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第436章 苦海

艾瑞絲突然暴起，不是因為她做好了準備。

恰恰相反，艾瑞絲並沒有積蓄到足夠的力量，是倉促之間發起的這次行動。

原因很簡單。

這棟青樓被指定承辦大德城一年一次的無遮大會，接待大德府所有名剎的高僧大德們。

正在培訓中的十七名女孩，還是個半成品，也被要求出席陪侍。

倘若有好這一口的高僧大德看中了哪位或哪幾位女孩，幸運被看上的女孩們就要歡顏笑語地陪同大德精研歡喜佛法。

白蓮可以生長在淤泥之中，但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艾瑞絲有手段可以保全自己，但是在那麼多身具修為的和尚環伺下，想要保住自己籠絡的第一批手下，就有些麻煩了。

於是，艾瑞絲想要遁走。

只不過走之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棟青樓給屠了，把它的罪惡一把火給揚了。

城內燃起大火當然不能等閑視之。

特別是被指定承辦無遮大會的青樓在大火中被燒成灰，更不能輕視。

城主府，城外名剎都派了人來察看情況。

經過一番勘察，城主府的人斷定這是某座山上的強人所做，決定上稟城主，展開清剿匪徒的大行動。

名剎來人卻站在水缸面前，看着清徹透亮的水，以及水中靜靜開放的白蓮。

“南無阿彌陀佛。”

良久，這名面容俊秀的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口誦一聲佛號，轉身踱了幾步，來到艾瑞絲走進大火中的地方。

“佛敵耶？”

年輕僧人自語揣度，“佛孽耶？”

仰頭望天，年輕僧人看着天穹之上的三顆大日，神情複雜，既有慈悲，也有幾乎要溢出來的慾望，還有深藏眼底的痛苦。

“希望是佛敵，不是佛孽啊！”

心中喟然一嘆，年輕僧人決定回山以後，就不履紅塵，不涉世務，閉關清修，等待塵埃落定的那一天。

不論是佛敵，還是佛孽，都是一場浩劫。

當然，後者能掀起的波浪，遠超前者就是了。

卻說艾瑞絲領着十六名女孩，以及二十三名誠心投誠的娼妓，通過大火，來到了一座山下。

這座山名為梁山，是艾瑞絲從龜公口中聽到的地名，又經過一番打探、摸底，確定下來的落腳點。

“先休息吧。”

不急着上山，艾瑞絲找了一處山坳，給出吩咐。

驟逢劇變，無論是年長的女人，還是年幼的女孩，此刻都心緒不寧，心臟怦怦亂跳。

得到艾瑞絲的吩咐，趕緊找乾淨的地方坐下，平復心情。

艾瑞絲不去管這些人，自顧自調整自己的狀態，適應暴漲的實力。

倒不是艾瑞絲的位格不足以駕馭僅僅相當於三級巫師的實力，而是不同的體系，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她現在用的，就是那個“我”留下的無生父母尊神法，藉助怨恨與信仰，成就白蓮聖母，甚至是無生老母。

如今，信仰有了一點種子，怨恨也找到了來源。

艾瑞絲要做的，就是儘快駕馭這種力量，而不是被這種力量駕馭。

不然的話，哪怕艾瑞絲不想成為“我”，也不想成為特殊廢墟世界被干擾后的第九道考驗中最後成為的毀滅億萬世界的白蓮聖母，她也不得不迷失本性，成為“我”或者毀滅億萬世界的白蓮聖母。

好歹有過一次經驗，艾瑞絲很快就完成了適應。

女孩與女人們這時能平復好心境的都平復好了，不能平復好心境的沒必要去管，艾瑞絲起身，向山上走去。

女孩與女人們見狀，趕緊跟上。

梁山曾經被一夥強人佔據，後來這伙強人劫殺了一名和尚，惹到了一座佛寺。

縱橫多年，城主府與各大家族都拿不下的梁山，一夜之間死絕。

熊熊大火足足燃燒了三天，將梁山上下，人、蟲、鳥、獸、樹木、花草全部燒成飛灰，方才熄滅。

十多年過去，梁山上多少恢復了一點生機，卻沒有強人們敢再來佔據。

大家都在風傳，佛爺對梁山施了咒。

但凡上山之人都會暴斃而死。

這倒也不是謠言，確實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想要去梁山上打獵、開荒。

然而獵物確實打到了，荒也開成功了，但是沒過多久，上山的人身體就會轉差，繼而不治身亡。

類似的例子一多，梁山被佛爺詛咒的說法便廣為流傳，且堅信不疑。

那麼，梁山有沒有被佛爺詛咒呢？

艾瑞絲來到山腰一處不起眼的崖壁前，默默注視彷彿鏡面一樣平滑的崖壁。

“呵！慈悲！”

