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旌旗如林

簡陋的營帳內，此起彼伏的打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李布，2023年的一名28歲的普通打工者，意識到自己竟然穿越了，此時正身處潼關內一處軍營營帳中，周圍都是酣睡的士卒。

原主的記憶洶湧而來。

現在是崇禎十六年十月初一日，自己是督師孫傳庭麾下秦軍的一名小兵。眼下關外闖軍逼近，潼關已是危如累卵。

李布對明末農民起義軍的發展過程有大致了解，但是不清楚具體事件的發生時間。他開始仔細梳理原主的記憶。

根據原主的記憶，孫傳庭此時已遭兩次大敗，一次在郟縣，一次在汝州。尤其是汝州一戰，損失慘重，原主也是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

那眼下的情況，就是孫傳庭在兩次大敗后，敗退回潼關固守。

想到這裏，李布打了一個打冷顫。因為根據歷史脈絡，孫傳庭在汝州之戰敗退潼關后，潼關馬上就被攻破了，而根據眼下的戰況，多半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一旦潼關被攻破，屆時兵荒馬亂，一定是險象環生。李布可不想穿越過來沒幾天就領了盒飯，那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跑路，要想盡一切辦法跑路。

咕嚕嚕。。。肚子傳來一陣聲音。剛剛穿越的驚恐掩蓋了飢餓，李布這才意識到自己非常餓。這種感覺非常難熬，他作為一個2023年的現代人完全沒有過這種體驗，以至於李布腦子裏浮現出狗糧的時候，也覺得分外誘人。

此時，李布總算理解爺爺奶奶輩們為什麼那麼珍惜糧食，恨不得一粒米都不舍浪費，因為他們餓過。

。。。。。。

第二日清晨。

李布拿着個破碗，跟隨眾人排隊放飯。眾人都是衣衫破舊臟污不堪，且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往前望着，一雙雙眼睛盯着堆起來的饅頭，還有木桶里的稀粥。

一碗稀粥外加一個饅頭，這就是此時一名士卒半天的軍糧。此時可沒有現代的早中晚三餐一說，這頓吃過後那得要等到日暮時分才有下頓，一天總共就兩頓。

李布狼吞虎咽，三兩下就將不多的吃食吞了個乾淨，順其自然也和眾人一樣，舔起了碗底。飢餓感稍微緩解了一點。

眼下比跑路更重要的是吃飯問題，如今大戰之際，連士卒都是這種待遇，那百姓可想而知了。那就算跑出去了，多半也是餓死的份。可是糧食上哪去找，又是個頭疼的事。

李布所在這一小旗，今日的職責是關內巡防。

李布帶着頂破氈帽抱着口腰刀，跟隨眾人稀稀拉拉在各處巡視。目光所及，百業凋零，滿地難民，屍體更是隨處可見。

果然如他所料，百姓們餓得眼窩深陷，彷彿是一具具骷髏披了一層人皮。挖草根、采樹葉、扒樹皮，活着的人正竭盡全力尋找一切能吃的。

商鋪和民居也都被拆得只剩地基，木頭磚瓦都被搬上城頭，當做滾木礌石守城用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李布覺得自己彷彿身處無間煉獄。

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來。李布循聲望去。

“你敢私藏糧食。”一名士卒收刀入鞘，手裏拎着一個小小的布袋。

慘叫聲的主人是一個男子，此時腹部挨了一刀躺在地上，肯定是活不了了。身旁的家人見狀奮力向那名士卒撲去。因為對方手裏拿着的，是他們家最後一點糧食了。那是他們留下來當種子的。

“天殺的，你們把種子都搶走了，你們哪是替我們防賊寇，你們才是賊寇。”

“大膽刁民，我看你是闖賊內應，待我拿你首級去領賞。”士卒又抽出刀，眼看就要劈下。

李布實在看不下去，出於一名現代人的正義感，條件反射沖了過去，奪下了士卒手中的刀。

“糧也搶了，人也殺了，你差不多收手吧。”李布怒目瞪着那名士卒，好在原主身體底子不錯，他一點不虛對方。

“你小子多管閑事。”那名士卒眼看自己不是李布對手，立即呼來同伴。李布那小旗的人雖然不想多事，可是看對方要動手，那肯定沒法不管。事情最後就變成了兩邊人的互毆。

李布只一拳，就將那名士卒揍趴了，並把他按着跪在地上，給剛被他所殺的那個百姓磕頭。要不是礙于軍法，李布是真想宰了這雜碎。

此處的動靜很快就引來了孫傳庭督標營的親兵，互毆的眾人被勒令跪了一地。

為首騎馬的是一名副將，原主認得他，叫孫靖忠，聽說是孫傳庭的遠房族親。

孫靖忠問清事情來由后，只是揮手放了那家人，那袋糧食被充公。也不懲戒那名士卒，反而要把李布抓去打二十軍棍。

李布自然是明白其中道理的。眼下大戰在即，百姓如草芥，犯不着為了他們處罰士卒。而李布挑起事端霍亂軍心，自然就該被懲處。

李布心中頓時泛起一絲悔意，自己多管閑事幹嘛，什麼都改變不了，還得挨上二十軍棍。本就大難當前，還沒啥吃的，再被打一頓受點傷，那在之後的戰亂中，肯定是別想活了。

電光火石之間，李布飛速想到了一個脫困的辦法。

孫靜忠原本以為只是一起普通士卒鬥毆，卻不想聽到身後傳來，“孫督師乃是進士出身，你身為他的族親，也該讀過聖賢書吧。”孫靜忠轉過身去，只見李布正一臉正氣質問自己。

“聖人的書上有哪一句哪一行，叫你們如此對待百姓。”李布目光堅毅直勾勾盯着孫靖忠。這就是他想到的辦法。因為孫傳庭是忠臣，孫靖忠是他族親肯定平日裏受他教誨，那多半也會有幾分正氣。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讀書人。”孫靖忠朝李布走了過去。

在古時是不是讀書人很好分辨，通過口才就能看出來。古時百姓一大半是文盲，文盲一開口往往語句不連貫，用詞粗鄙。所以說，基本上現代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到古代都能算讀書人。

孫靖忠顯然來了興緻，讓手下放了李布，將他叫到了一旁。李布暗中鬆了一口氣，看來那二十軍棍是逃過了。

“你是何方人士，是否有功名在身？”

李布按照原主的記憶，拱手作答，“稟大人，小的家住西安城外一處小村莊，未曾科考，沒有功名。”

“方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伱為何不去科考？”

“飯都吃不飽，哪有錢糧再去科考，也就只能田間地頭勞作間隙，可以讀上一兩句聖人之言。”

孫靖忠頗感惋惜，“你當士卒可惜了，中帳正缺書吏。”

“多謝大人抬愛，小的莫敢不從。”李布心中暗喜，不曾想因禍得福。當上書吏應該不用上陣了吧，至少伙食應該會好一點吧，然後就可以攢點吃的，找機會跑路了。

正在兩人交談之際，“嘭嘭~”，空中炸響幾聲響炮。

李布知道這是敵情示警，難道闖軍這麼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