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四月當然不敢穿着一身白色教袍跑去一潭渾水的地下賭場,那根本不是囂張而是愚蠢。即使有技傍身也不妨礙四月認清自己的實力和身份,別說她能不能帶着那三個惹麻煩的混蛋從地下賭場全身而退,就算是能,她一個有着不低的教職的牧師跑去地下賭場,這個消息傳出去實在是不好。
四月盡量把自己打扮得低調一點,特地減弱了平時特意散發出來讓周圍的人感到治癒而聖潔的精神影響力,還打包了一小袋銅板——應付地下街裏面那群糾纏的人最有用的東西。
四月從繁華區一路走到地下街,沿途的路況也是越來越惡劣,路過的人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兇惡,不斷地評估打量着衣着整齊的四月。四月剛走進地下街的街口,就有一大堆的孩子圍了上來。
衣着襤褸的小孩子,大多數都是四五歲的樣子,渾身都是烏漆漆的,瘦的臉上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窩深陷的眼睛,眼睛裏也都閃着不懷好意的光芒。
“姐姐,給一點吃的吧!”
“姐姐,我好餓,給一點錢吧!”
也有一些大一點的孩子,懷裏都抱着還在襁褓里的嬰孩,舉高了放在四月的眼皮底下企圖得到一點同情:“姐姐!我的妹妹好久沒有吃飯了,她快要餓死了!”
一群大概十多個孩子,一窩涌過來把四月圍得緊緊密密,讓人舉步難行。唧唧喳喳的的稚嫩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圍繞在四月耳邊,讓人不知道該去同情這些孩子還是應該不耐地揮開他們。
四月因為急着去地下賭場,實在沒有多餘的心神分出來給這些需要“救贖”的孩子們。但是看着這些為了一絲生存的希望緊緊抓着不放的小孩子,提前飽受生活的磨難的小孩子,只要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心下都難免惻隱,更可況四月原本就是一個心腸柔軟的人。她伸手摸了摸正扒着她的腿的一個孩子的頭,向他微笑:“抱歉,姐姐現在有急事。”然後她從袋子裏面抓了一大把銅板出來,放到小孩子用衣服下擺撐起來的兜中,“你幫我一個忙,把這些錢分給他們,好不好?作為報酬,你可以多拿一些。”
四月並沒有直說這些錢要怎麼分,她知道這群孩子經驗豐富,肯定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的策略。雙手都要撐着衣服防止銅板漏出來,這個孩子不得不放開了四月的腿,周圍的孩子一見這些銅板,也都沒想太多,放開了最大的金主四月,一窩蜂圍過來開始搶奪銅板。
四月看着有點像亂斗的場面有點不忍,可是她也不願意插手地下街默認的規矩,悄悄地從這些不到她腰部的孩子們之間溜出來就要往裏面走。這時突然有一雙小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衣服:“姐姐,你要去哪裏?我可以給你帶路!”
竟然還有一條漏網之魚?!四月有點驚訝地低下頭,抓住她的孩子也是只有五歲左右的樣子,短短的頭髮和童聲讓她一時間也分不出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孩子固執地仰着頭,另一隻手裏還抓着兩個銅板——看來是剛剛搶完就不再戀戰,連忙追過來的。
小孩子見四月沒有吭聲,再接再厲:“姐姐,你是要去找人嗎?你肯定是第一次來地下街,找不到的!我可以給你帶路!”
用盡自己所有會用的語言,孩子努力推銷着自己,一雙大眼緊緊盯着四月,自以為不引人注意地觀察着四月的神色。
四月心裏的酸霎時間涌了出來,滿滿漲漲地擠在心裏,甚至還一路上涌到眼角。四月自認為自己已經欺騙了這麼多的人,遠遠算不上是罪大惡極,也絕對不能說是個純潔到頂點的良善人士。只是作為人類哪有那麼多的冷酷無情?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有着普通的同情心而已。四月蹲下身子平視着這個聰明的小孩子,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好啊,那我只能說謝謝,拜託你了。”
小孩子眼珠骨碌碌一轉,點頭:“姐姐要去哪裏?”