嘴角咧出一絲譏笑，艾瑞絲抬起右手，平推向崖壁。

頃刻間，如鏡面一樣平滑的崖壁上浮現一個掌紋與指紋都無比清晰的五指掌印。

在掌心的位置，一張寫有佛偈的帛布碾成碎屑，隨風飄飛。

女孩們與女人們看不出艾瑞絲這一手有多精妙，有多舉輕若重，有多麼值得嚮往。

她們只覺得梁山好像瞬間變得不一樣了。

從先前的半死不活，一下子煥發出勃勃生機。

就連她們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清新很多。

鳥的鳴叫都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走吧，我們上山。”

艾瑞絲沒有給出太多的感懷時間，放下手，繼續前行。

女孩們與女人們趕緊跟上。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梁山山巔。

“伐木，建房，開荒，種植，畜牧。”

冷冷吐出五個詞，艾瑞絲率先行動起來。

十六名女孩想都沒想其它，立馬跟着照做。

從小像只金絲雀一樣，被養在青樓里，習慣了人一趟就能賺錢的“輕快”生活的女人們面面相覷。

不過想到那些不敢與不想進入大火中的人的下場。

女人們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願，也跟着一起干起活來。

沒幹幾下，不嬌生但慣養的白嫩手掌就劃破了許多口子，腰酸背痛，氣喘吁吁。

如果可以的話，女人們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幹。

然而面對死亡的威脅，女人們不得不跟着艾瑞絲一起干苦力活，建設一個新的梁山山寨。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半個月後，梁山上下煥然一新。

山巔建起了十幾棟歪歪斜斜的木屋，勉強能夠住人。

凡是合適開闢田地的地方，都進行了開闢，種下了稻、麥、豆、菜、果。

還建了幾處牛欄、豬圈、羊場、雞舍、鴨舍，飼養牛、豬、羊、雞、鴨。

儘管這些建築與活計做的都不那麼合乎規矩，能夠收穫的收成可能少之又少，但女孩與女人們從中獲得了極大的成就感。

“原來勞動是一件這麼美的事。”

手粗糙了，臉晒黑了，腰變粗了，胳膊更有力了，女人們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樣了。就在女人們和女孩們一樣，滿心期盼起自己的勞動取得收成那一天時，艾瑞絲又給出了下山的命令。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現在，就是初步成為星星之火的女孩與女人，壯大隊伍的時候。

艾瑞絲對女孩們與女人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將這半個月裏從她這裏聽去的道理，講給那些飽受佛寺與僧尼欺壓、剝削、凌辱的窮苦百姓聽。

能拉五個人回梁山，她就是伍長；

能拉十個人回梁山，她就是什長；

能拉一百個人回梁山，她就是百夫長。

上不封頂。

伍長、什長、百夫長什麼的，只是一個身份，並沒有多少特權，僅僅只能管理和指揮對應人數的手下而已。

但是僅這一點，就讓女孩們與女人們，特別是女人們很是興奮。

一直都是她們被人呼來喝去，居然還有指揮和管理其他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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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日子，想想真像在夢裏一樣。

女孩與女人們拿起一些金銀細軟和乾糧清水，就衝下了山。

艾瑞絲站在山巔，遙望下山的隊伍，眼中有些痛苦，有些迷茫。

用一個偏向邪惡的強權，來掀翻另一個極為邪惡的強權，到底對還是不對？

“我是對的。”

良久，艾瑞絲輕聲對自己說道，“我是對的！”

眼中的迷茫與痛苦消失，微不可見的紅光一閃而過。

白馬禪院。

進入達摩堂半個月後，林克終於得到允許，可以結束潛修，離開達摩堂甚至白馬禪院，放鬆放鬆。

林克沒有放鬆的想法，但還是離開了達摩堂，來到知客院。

“師父。”

