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奇怪的風雨(五)
陷阱!
而且是兩個相互對陣的陷阱!
這是在石珪腦海中,蹦出來的字眼,並且一直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在宋宏武被貶之事時,石珪就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艮山營在覬覦桃林渡,並且為了實現這個戰略目的,更是想方設法的給桃林渡方面挖坑下套。
如今楊如海的一番操作,讓他完全能確定,今天艮山營里發生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艮山營的高層們,給桃林渡方面挖的大坑。
甚至看着楊如海的架勢,他也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個艮山營下的這個套子,很有可能是一出將計就計。
換句話說,桃林渡方面其實很可能也給艮山營挖了一個大坑,只不過艮山營的高層們自詡看破了這個大坑,於是又將計就計的反手挖了一個大坑給桃林渡口方面。
這麼說來,今天凌晨,自己在句陵河邊看到的那些黑衣人,果然是具有其他任務的。
現在,石珪憑着一個老捕快的敏感,從各種細節中拼湊出了,一個現在局面的大概框架,但關鍵信息的缺失,讓他如墮迷霧,根本無法完整的看清整個局勢。
這就好比,石珪整個人站在一塊平地前,他明知道這塊平地上有陷阱,而且最起碼應該有兩個陷阱,但他卻不知道這些陷阱在哪裏?還有沒有別的陷阱?
原本,按照石珪的想法,他自己晉級鍊氣期后,已經算得上是個修仙者了,任艮山營和桃林渡兩方,有什麼陷阱陰謀,他都有絕對的實力,坐看風起雲湧。
但現在的石珪,完全不敢怠慢,先不說神秘的雲山之巔,就有讓他恐懼不已的東西,只說這有些神秘兮兮的徵兵使者,到底與那座巍峨的雲山有沒有關係?而且還有艮山營與桃林渡口之間,設置陷阱的關鍵點,與天邊的雲山有沒有關係?
這些亂七八糟的因素加起來,就足以讓石珪感到很大的威脅,也讓他不得不高度重視起,這次艮山營與桃林渡口方面的博弈。
但讓石珪倍感無奈的,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桃林渡口方面是根據哪一個核心點,來設置的陷阱,也不知道艮山營自詡看破之後,又是利用哪一個點來誘導桃林渡口方面。
更別說桃林渡是否還有後手?亦或是有沒有看透艮山營的將計就計?等等各種雜亂的信息,在石珪眼前形成了一張看不透的迷霧,而他又清楚的知道這迷霧背後充滿着陷阱,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會在那雲生之巔的霓虹面前,暴露了自己,那到時候,自己的命運就絕不會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為此,石珪心中充滿了焦慮。當他從楊如海的營帳出來后,直到回到了營造兵們所在的地方,就一直陰沉着臉,他根本顧不上佈置任務,就隨便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上,只顧自己低着頭沉思不已。
陳小刀看着從主營帳回來后,就一直陰沉着臉的石珪,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他問跟着去的麻三斤,究竟是何事?但懵里懵懂的麻三斤,卻只是說高參事交代了他要如何挖溝築牆,其餘的事情,基本上都說的顛三倒四。
陳小刀無奈之下,只好讓麻三斤先安排着人手,趕緊開工,他自己則留在原地陪着沉默不語的石珪。
直到留下挖溝的營造兵們,乒乒乓乓的挖起了壕溝,石珪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他抬眼看了看身前的陳小刀,就開口說道:“小刀,我總覺得今天這些事,有些不對勁。”
陳小刀倒是有些光棍勁,他滿不在乎的回道:“石老大,這不對勁的事情海了去,我們後勤隊只要有你這棵大樹在,就啥事都不怕!”
石珪用手撐在地上,一骨碌就爬了起來,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泥,憂心地喃喃說道:“這次不同,我真是拿不準,如果搞不好,可能真要打仗,現在,這裏就剩我們幾個弟兄,有些該做還是要先做起來,要不到時候,我們就只能抓瞎。”
陳小刀見石珪的神色如此凝重,不由得也正色回道:“石老大,該怎麼干,你就下令吧!”
