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人云妝
她這兩天都是被分配的清洗桌圍椅搭還有坐褥等物,這些東西都是貴重物品,洗的時候有很多要求,萬一弄壞了更要受罰,所以秀蘭洗的很慢,還常常受掌事宮女的訓斥,她知道自己的處境,並不敢回嘴,只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幹活。
好在重生這十七年,她在王家也不是養尊處優過來的,她和姐姐從小都要幫着母親做家務,七八歲就學會了做飯洗衣和女紅。張氏之所以沒給她和姐姐裹腳,也是為的不耽誤幹活,裹小腳的女人是做不了什麼重活的。
不過張氏為著怕她們以後嫁不出去,從小就給她們倆穿小鞋,不讓她們腳長得太大,所以現在秀蘭的腳也不大,只是不像別人會被裹成弓形而已。而雲妝顯然是一直裹着腳的,她走起路來似弱柳扶風,搖曳多姿的十分好看,可是干起活來就不行了。
她們這個活計,要麼就要跪坐着用水清洗織物,要麼就要起來走動,去晾曬,或者來回搬東西傳遞,雲妝的小腳走路又慢,站也站不住,若是去清洗呢,她又不會做,沒人放心交給她,於是一下午被掌事宮女訓斥了無數次。
讓秀蘭意外的是,這個嬌弱的美人竟然忍着眼淚一直沒哭,還知道奉承掌事宮女,最終掌事宮女終於安排了人教她如何清洗那些東西,不讓她再來回走動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雲妝還是沒吃多少,秀蘭看她的樣子,之前應是被豢養的極好,所以吃不下這裏的飯,也就沒有多說。吃完了飯眾人都回房去休息,只有雲妝沒地方去,薔薇給她安排了一間屋子,裏面沒有別的人住,薔薇看她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忍心,就叫秀蘭:“要不你跟她一塊住吧,你們屋子裏人也多了些。”
秀蘭想想,自己那間屋子除了菱草對她還好,旁人都有意無意的擠兌她,還不如去和雲妝住,圖個清靜,也就答應了,將自己的東西搬到雲妝那裏,和她做了室友。
雲妝顯然下午累極了,神色也不是很好,跟秀蘭略說了幾句話,就說要睡。秀蘭就端了水出去洗臉,免得吵到她,不想剛到門口就遇見薔薇,薔薇看她出來,順口問了一句:“怎麼還出來洗?”
“雲妝要睡覺,我就出來了,免得吵到她。”秀蘭答道。
薔薇聽說就站住了腳,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裏面張望了一下,然後走到秀蘭跟前,壓低聲音說:“我還忘了囑咐你,你多看着她一些,別叫她萬一想不開尋了短見,我們這些人可就都要跟着受罰的。”看秀蘭答應了,又嘆息一聲:“我們這些進了宮的人,生死可都不由自己。”說著就走了。
秀蘭聽了心裏難過,回頭看了一眼屋裏,又想想自己的處境,真的是欲哭無淚,只能洗好了手臉,然後回去睡。也許是因為聽了薔薇的話,這一晚上總是夢見雲妝尋短見,不是上吊就是割腕,她驚醒了好幾回,眼見雲妝一直呼吸平穩的睡着,才自己闔眼睡去,第二日早上就起得晚了些。
雲妝手腳卻麻利,已經提了水回來,叫她:“快着些,外面快開飯了。”
秀蘭起身穿好衣服,看見地上大半桶水,有些驚訝:“你怎麼提回來的這些水?”
