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軟硬兼施
她剛哭過,眼睛裏還有殘留的淚水,水汪汪的看着秀蘭,讓秀蘭這個女人都有些心疼,於是先倒了杯水給她喝,才問:“我是姓王,不過你說的是哪個王家姑娘?”
雲妝接過水杯,又跟秀蘭道謝,接着答道:“那日我惹惱了皇上,就有人叫我別學王氏女忤逆聖意,還說若不是那王氏女實在得了皇上的喜歡,早就沒有命在了,我一個二嫁的婦人,還學人家黃花閨女三貞九烈,可真是嫌命長了。”
“這是誰說的混賬話!”秀蘭聽了生氣,“雲妝你別往心裏去,這又不是你自己情願另嫁的,明明是夫家無義,又碰上這個……”狗皇帝!
雲妝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說:“姐姐別說了,當心!”往門外看了看。
秀蘭會意,又解釋:“不是我有意隱瞞,實在是覺得並不是什麼好事,我只覺自己冤得很,無緣無故的就禍從天降,好好的被人從家裏硬搶了來,給關在這裏吃苦,唉!”
雲妝聽着又要落淚:“誰叫咱們就是命苦呢!姐姐比我還強一些,好歹還有家人可做念想,我卻真是,也不知強撐着活着是為了什麼。”
“光念想有什麼用,這輩子想來是再也見不着的了!”秀蘭說到這裏也忍不住悲從中來,兩個人一起落淚,又無人解勸,最後竟抱頭痛哭起來。
她們兩個同命相憐,這一哭就停不下來,最後兩人都哭累了,沒力氣了,才漸漸止住。秀蘭自己倒了杯水喝,又給雲妝一杯,然後去投了兩條帕子,一條給雲妝,一條自己敷在眼睛上,“明日給人看見,又要說了,好好敷着。”
雲妝聽話的把帕子敷在眼睛上,然後挨着秀蘭,啞聲說:“哭了一場,心裏倒鬆快多了。”
秀蘭也有同樣的感覺,“是啊,看來總忍着不哭也不好。”兩人挨在一處又絮絮說了半天的話,說著說著秀蘭就不免說起了未婚夫劉二河,接着又免不了就要嘆氣,雲妝覷着她的神色柔聲解勸:“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我們女子總歸生來就是命苦。我聽說從有咱們大明起,就沒有能出宮的宮人,咱們且熬一天算一天吧。”
秀蘭眼睛上矇著帕子,屋裏的燭光又微弱,所以視線里是一片漆黑,就如同她現在的處境,看不到未來和出路,剛剛輕快了一些的心,又開始壓抑了起來。
雲妝看秀蘭不答話,掀開帕子一角瞄了秀蘭一眼,說:“我去吹了燈吧,今日姐姐和我一床睡吧。”秀蘭“嗯”了一聲,雲妝就伸開被子,然後下地去吹了燈,回來和秀蘭擠在一起。
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也都沒有翻身動作,但卻都知道對方並沒睡着。此刻的秀蘭非常非常的想念她曾經生活的21世紀,那個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街上行走,想做什麼就可以去做什麼的時代,現在想來是多麼的美好。人/權和自由,只有當你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它們到底有多寶貴。
她閉上眼睛,命令自己睡去,明天還有一天的活要干,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可是頭非常痛,也許是剛才哭的太用力了,現在只覺得整個頭都鈍痛着。她忍不住翻了個身,旁邊的雲妝也跟着動了動。
“姐姐睡不着?”雲妝悄聲問。
秀蘭應了一聲:“嗯,吵到你了么?”
雲妝搖頭,想起秀蘭看不見,又說:“沒有。”兩人又沉默下來,秀蘭昏昏沉沉,漸漸要睡去,雲妝卻又說話了:“姐姐,你為什麼不肯?也和我一樣么?”
秀蘭一下驚醒,恍惚了一會兒才知道雲妝問的是什麼,她想起那狗皇帝來就滿心火氣,於是沒好氣的答:“就因為他是皇帝我就要肯了?眼下若是隨便換了一個紈絝子弟,可還有人來問我為什麼不肯?我自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君,怎會隨便就願意委身一個恃強凌弱的人?”