四月再抓出幾枚銅板塞到小孩子的手裏:“帶我去地下賭場,麻煩了。”
孩子聽說四月要去地下賭場時的表情有點驚訝,一邊帶路一邊糾結地看着走在他身邊的四月,想要提醒她卻還捨不得帶到之後四月可能還會給的錢。四月不知道孩子心中的小算盤,不過也能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他大概的想法。
孩子帶着四月在小巷裏面鑽來鑽去,讓本來就有點路痴的四月轉得頭昏腦脹,等孩子終於嘆了口氣出聲:“姐姐,我們到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站在了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上。
說是比較繁華不只是針對整個地下街來說的,在這條街道上來往的人有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乞丐,也有不少衣着華麗精緻的富人,還有叼着煙捲在街道中心大搖大擺的小混混。四月再給了孩子幾枚銅板,向他道謝,就穿過這條街道走進了面前這座賭場。
守門的人沒怎麼阻攔,四月還停下來問了一下,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三個人結伴進入賭場的。聽了四月的描述,守門的人也很好心地告訴四月這三個人因為是第一次進入賭場而且沒帶多少錢,被領進了地下二層的賭場,讓她去那裏找。
賭場地面上就有三層,底下還有兩層,還真是大手筆啊。四月心下暗嘆,一進門就有侍者過來引領,四月告訴他她來找人要去地下二層,侍者就一臉微笑地給她指了路。四月剛進門看到的就是地上一層,滿滿當當的全是人,一堆一堆地圍着一個桌子興奮地喊着些什麼,倒是也沒什麼覺得不能接受的地方。但是等她進了地下二層,四月才驚覺地下和地面上的區別可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地下二層的空間實際上比地上還要大,但是明顯人數多了不止一倍,而且每個人不是一身的紋身就是一臉兇悍,狹窄的剩餘空間裏全都是讓四月無法忍受的嗆鼻的劣質煙和酒精的味道。偶爾也會有一些人慘叫着被揍倒在地上,掀起一陣小小的混亂,但馬上可以歸於平靜。
四月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找到了她的三個信徒。
艱難地在這群男人之間前進,四月還要時不時注意不要被這些不懷好意的人占什麼便宜,遠遠地四月就發現那三個人擠作一團,圍在一個桌子前面,其中一個人顫顫巍巍地伸手,正準備把手指上的什麼東西脫下來的樣子。
那是前不久剛剛訂婚的埃爾克,那他的手指上只有——
四月急了,在嘈雜的環境中高聲叫出來:“埃爾克,住手!”
整個空間都被四月的聲音震了一下,作為直接承受者的埃爾克自然也不例外,他和另外兩個人一臉驚訝地看着四月走近,馬上就羞愧地低下了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四月有些氣憤地走到三人面前,先冷淡了眼神看着埃爾克:“埃爾克,你剛剛想做什麼?”
然後她一一掃過三個人的面孔,冷聲問道:“你們三個又想做什麼?”
在三人對面被忽視的幾個男人反應過來,有點不爽:“喂,你這個女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交易,別給我插嘴!”
四月把三個人向身後一撥,自己站在了最前面,收斂了脾氣:“不好意思,剛剛讓各位看了笑話。”她的視線在桌子上的胡亂擺放的賭具上面一掃,“看來這一局是已經結束了,如果各位不介意,我需要馬上把他們帶走。”
“我們都下了注了,怎麼,你們錢輸光了就想跑?!”
四月臉一沉:“既然我們賭注都沒有下,自然也不能算是賭局開始了,我們這個時候退出,難不成還是違法的?就算你們這裏是有自己的規矩,但是在總體上都不能和地面上的規矩有所衝突吧?”
身後的三個人低着頭不敢插話,他們沒想到自己會輸得一塌糊塗,分文未剩,埃爾克也是被逼到了這個地步才一時衝動要拿自己好不容易攢錢買的訂婚戒指來作賭注的,而且現在竟然還被艾譜莉小姐逮了個正着,實在是把臉面丟盡了不說,還讓艾譜莉小姐和主父為他們愚蠢的行為蒙羞!
埃爾克先走上前一步,準備開口:“艾譜莉小姐……”
四月眼刀一橫:“你不要說話,埃爾克。現在你就想想如何回去向主贖罪,向深愛着你的未婚妻莉安娜贖罪好了!”
因為四月在說話的過程中加入了三成的精神力影響,對面的幾個男人一時間也很矛盾,不知道該是聽從四月的話還是反駁,但是反駁又開不了口。四月知道是自己的力度還不夠大,也怪不得是這裏是地下賭場了,果然比起信徒更加難以影響。況且她也不是長時間的潛移默化,而是直接的命令:“讓我們走!”
字數越少的命令越容易讓人聽從,四月又加大了兩成,果然對面的一個男人先服從了:“別擋道,快讓這幾個人出去!”
誰知道這樣的話卻起了相反的作用,另外幾個還沒有被暗示成功的男人馬上清醒過來,一個人一拳打在開口的男人臉上:“你他媽剛剛說了什麼!”
另兩個人警惕的目光就開始不住地打量四月,讓四月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間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境地,身後的三個男人也察覺到事情不對勁,把四月緊緊地圍在中間,雙方有點僵硬地對峙着。
就在這時,原本因為這裏的鬧劇顯得異常安靜的賭場另一頭,突然傳出了一個男人的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噗!”然後那邊的人群竟然像是摩西面前的紅海一樣迅速分為兩邊,為行兇的人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來,一直通到幾個人對峙的地方。
四月原本是背對着那條道路的,她只發現面前的幾個凶神惡煞下一秒就會揮舞着拳頭衝上來的男人一瞬間變得驚恐起來,他們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叫道:“利、利威爾!”
身後傳來冷笑着的聲音:“怎麼,是誰在這裏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