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孫傳庭

當書吏是后話，李布眼下還是一名士卒。敵情示警下，他跟着眾人飛速往城頭趕去。

城牆之上，眾人如臨大敵。大炮已經取下炮衣，滾油已經開始燒起，滾木礌石早已擺放到位。

李布手持刀盾，站在城牆之上。遠處好幾騎猶如驚弓之鳥，正在奮力往這邊趕，應該是己方放出去偵查的夜不收。

片刻功夫，闖軍的偵查游騎出現了。他們像獵狗一樣，四處探查搜尋。

滾滾的煙塵從遠處升騰起來，煙塵之中的旌旗越來越清晰。

一桿上書“闖”字的大纛旗衝天而立，大纛四周旌旗如林。

“發現闖軍大隊，發現闖軍大隊。。。”插着令旗的傳令兵四處奔走，傳遞敵情的聲音此起彼伏。

“闖軍前隊距離六里。。。”

“闖軍前隊距離五里。。。”

“闖軍前隊距離四里。。。”

“神威大將軍炮裝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即將到來的守城大戰。

“闖軍前隊停住了。。。”

就在眾人緊張戒備之際，闖軍竟然停住了。

射程最遠的神威大將軍炮已經是待發射狀態，舉着火把的士卒手都在抖，郟縣和汝州兩場血戰眾人記憶猶新，如今又一場血戰就在眼前。

闖軍前隊在接近大炮射程前停住了。

“開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闖軍開始齊聲高喊口號，聲震雲霄。

李布看着對面的闖軍，猶如一堵綿延不絕的高牆，又像是即將傾瀉的滔天巨浪。

如果闖軍攻城的話，李布打算趁亂跑路，先跑了再說，有沒有吃的先不管了。

好在闖軍沒有攻城，后隊變前隊，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之中，只留下漫天的滾滾煙塵。城牆上有不少士卒如釋重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布知道，這是對方在展示武力，想先從氣勢上壓垮己方守軍。

李布從城牆垛口探出身子環顧四周。如血殘陽下的潼關城牆孤獨聳立，這是大明朝270多年國祚最後的一道藩籬。

。。。。。。

當晚，李布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被調去了中軍大帳。眾人羨慕他不用再去城頭拼殺了。

李布被孫靖忠安排在了中軍大帳旁的一處小軍帳內。

當天的晚飯比士卒的稍微好些，一個饅頭外加一碗稠粥，還有一小碟鹹菜。

李布這幾天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吃到鹹菜的那一刻，激動的都快忍不住眼淚打轉。

在古時，鹽並非是能頓頓常吃的，尋常人家也只有幹了重活出了汗，才會在飯菜里放點鹽。因此也就有了一些傳統觀念中，吃鹽能增長力氣。其實並非食鹽長力氣，而是出汗會流失鹽分。

在古代鹽就是硬通貨，在眼下的亂世之中就更是了。因此，李布眼前的這一小碟鹹菜顯得分外珍貴。

李布偷偷藏起一些鹹菜，以備跑路的時候吃。跑路時肯定極大消耗體力，出了汗沒有鹽分補充可不行。李布又將那包子掰下半個偷偷藏起來，當做跑路時的口糧。好在這碗稠粥比士卒喝的稀粥濃稠的多，分外頂餓。

正在李布舔碗底之時，孫靖忠走了進來，在案几上放下一疊文書。

“寫字你肯定會的吧，照着最上面那份文書，原樣謄抄。要快，越快越好。”

李布望了眼地上的一塊門板，那是他名義上的小床。原本打算今晚能好好睡一覺，前幾日都是和士卒們睡大通鋪，那裏充斥着鼾聲腳臭汗味，睡的不是很踏實。得嘞，看來是剛上崗就得幹活。

“給我拔幾根雞毛或者鴨毛。”

“你要這玩意兒做什麼？”

李布哪會寫毛筆字，“我家貧，沒錢學寫字，平日裏都是拿着碳棒照着書自己學的。毛筆我用不來。”

孫靖忠雖然狐疑，可還是找來了幾根雞毛。只見李布拿雞毛站着墨水寫得有模有樣，那字體的樣式一看就不是先生教的，可又明顯是會寫字的。遇到一些筆畫複雜的字，李布就得停下來仔細描摹一番。孫靖忠心中湧起一股敬意，李布能在逆境之中堅持自學，不但會讀書還能寫字，正是聖人說的“君子當自強不息”。

而李布這邊呢，他又沒學過繁體字，遇到不就得仔細描摹下嘛。李布在心中感謝華夏老祖宗牛X，文字一脈相傳，不然他這個穿越者可沒法扮演讀書人。

“你這字寫的雖奇怪，可也是工工整整順暢流利。我派人再去搬點過來，你能者多勞吧。”孫靖忠看李布寫的快，又叫人搬了一堆文書過來。

李布原本打算是快點寫完好睡覺的，這下尷尬了。

“孫大人，我只是開頭寫得快，手酸了越往後越沒力，要不您拿去給其它人分點？”

“分給誰呀。先前的汝州之戰，我軍大敗，大帥身邊的幾個書吏，死的死傷的傷，你少廢話，寫不完明天就給我上城牆去守城。”

李布識趣地閉嘴了。

“給你補補。”孫靖忠扔過來一個小紙包。

那是，那是。。。油脂的香味。

李布感覺自己身體都在顫抖，飛速抓起撕開紙包啃了起來。原主這是多久沒吃過肉了，或者說總共才吃過幾回肉。

“這狗肉香吧。前幾日出去哨探，運氣不錯，抓到一隻野狗，許是啃多了人骨，倒也得了好幾斤肉。”

李布聽完孫靖忠這話，當下心裏一陣噁心，條件反射把那塊肉甩了出去。接下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吐，可是這身體竟然毫無不適，嘴裏剩餘的半口肉還不爭氣地滑進了肚子裏，而且他還覺得很香。

“孫大人，你何苦告訴我真相。”李布望着地上那塊肉，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哼，讀書人的矯情你倒沒落下。”

油脂蛋白質脂肪滋潤過後的身體，讓李布感覺一陣舒爽。他這才有心裏去細看自己要謄抄的東西。

要謄抄的文書開頭已經寫好，都是些“某某巡撫傳庭敬上：”“某某知縣傳庭敬上：”。看來收件人已經寫好，就等着李布謄抄正文了。

正文內容：“闖賊大軍今晚已至潼關，傳庭帥眾將為國拚死禦敵，奈何兵員不濟糧草不足，請務必速速增派人手遣送糧草。潼關若失，則秦地大門洞開再無險可守，屆時秦地必遭闖賊塗炭，諸公家人產業皆在秦地，當此危難之際，務必勠力同心摒棄前嫌。待破闖賊之後，傳庭願負荊請罪自去有司請死。諸公萬勿對闖賊心存念想，覆巢之下必無完卵，切記切記。”

李布看完正文，心中一陣唏噓。

孫傳庭如今好歹也是三邊總督加兵部尚書銜，相當於現代社會的西北方面軍司令加國防部長。這個級別的高官，竟然要如此低聲下氣向一個個下階官員和士紳們求援。這裏頭的原因李布一清二楚，他對這段歷史還是有所了解的。

李布回想起孫傳庭的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