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章
張渚搖了搖頭,突然問出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嗎?”
清荇一怔,隨即微微低下了頭:“郎君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何必再問?”
張渚凝視清荇片刻,起身離開了庭院,往卧室行去。
清荇想不通張渚這些突然的舉止和話語到底是何含義,呆坐在院中思考了好些時候,直到秋葉來問她要不要沐浴歇息。
清荇猛然回神,忙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秋葉道:“快到子時了,娘子想什麼這麼入神?”
清荇看了看透出橙黃燭光的窗欞,低聲問道:“秋葉,你說郎君這樣厲害的人,會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呢?”
秋葉噗嗤一笑:“我說娘子跟郎君怎麼鄭重其事地在院子裏呆了這麼久,郎君能有什麼要娘子幫忙的,自然是需要娘子幫張家傳宗接代呀,總不可能要跟娘子拜把子做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吧。”
“什麼?”清荇反應過來覺得十分荒謬:“去去去,我是認真地問你,你又來沒正經。”
秋葉反駁道:“我也是認真的,孫管家那天的話可沒有避着人說,娘子是該好好想想這事了。”
清荇嘆了口氣,感覺先前寧靜的心緒再一次被陰鬱的雲層覆蓋,小聲喃喃道:“你也這麼說,他也這麼說,我又能怎麼辦呢,孩子又不會白白從天上掉下來。”
秋葉沒聽清清荇的嘀咕,啊了一聲湊近清荇道:“娘子在說什麼?”
清荇搖了搖頭:“沒什麼,你說得對,我是該好好考慮這件事了。”
見清荇衣袂翩翩的快步走向卧房,秋葉連忙跟上。
一眨眼又過去了大半個月,陳大業終於從上京回到了雲州,崔迥跟連庸的案件算是徹底落下帷幕。
張渚協助隨州刺史平定水患,不但沒有勞民傷財,引發暴亂,還趁勢又揪出一批貪墨築壩官銀的贓官,再添一筆功勛,獲御賜寶劍一把,權宜之時可將貪官污吏先斬後奏,不必奏請上京批准。
韓良跟陳大業被升為雲州宣尉司正副指揮使,其餘在賑災過程中盡心出力之人皆各有升遷嘉獎。
張渚被欽命為九州都檢點,暫任雲州刺史之職,總攝雲州軍、政事宜,對西州,隨州,墨州等其餘八州有監督檢舉之權。
換句話說,慶禧帝將大虞三分之一國土的監察權都交給了張渚,這潑天的權勢在短短一年之間就加諸在了這個剛剛及冠的青年身上,也不知張渚究竟能不能承受這份權勢帶來的腥風血雨,暗潮湧動。
對於慶禧帝接二連三無視常例越級拔擢數名資歷尚淺的毛頭小子的舉動,以吏部尚書婁崇思,禮部尚書杜明恩為首的數名朝臣紛紛上奏,表示慶禧帝這些決定既不合禮制,也不利於穩定朝中局勢,要求慶禧帝撤銷葛明禮跟張渚的新任命。
但是也有大理寺少卿何元良及翰林大學士王燮等人認為選拔人才不應過於死板,葛明禮及張渚的擢升都是因為他們於朝廷有功,十分恰如其分,越級擢升更能激勵其他官吏效仿二人為國分憂,身先士卒的忠君之舉。
慶禧帝如今武有聶雲潛,文有張渚,底氣比以前足了不是一點半點,任由殿上大臣們吵成一團,仍一意孤行地頒發了任命書。
面對新的任命,張渚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歡喜還是倍感壓力。
但張渚給了清荇兩個選擇。
張渚在年底前便會動身前往其他各州督政,清荇可以選擇隨他履任,只是到時候不但會四處奔波,並且極有可能會遇到許多危險。
第二個選擇就是清荇選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待張渚了結了這項新任務后再來與她團聚。
清荇沒想到原先以為至少會生活好幾年的雲州之行這麼快便要結束了,權衡再三之後,清荇打算帶着清淽前往西州定居,並且終於做了一個猶豫許久的決定。
九月初九是登高會友的日子,清荇置辦了賞菊宴,邀請了陳大業夫婦來宅中一同過節,而韓良竟也不請自來,說這樣的日子,他作為張渚的心腹愛將,必然要好好地與張渚喝幾杯。
這幾位都是酒中英雄,又都是信得過的人,張渚果然要比平時隨和些,幾乎沒有拒絕過任何一杯遞到手上的酒。
清荇一邊招呼大家不要客氣,吃好喝好,一邊為張渚夾了好些溫補的菜肴。
陳大業跟韓良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舉起酒杯,更加積極地向張渚勸起酒來。
宴至尾聲,已是月上中天,陳夫人攙着陳大業告辭離去,韓良也喝得不省人事,由長隨抬了回去。
清荇送別了眾人,吩咐秋葉去廚下煮一鍋醒酒湯。
見秋葉應聲去了,清荇回身看向半閉着眼睛、安安靜靜靠在椅中的張渚。
“郎君?”清荇微微俯下身,湊近張渚耳邊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
張渚沒有回應,但清荇能看見他細密如玉的臉頰比平時要紅一些,身上是一股夾雜着一絲淡淡異香的濃郁酒氣。
“郎君,還能起身嗎?”清荇又問了一句,見張渚依然沒有回應,便朝荻花招招手。
荻花面上的神色十分複雜,卻還是遵從指令,與清荇一左一右將張渚攙了起來。
張渚身形雖清瘦,體重卻不輕,加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行進的過程中張渚慢慢偏向了清荇這一邊,饒是清荇自恃比別的女子力氣大些,也差點在將張渚帶到屋內之前被他壓趴下。
待張渚一挨上床榻,荻花就滿面退避之色地站到了一旁。
清荇用力將被壓住的右臂抽出來,溫聲對荻花說道:“有勞你了,去歇息罷。”
荻花欠了欠身,飛快離開了屋子。
清荇看向早就站在一旁,穿着一身鮮艷新服、神色緊張中帶着幾分激動的晴雪:“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晴雪看看正仰躺在床上的張渚,嬌美的面頰飛起紅霞,帶着幾許羞意垂下頭:“是,奴婢一定不負夫人所託。”
該說的都說了,清荇咬了咬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僵硬地轉動身子,打算離開這間屋子。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