雲妝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提了兩次。”說完就扭身去拿盆來倒水,秀蘭看她很吃力,忙過去幫忙,說:“以後還是我去吧,你這樣太吃力了。”
“沒事,吃力就多去兩次好了,我也不能總靠着姐姐。”雲妝的神色比昨天好了許多,她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整個人打起了精神。
秀蘭覺得她能這樣想很好,也就沒有多說,兩人一起收拾好了出去吃飯,然後接着去幹活,如此這般的又過了七八天。期間皇帝再沒派人來,秀蘭覺得這昏君應該是忘了她了,就漸漸鬆弛了精神,她和雲妝之間也親密了許多。
雲妝跟她說,她本來是商戶家的小姐,只是生母不是正室。她父親又早早死了,家裏是嫡母和哥哥當家,因她長得好,倒很是下力氣的教導她,想着用她攀個高枝。今年正好她及笄了,家裏不知怎麼搭上了那梁指揮使,想借梁指揮使的勢力保着通過運河往北面販貨去,於是就把她許給了梁指揮使做妾。
梁指揮使今年已經三十有七,足可做得雲妝的爹,她身不由己的被逼着做妾,已經夠可憐了,哪知梁指揮使還沒新鮮兩天,就要把她送到西苑來進獻給皇帝!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總是無用,到底被送到了皇帝跟前。見到皇帝以後雲妝是又害怕又覺得羞恥,最後忍不住崩潰大哭,惹惱了皇帝,於是就被送來了這裏。
秀蘭心裏暗罵昏君,卻也發現自己無意中竟得到一個可以拿來對付皇帝的法寶,看來這昏君很不喜歡看女人哭啊!下次他要再來騷擾自己,那就在他面前撒潑,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看他能如何!
在秀蘭了解雲妝的同時,也漸漸說了許多自己的事給她聽,比如小時候如何淘氣,去偷鄰居家的果子吃;如何跟着哥哥姐姐滿山遍野的跑,苦中作樂,挖野菜果腹。雲妝聽得津津有味,眼裏都是羨慕,說她自小就被關在屋子裏管教,讀書識字,學習琴棋書畫,從來沒過過這樣的日子。
秀蘭聽了心裏一動,就偷偷央求雲妝教她識字。她以前的生活環境識字不識字是無所謂的,也沒有什麼能暴露她識字的機會,所以她也就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可是現在到了這裏,她怕自己不防備的時候露出馬腳,引起別人的懷疑,就想趁機找雲妝來給她掩飾。
雲妝欣然同意,可是又煩惱沒有紙筆,最後兩人只能折了樹枝在地上寫划,“這樣是沒法練字了,也只能教着你怎麼寫怎麼讀罷了。”雲妝遺憾的說。
“這就夠了,我又不是想進學考科舉,還練得什麼字呢,只要能認字,不做個睜眼瞎子就行了。”秀蘭很真誠的跟雲妝道謝,“辛苦了,要不我拜個師吧?”
雲妝臉通紅:“這如何使得,這些日子以來,多虧秀蘭姐姐一直照顧我,我都還沒道謝呢!”
秀蘭性子爽朗,也不拘小節,就笑說:“那我們就算扯平啦,也不要謝來謝去的了!”
雲妝也笑,點頭應了,兩人靜了一會兒,然後雲妝突然開口問:“姐姐,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願意?”
“啊?”秀蘭茫然回頭,看着發問的雲妝。
雲妝苦笑:“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願意伺候皇上。”
秀蘭眨眨眼:“這還用問么?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你又沒見過他,自己也有丈夫,好好的就被硬送給了他,我們女子又不是一個物件,說送人就送人的,便是一隻狗,換了主人也不情願呢,何況是人?”
雲妝立刻淚盈於睫:“姐姐,還是你明白我!”說著話淚水就流了下來,“我知道她們背地裏都罵我假清高,裝腔作勢,還說什麼欲擒故縱,我、我真是……”說到最後居然直接痛哭起來。
秀蘭趕忙走到她身邊去安慰:“你管她們做什麼?她們這些關在宮裏長大的人,都巴不得有一天能讓皇上看上,然後穿金戴銀的,再不用辛苦做活呢!跟你我怎麼一樣?”
“多謝姐姐。”雲妝接過秀蘭遞給她的帕子,捂着臉又哭了一會兒才漸漸止住,抽噎着問:“姐姐你也不是一早就進宮的么?”
秀蘭這才想起來,她並沒有跟雲妝說過自己是怎麼進宮來的,於是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哪知雲妝聽了卻瞪大眼睛問:“原來姐姐就是那位王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