進了圓智和尚的禪房，林克行禮問候。

“坐。”

圓智和尚指着身前的蒲團，輕聲說道。

“謝師父。”

林克如言坐在蒲團之上，然後向一旁的了塵和尚見禮，“師兄。”

“師弟，達摩堂怎麼樣？”

了塵和尚十分關心問道，“飯菜合不合口味？”

唔……

這個關心就很樸實。

林克搖頭回道：“沒有我們知客院的好吃。”

“哈哈，我就知道，我們知客院的飯菜最好吃了。”

了塵和尚仰頭大笑，十分自豪的模樣。

圓智和尚臉上也露出微笑，彷彿知客院的飯菜好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榮譽。

師徒倆笑過以後，說起了正事。

圓智和尚問道：“了凡，你還沒去過菩提院吧？”

“沒有。”

林克如實回道，“一進達摩堂，首座便要求我將天眼通、天耳通與宿命通修成，還沒來得及去菩提院。”

“嗯。”

圓智和尚微微點頭，也不問有沒有修成，徑直說道，“那就先不去了。你準備一下，和你師兄去一趟廣林府。廣林郡王打算為女兒招婿，想要與佛結緣。我們白馬禪院與廣林郡王府歷代修好，當然要派人參與。為師就你和了塵兩個弟子，知客院就派你們做代表了。”

“是。”

林克答應下來，心裏卻覺得古怪。

佛門僧侶光明正大與人結親生子？

呵呵……好玩。

正這般想着，林克心弦一動，命運感應又來了。

這一次出行，好像會碰到一些有趣的事啊。

廣林府，廣林郡王府邸。

茉莉很無奈地看着眼前矇著面的洛特斯諾，沒好氣問道：“你確定我答應招婿，就能找到我夫君？”

“我確定。”

洛特斯諾拍了拍胸膛，拿出打包票的氣勢，“你是我便宜大嫂，我是你便宜小叔子，我還能讓我便宜大哥戴綠帽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到洛特斯諾這麼一說，茉莉看向洛特斯諾的眼神就愈發不對勁了。

其中充滿了懷疑。

這就讓洛特斯諾很是受傷，當即叫屈：“你是不是在懷疑我？你是不是在懷疑我？我是這樣的人嗎？啊？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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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冷冷吐出一句話，噎得洛特斯諾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搞怪了一會兒，洛特斯諾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誠懇說道：“放心吧，便宜大嫂，我這回真沒捉弄你，就像我上次說帶你來見便宜大哥，不也沒騙你嗎？”

“好。”

茉莉咧嘴一笑，“我就當你沒捉弄我。但是你得給我一個保證，不然的話，我不排除到時會逃婚。”

洛特斯諾的臉色馬上變得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人走夜路走多了，真的會碰見鬼。

搞怪搞多了，反而被用來拿捏他。

要不是促成這次郡王府招婿，對於洛特斯諾接下來要做的事幫助很大，洛特斯諾才懶得受茉莉的這個拿捏呢。

“好，我給出保證。”

洛特斯諾癟嘴，委屈巴巴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還伸出右手，給出一大沓銀票。

這些都是洛特斯諾這段時間，見那些大戶們家裏藏着大把大把的銀錢，卻沒地方花用，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出於好心幫忙，減輕大戶們的負擔，所取來的。

現在被茉莉敲出來狠狠一大筆。

給出保證嘛，當然是保證金最管用了。

茉莉一把搶過洛特斯諾手裏的銀票，開心地數了起來。

有了這筆銀錢，她又可以多買幾家書坊，多印刷一些書籍，多招一些人馬，多積蓄一些力量。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茉莉發現，不止是廣林府，很多地方都已經成了火藥桶。

只要一點火星灑下去，絕對會引起殉爆。

民亂一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佛寺與僧侶的統治就會受到衝擊。

無論鎮壓下去的速度有多快，終究是內耗。

此消彼長。

佛家殘餘的內蘊消耗多了，巫師文明與仙神文明攻克佛家參與的難度也就降低了。

林克完成任務也就更順利。

茉莉一顆心全然系在林克以及林克的任務上，沒有注意到洛特斯諾眼中的一縷特殊情緒。

似悲哀，似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