石珪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天邊的那座雲山,看樣子那雲山還在緩慢的移動着,再算算楊如海給的工程期限,那座雲山應該不會是暴風雨的主體吧?石珪有些不確定,但他也無法證實確定,那所有人都要防備的暴風雨,到底會從哪裏來呢?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事情的時候,他只有姑且先假設,的確要有一場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暴風雨,而場暴風雨即將或是來臨的時候,就是桃林渡口發動陷阱的時候,所以有很大的可能,那些在營帳外圍徘徊的高手們,很可能會用石珪不知道某種方式,突擊正在抗洪的艮山營。
而艮山營也會啟動反陷阱,也許派出去的大軍,就會成為回援的奇招,最終置桃林渡口方面於死地?
石珪在沒有核心信息的猜測,肯定會和實際有很大的差別,比如派出去的大軍,也有可能是誘餌,又或是掉入桃林渡口方面的另一個陷阱,而這些也許都只是他的胡亂猜測,又或是有些沾邊的捕風捉影。
儘管石珪無法確定整個事件的全面,但他還是能夠確定幾點,第一點能確定的是,今日艮山營與桃林渡口方面必然會起衝突,而且這衝突很可能是流血的戰鬥。
第二點能確定的是,這場戰爭的開端,最早可能就在楊如海給定的挖溝築牆工期結束之時,也有一定可能提前,但最遲絕不會超過這個工期結束的半個時辰之內。
第三點能確定的是,留在艮山營區內的人,最大可能性就是誘餌,甚至是要主動做出些動作,來吸引對方集中攻擊,但無論怎麼說,這裏必然有一場血戰。
如果沒有那座雲山的壓迫,也許石珪會滿不在乎的參加這次戰鬥,但因為雲山的存在,他不得不為了把自己掩飾起來,而去做更多的各種準備,就比如說真打起來,他在戰鬥中要用多大力的?自己手下要不要有其他表現?等等各種問題。
而趙小刀就是他掩飾自己的最好幫手。
石珪用手扯了扯自己的內甲衣,抬頭看了看主營帳的防線,沉聲說道:“小刀,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樣你馬上叫上幾個弟兄,回咱們隊裏去找找,看看還有沒有布甲剩下,小唐他們應該穿不走所有的甲衣。還有,你等會在我們營里,給你自己找件內甲衣,如果找不到,我給你去要一件。”
陳小刀點了點頭,剛要轉身,又被石珪叫住:“等等,別叫太多人,背着點人,我們這裏沒多少人,用個小車把布甲拉過來就行。記着,背着點人,記住了嗎?”
陳小刀再次點頭,說道:“記住了,石老大。”
石珪伸出手拍了拍陳小刀的肩膀,正色說道:“你辦事牢靠,我很放心,去吧!注意安全。”
“是!”陳小刀抱拳回了一聲,便轉身尋了馬小魚等兩人,就往後勤隊的營帳區跑去。
石珪看着陳小刀等人遠去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劫難將至,各人自有各自的緣法了。
………………………………………………
“石老大!石老大!”
石珪被陳小刀叫醒,他搖了搖,還有些昏沉的腦袋,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快有大半個時辰了!”陳小刀低聲回道。
“哦?!那是有什麼急事?”石珪聽到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就喚醒自己,想必是陳小刀無法應對的急事,這才讓他提前叫醒了自己。
“營部來人了,讓我們馬上整隊,到主營帳前待命!”陳小刀有些急切的說道。
石珪坐正了身子,然後一邊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臉頰,一邊說道:“你和麻三斤,去把弟兄們都叫起來,就在我們營帳前集合,嗯,對了,讓大家先別披甲。”
陳小刀應了一聲后,就鑽出石珪的營帳,去集合隊伍去了。
等陳小刀走後,石珪這才從地上爬起,站在原地扭動了幾下身體,以緩釋自己因睡姿不適,所帶來的肌肉酸疼。
