，可母親就是堅持等，她說，作為女人，一生只能愛一個男人，即便丈夫真的戰死了，他也不會改嫁的。最終，他們在四十年代初團聚了。建國初期，母親帶着六歲的大姐和四歲的二姐從解放區回到了老家，直到五十年代，父親轉業到了此地，當時他已經就是個營級幹部了，母親也就從南方老家隨他而來，一直過着相夫教子，深居簡出的生活。記得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教我讀古詩，到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能背誦好幾十首，識得好多文字，而且有好多繁體字我也能認得。從此我就一直喜歡古詩文，也學着寫詩，寫散文，寫日記更成了我一直都沒改變的習慣，無論多累，多晚我都要寫，而且寫得很認真，從不馬虎。”
“這幾天你還寫嗎？”
“當然寫了。這段時間，我們都做了什麼，包括你我都說了什麼，都要記下來，記得很細。”
“哎呀，那我可能就是你日記里的主角了吧？”
“當然，從上高中起，你就是我日記里的主角了，由其高二那一年，每一篇里都有你，厚厚兩本，簡直就成了你的個人傳記了。”
“是嗎？！我能看看嗎？一定很有意思的！”
“不光是看看，等學習結束的時候我就送給你，讓你長久保管。”
“那你不要了？”
“當然要了！二十年後完璧歸趙！”
“嘿嘿！二十年後，你又在逗我呢！”
“明天星期日，你應該回家看看了吧？”
“我們說好不是要去鄭醫生門診部看看嗎？”
“不要去了，我問過鄭醫生了，他說從下個星期開始，我們上午學理論，下午搞實踐，等實踐有了一定基礎再去他門診部實習。”
“哎呀，到時候人那麼多能插上手嗎？”
“鄭醫生說了，就容許咱兩去，特別提到你，很欣賞你的，誇你很專心，很有悟性，說你是個醫生的料，言外之意是想帶帶你。”
“是嗎？！”李小生高興地說，“哎呀，看來我真的交好運了。那好吧，我明天就回家看看。我回去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想把那信的事搞清楚，對你也是個交代啊！”
“算了吧，沒多大意義了，都過去了，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我很想知道當時你跟我說了些什麼。”
“能說什麼呢，我說，都老大不小了，該娶媳婦了！”
就這樣，他們邊走邊談，沿着操場的跑道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陽落山，才戀戀不捨地回到各自的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生就騎上自行車踏上了回家的路。昨夜下了場小雨，大地在暖暖的初陽照射下，散發著濕潤，清新，芬芳的氣息，令人感到格外爽快。他一路悠哉游哉地行進着，欣賞着，哼唱着，只感覺自己正在享受着有生以來最為充實，最為幸運，最為快樂的時光，而這一切不可否認都是於美花給的。
是啊，這樣說並不言過其實。他總覺得，好像於美花和自己就是前世有緣，甚至覺得她是上蒼派來專門幫助他，或者拯救自己的天使，不然的話，她為什麼總是在他人生最關鍵，最為難的時候出現。上高中時，家裏正處於最艱難的時期，吃飯都成了問題，那有力量供他讀書呢？第一個學期還沒過一半，因無法忍受飢餓就打算退學了，就在這時，於美花走進了他的生活，她從家裏帶來好多乾糧給自己吃，並在生活上提供幫助，提供保護，才使得他得以堅持了下去。如今，就在他最迷茫，最無奈的時候，又是她伸出手來，使他再次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這難道都是巧合嗎？於是他又聯想到許多有關貴人相助的故事，而被助之人最後都成就了一番大事業，難道於美花就是位貴人，自己將來也能成就一番大業嗎？想到這裏他笑了，不管怎麼說，在他心目中於美花的形象變得越來越聖潔，越來越高大，也許她將會成為自己一生的力量源泉和精神支柱。因此，他沒有理由不去積極生活，不去努力，更沒有理由辜負她的殷切期望。
就這樣，他邊想邊踩踏着自行車，車輪飛轉不知不覺他的家便出現在了眼前，於是他又想到了二粉。當然，二粉對他來說更為重要，因為她是要和他相伴走完一生的人，是自己的另一半，他們是一個整體，兩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小家，只是一想起二粉，心裏就難過，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愧疚，這也是他常常在開心快樂的同時隱隱產生的一種自責和不踏實的原因吧。不過，同時這也是他動力的另一個源泉，他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讓二粉過上舒心的日子。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自家大門口，只見二粉正在鎖家門，於是他情不自禁地呼喚道，“二粉，我回來了！”
二粉回過頭來愣怔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又取下了門鎖說，“我當誰呢，你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李小生下了自行車，“都兩個星期了，我實在是很想你就回來了。”
“真想還是假想啊？我當你把我忘了！”
“哪能呢，我是怕你把我忘了呢！”
“別油嘴滑舌的啊，你是在跟你老婆說話呢！早晨沒吃東西吧，你等着我給你做啊！”
“算了！中午一塊吃吧。你正準備幹嗎去？”
“能幹嗎呢，挖野菜。”
“那好，我跟你一塊去吧。”
“哎呀，算了吧，我可捨不得使喚你這個大學生啊！”二粉說著就拉住丈夫的胳膊往裏走。
“真的二粉，我真的想幫你干點活呢，你就讓我干點吧！”李小生很誠懇地說。
二粉想了想說，“那也行，但你得喝口水吃點東西。其實咱家的豬還小着呢，用不了多少飼料，我是想儲備點。其實我也不累，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不要以為你不在家我快累死了啊！反倒挺輕鬆的，省的除了餵豬還的喂你！”
“啊哈！臭娘們兒，你這是刺兒人了吧！”李小生在媳婦的肉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說，“你不歡迎我回來是不是啊？”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二粉也在丈夫身上擰了一把說，“想你都快想瘋了！你不是說久別如新婚嗎，我又要過新婚之夜了，能不歡迎嗎！”
李小生低着頭偷偷地笑了起來，然後就說，“那就給我熱口飯，我跟你一塊出去，我真的挺想去地里干點活，順便看看咱家的自留地。”
“今年雨水好，長得可喜人呢，咱家今年口糧肯定是很充足的。”
“那就太好了！首先把吃飯問題解決了，干別的也就輕鬆了。”李小生沾沾自喜地說著，二粉也開始做飯，家裏頓時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