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坦誠的皇夫

見狀，商雲止繼續說：“據臣所致，湖陽府的郡王府，太祖時就已經開始繼承爵位，時間久遠，中途隨着國家的震蕩和平，郡王府在更迭中也是起起伏伏，惠帝年幼時，庄王曾清君側，滅殺了一眾亂臣賊子。後來惠帝感其忠誠，特恩准郡王府城可高五尺，甚至可以擁兵四衛，一衛6000人。到了先帝，依舊循舊例。”

郡王據沃土，築高城，擁重兵，沒有哪個帝王能高枕無憂。

溫如棲抬手，勾了勾商雲止的下巴，示意他不要停。

雲止靠近些許，“陛下太女時期，郡王府就不安分，與當時三皇子、六公主來往密切。您登基后，郡王府的人，應該還與朝廷中人有所來往，尤其是……”他頓了頓，“左相等人。”

“嗯？”

“如果臣猜得不錯的話，溫英是陛下的人。”

溫如棲饒有趣味地笑了笑，“溫英既然是朕的人，為何不讓他直接當監護人。畢竟小郡王，能不能長大還是一個問題。到時候兄終弟即，豈不是更好？”

“陛下，不完全信溫英。”

殿內安靜了一瞬。

“就算溫英日後安分，但也不能保證後來的子嗣，不若兩者相爭，中央分權。”

雖然時間漫長，可緩慢從內部瓦解，兵不血刃，又徹底解決問題。

溫如棲輕笑一聲，該說商雲止心思縝密，還是單純呢，如果說他有心思縝密，可他能夠聰明地洞察其中的彎彎繞繞，洞察帝王心思，要說他單純，她一問，對方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

真不怕她生疑。

不過，她的確被商雲止的坦誠取悅到了，這也是她雖然認為商雲止瘋，可也沒捨得把人扔出去的原因，一個漂亮的、滿心滿眼都是她、聰明的、坦誠的皇夫，遠遠要比其他花瓶更有趣。

“不過這個冊封使者，朕今日心中有個人選。”

商雲止眉心一跳。

“不如商老將軍如何？德高望重，離開京都多年，又遊山玩水，心無所求，再合適不過了。”這個使者，代表着朝廷，是關鍵的人選。

商雲止就要起身跪下，溫如棲沒有動。

那人俯身，卻不是謝恩，“臣以為不可。”

溫如棲斂眉，“為何？”

“商老將軍雖已致仕多年，但畢竟是商家人，且與商家聯繫緊密，很難說他沒有私心，這些年商家並不安分，青年一輩有才有德者不多，前兩年藉著臣的身份結黨，被臣私下警告后雖安靜下來，一旦商老將軍前往郡王府，臣恐鼠輩壞事。”

鼠輩？他作為商家人，稱自己家族兄弟為鼠輩。

溫如棲沒說話，也沒讓人起來。

她突然有些看不清商雲止，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念頭，都是站在她的角度考慮，連他自己也沒考慮在其中。

這兩年他進宮，作為皇夫，自覺地撇開前朝關係，甚至根本沒有考慮過拉攏或者扶持母族，與整個家族也聯繫不多，他專註地將所有的精力與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純粹得好像要把身心都奉獻給她這個帝王。這麼聰明的人，應該也知道當初她沒有削去他的官職，顯眼地放在朝中，除了惜才，更重要的是制衡。

商雲止坦誠得令溫如棲……震撼。

聰明又愚鈍。

溫如棲難得地失了神，許久后才讓人起來。

次日早朝，帝王擬旨，除了昨兒個下午的決策，令大理寺右使彭韻持節前往郡王府，無人敢異議。

溫如棲本給商雲止放了幾天的假讓他好好靜養，把傷養好。這個人歇了一天，第二天就往勤政殿跑，自覺呆在內殿裏獃著看書，知道什麼不該聽不該看，當一個木偶人，這是作為臣子的自覺。

溫如棲想不明白商雲止非要跟着她是為了什麼，好不容易休了假，哪怕是出去走走，也比要在宮殿裏關着好。但她陡然想起，似乎從來如此。她忙起來都留在勤政殿，商雲止也會跟着自己。以往她習慣了，直接忽略了裏邊的人。只是這次他剛好受傷，來這邊才會顯得突兀。

意識到這一點，溫如棲略微失神。

“陛下？”

秘書監章廉楓遲疑地出聲。

溫如棲冷靜地合上奏摺，“你說得對，不過不僅僅是史書，秘府里還有許多別的經書、兵書、方技術數等等，都需要人整理，此事由你負責，將藏書校正勘定，辨偽存真，分類整理歸納在案，若是只有殘本或散佚了的書籍，可到到民間藏書家中徵集，抄錄全本。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你再給朕稟告。”

章廉楓連忙跪下磕頭領命，他是愛書之人，眼睜睜地看着秘府里諸多書無人整理，每每嘆氣，他本來稟告，就想着哪怕是修史也可拯救部分藏書，但沒想到陛下會直接將整理的重任交下來，他受寵若驚的同時也萬分驚喜。

那些書有救了。

午膳時間到了，要是換做以往，見章廉楓還有要事稟告，她會讓人繼續，但是這一次她記起內殿那位，正是身體不適的時候，怕是不能跟着她亂來。

“章大人還有什麼事，就午膳后稟告吧，賜膳。”

章廉楓一愣，他初入官場不久，竟然有帝王賜膳的殊榮，一下子惶恐得不知南北。

更沒料到的是，竟然還有皇夫。

皇夫身子不適是真的，擺在皇夫面前的飯菜，大多清淡，連膳食也只是晶瑩剔透軟糯的白粥。章廉楓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瞧着帝后兩人的互動，和朝堂上的疏離與冷淡感不太一樣，與想像中的也不太一樣。

章廉楓怎麼著都以為，冰冰冷冷跟個煞氣惡魔的鎮國將軍，和溫雅的帝王在一起，也許依舊是高冷矜傲的，從一些細節卻發現，皇夫在陛下面前，私下裏這般……溫順？他不知道是否可以用這個詞形容，可的確像是把所有的刺都藏起來一樣。

陛下真是與馭人有方，他心下對帝王更加敬畏。

當年帝后這場婚事，鮮有人看好，哪怕是一向內斂的太傅陸玦對先皇指給陛下的皇夫也不算滿意，他私心裏認為皇夫配不上陛下，皇夫兼鎮國將軍喜怒無常，或許是征戰沙場，滿身戾氣。而陛下文武雙全，性子溫潤如玉，和陛下般配的，該同樣是高風亮節溫文爾雅的國士，是出口即錦繡華章，出手則筆走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