不一會,等聽到營帳外已經是一片喧囂時,石珪這才掀開了營帳帘子,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營帳外凌亂不堪,一些動作快的兵丁,已經杵在營帳前空地上閑聊,一些動作慢的兵丁,還在上司的罵聲中,慌忙的穿戴着物品,一些兵丁正在從旁邊的營帳內,說笑着魚貫而出,另一些兵丁看見石珪站在營帳前,則是嚇得趕快發足奔跑。
石珪沒有心思去整理隊伍,他陰鬱的抬頭看了看天空,心中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涌動,那些恐懼的浪頭,時不時的就拍打在他的心上,讓他的心彷彿被誰攥住了一樣,緊緊抽吊了起來。
此時,天空中已經呈現奇異的天象,一片無邊無際的烏雲,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天空,烏雲的邊緣就像一道雲線,將整個天空裁成大小不等的兩塊。
小的一邊是晴空晚霞,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只有已經偏西的夕陽,把藍中泛黑的天空,印出了一片暗紅色。
另一邊的天空中,佈滿了黝黑的滾滾烏雲,那些黑壓壓的烏雲如此低矮,幾乎要垂落到大地上,似乎站在地上的人只要伸伸手,就能觸摸到那些劇烈翻滾的黑雲。
烏雲與晴空之間的雲線,無邊無際的向東向西延伸,就像一列前鋒士兵滾滾向前,不斷帶着後面無窮無盡的烏雲,侵蝕着晴空晚霞,就像天空中,正在緩緩拉上一塊巨大的黑色天幕。
這塊天幕如此密實,竟然透不過一絲光亮,若不是還能從另一小半的天空中,借到些許光線,只怕這時整個營寨中,早已是燃起了無數的熊熊火把了。
這奇異的天象,在一個半時辰前就已經形成。
那時,滾滾烏雲從天邊而來,慢慢的遮住了天空,正在辛勤勞作的艮山營官兵們,都曾經放下手中的活計,張着嘴巴昂着頭觀看,這從未見過的奇異天象。
無邊無際的烏雲,雖然很快遮住了大半個天空,但隨後就再也沒有動彈過,就這樣定在了桃林渡上空一動不動,雲線上滾滾向前的烏雲,好像只是假象一般,濃密厚實的雲層激烈翻滾,但卻沒有帶來一絲絲風,或是落下一滴雨。
這樣定住的烏雲,自然讓在日頭下辛苦的士兵高興,石珪就成親耳聽過,有兵丁形容這是老天幫忙搭建的大涼棚。
然而這奇異天象對別人來說,或是新奇,或是憂心,或是淡然,但對石珪來說,那就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因為這無邊無際的烏雲之上,正是那座高聳的雲山!!!
對於辛勞的人來說,除了出門前關注一下天氣,並不會時時刻刻去關注天空中的雲象,更不用說去關注某一朵雲。
對石珪來說,以往他也是如同眾人一樣,根本不會去關注天空中的雲象,但今天不一樣,他從運用靈力企圖遠眺一座雲山時,受了驚嚇開始,就一直關注着那座雲山的動向。
然而在這個奇異天象形成的一刻鐘前,他還關注過一次,那座雲山的情況。
他依舊清清楚楚記得,那座雲山依舊堆在遙遠的天邊一動不動,強烈的正午陽光,照的那些雲朵呈現出不同層次的亮白色,在瓦藍的天空中,呈現出一副藍天白雲的悠然。
然而僅僅半刻鐘后,他心中忽然一陣發緊,還沒有等他鬧明白始末的時候,便覺得天空已經開始黯淡起來。
石珪作為練氣期修士,五感要比凡人來的更為靈敏,當他感覺到天空有些暗淡時,便顧不得心中的緊張,趕緊抬頭觀望,這一望不要緊,直接就把石珪的驚了個手心淌汗,腳掌頭皮發麻,全身出虛汗。
原來堆在天邊的雲山,已然不在原處。此刻,那座雄偉的雲山就在距句陵河十來里的半空中,像融化雪堆一樣,正在崩塌,層層的雲朵,嘩啦啦的從高聳雲山上,崩解奔流而下,慢慢化作無邊無際的雲海,但直接蒼穹的雲頂上,有一絲一閃而過的七彩霓虹,幾乎要被層層密密的雲朵遮住了光芒。
石珪不敢再看,他趕忙低下頭,裝作一無所知,死命的壓制着強烈的恐慌,拼了命的在身體內不斷的運轉着《化凡斂息法》。
半刻鐘不到,就可以讓一座雲山,跨越過了兩百里以上,甚至可能是三百里左右的路程,石珪平生聽聞過的最快寶馬龍駒,半刻鐘內,頂了天最多能跑十來里地,但這座雲山,卻是如此迅捷突兀的就跨越了,兩三百里的距離。
這樣大大超越了石珪認識的事情,其背後的偉力,如何能不讓他這個渺小的人所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