雲妝似乎有些訕訕:“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其實我能明白你的心。”
“我知道,我不是沖你。”秀蘭伸手拍了拍雲妝的胳膊,“唉,算了,不說了,胳膊擰不過大腿,睡吧,明日還有活干呢。”雲妝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兩人終於漸漸睡去。
第二日起來,兩個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正是腫眼對腫眼。打了水來洗乾淨臉,又吃了飯,就繼續去幹活。今日那些織物就剩了最後一點兒,很快就洗完了,秀蘭又被分去清洗宴席用具,雲妝則被薔薇叫去擦水榭的柱子。
堪堪忙活到中午,因為天熱,秀蘭已經被曬的有些頭暈,正好來人叫吃飯,她洗乾淨了手正要跟着回去,忽然有兩個十幾歲的小內侍快步而來,問道:“哪個是王秀蘭?”
秀蘭一怔,身邊已經有人指着她答了話,那小內侍就上前一步:“王姑娘,夏大人要見您,請吧。”
夏大人?又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大人!他要見我幹嘛?秀蘭心中疑惑,就問:“不知夏大人有何事?”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內侍不告訴她,只催着她走,掌事宮女也跟着說:“快別磨蹭了,當心去晚了,惹得夏大人生氣。”
秀蘭無奈,只能跟着來人出去,一路沿着迴廊向前走到底,然後折向西到了那可以賞荷花的亭子,遠遠的,秀蘭就看見亭子裏坐了一個人,旁邊還立着幾個小內侍,正點頭哈腰的跟那坐着的人說話。領路的內侍讓她在亭外等候,自己上去回稟,很快又轉回來請秀蘭進去。
與此同時,那坐在裏面的人也終於轉了身,秀蘭走進去正好看見他的樣子,心裏忍不住罵了一句:靠!這不是帶頭搶她那個死胖子么!
死胖子正是眾人口中常提起的夏大人,看見秀蘭進來居然站起了身,笑道:“王姑娘來了,快請坐。”
秀蘭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動作,要不要行禮?坐卻不用坐了,這人笑的一臉奸詐,頗有些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架勢。旁邊立着的小內侍看秀蘭猶豫,就主動介紹:“王姑娘想是不認得夏大人,夏大人乃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是皇上身邊的親信近臣,自皇上幼年時就伺候皇上的。”
卧槽!又是個太監!秀蘭從來對太監沒好感,可此時卻也不能硬挺,只得微微福了福:“見過夏大人。”
“不可不可,王姑娘是有大前程的人,我怎能受姑娘的禮?”這個姓夏的死太監口裏說得客氣,可是卻一點也沒躲開,紮實的受了秀蘭一禮,又說:“王姑娘請坐。”讓人上茶。
秀蘭不理會他的若有所指,也不坐,只問:“不知大人叫我來,有何吩咐?”她還是不願自稱奴婢。
夏太監也沒勉強秀蘭,自己坐了下來,先關心秀蘭:“姑娘這些日子受苦了。我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姑娘,皇上念及令尊令堂養育姑娘一場實在不容易,特意又命人加了賞賜,令尊已經謝了恩,現在正在家裏翻蓋新房,去頒賞的正是我那小徒弟,他回來說令尊令堂得知姑娘能有福分進宮,都十分歡喜,還叫姑娘不要擔心家裏,只管好好伺候皇上。”
說完喝了一口茶,看着秀蘭瞬息萬變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說來也巧,令尊正想擴建宅子,鄰居劉家就有意賣房,兩下一談就妥,已經立了字據,去衙門裏上檔了。”
鄰居劉家?秀蘭家所在的村子叫劉家坳,姓劉的很多,可是他家鄰居里姓劉的卻只有二河一家,劉家為什麼會賣房子?秀蘭瞪着夏太監,忍不住顫聲問:“你們把劉家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