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年關(三)
次日一早,蠻心就為心愛的老爹找好了位置,她在卧室外間設了一座神龕,一應香爐幔帳,瓜果點心,學着人間的樣子擺放周全。然後將老爹的神像恭恭敬敬的貼好,拜了幾拜。
怎麼辦,便宜相公都請回家裏了,還能丟了不成,那估計回天宮也是要被打個半死了。
本以為來了人間會是逍遙自由的,現在又要重新活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可不得規矩一點,藏在酒窖裏面的那些個寶貝可千萬不能被老爹發現,不然以老爹的性子,不把那些酒全都收走了才怪。
佈置完,便陪着赫連傲南去了主院,與鳳氏一起用早飯。元芸也起了個大早,侍奉在左右。大家族出來的女子終歸是有些不同的,從用飯禮儀到行為舉止都是大家風範,這遠遠不是西南邊陲的赫連家司徒家可比的。
正在用飯,鳳氏身邊的小丫頭匆匆前來稟報,說西苑那邊有丫頭爬了大少爺的床,請太太過去處置。
原說這乃是西苑的私事,本應該私自悄悄處理,說的是大少爺處理家族年賬已經睡在書房四五日,大少奶奶念着大少爺已經是熬了幾個通宵,特意備了一些補身子的葯湯前去探望,誰承想看見兩個赤條條的影子抱在一塊,當時就昏死過去,西苑那邊也是亂作一團,姨太太正巧這幾日陪着老爺去了廣安寺守夜祈福,下人們只好在某些人的授意下來請太太做主。
蠻心放下碗筷,“元芸姑娘,讓你見笑了,可能要看一場好戲了。”
元芸笑笑,哪個大家族裏沒有幾件這樣或那樣的荒唐事?“元芸終究是外人,不便湊這個熱鬧。”
“有好戲為何不看,上官姑娘在春城也不少見,不若看看,也好評點評點。”赫連傲南一臉壞笑。
鳳氏沒有阻止,西苑的笑話當然要鬧大點才好啊。
一行人立刻匆匆趕到,西苑大門敞開着,裏面亂成一團,下人回稟大少奶奶如今仍然在西廂房榻上昏迷着,鳳氏立刻問道,“去請了大夫沒有?”見到下人們支支吾吾,蠻心索性道,“不若讓兒媳去看看,大嫂連日管家,又驟然得知這樣的事情,怕一時承受不住,這大雪,幾位咱家常用的醫館估計都是沒有人的,這個時候怕也是不該讓外面的人曉得太多。”
鳳氏點點頭,又問“易兒又在哪裏?”
下人們照例是支支吾吾,“大爺看見奶奶進來了,一時間也是被嚇到了,匆匆披了輕衫就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鳳氏搖搖頭,只見蠻心從西廂房出來,“大嫂驟然受驚,怕是有點動了胎氣,此刻最好回自己房裏休息休息。”
鳳氏一驚,賀蘭氏竟如此好生養,這方不過半年,又有了。穩了穩心緒,“那就照蠻兒說的,叫丫頭們好生照看好大少奶奶,萬不可出了紕漏。”
這時候有個貼心的小丫頭悄悄湊上來,“太太,那個女人還留在書房裏呢,大爺走的匆忙,沒有顧她。”
這時候眾人浩浩蕩蕩往書房裏間走去,只見一個女子已經穿戴齊全,躲在床榻一角,身邊幾個五大三粗的丫鬟看着,只是這穿戴齊全也只是穿上外袍,該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而已,應該是婆子們讓她穿戴上的,而貼身的肚兜子,汗巾子還是散落了一地。
這女子頭髮凌亂,遮住了大半張臉,鳳氏示意,讓身邊的嬤嬤帶上來問話,嬤嬤撩開她的頭髮,眾人皆是一驚,原來竟是梅二娘!
梅二娘本身長得清秀,兩個月前四娘小產時見她,她還是小家碧玉,如今可是狼狽得很,她已經抵賣為奴。如今又鬧出爬床這樣齷齪的事情,鳳氏一時間又因為她是梅家姑娘有些為難。
“在靖州曾經有過一件事情。”元芸突然在這種尷尬的時候講起了一件往事,“靖州穆家家主被自家的小表妹爬了床,第二天穆家祠堂就將這位行為不檢點的姑娘沉了塘。”
“因為這件事不僅會影響到穆家姑娘們的聲譽,更會影響到穆家公子們的前程。穆家家風嚴謹,才會成就如今靖州第一世家的稱號。”元芸此言已經說明了一切。她看見赫連夫人如此猶疑不斷,她又豈不知后宅婦人們的齷齪手段?但這種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等到發酵后穿出赫連家的門的時候,就會不受控制了。
鳳氏點點頭,正要說話,蠻心搶着說道,“阿娘,二娘畢竟是西苑的人,不如先捆着押在柴房裏,等老爺回來,再做處置。梅家若突然沒了一個女兒,梅舅舅怕是不依不饒,事情反而鬧大了,當務之急,先把知曉內情的丫鬟們都拘起來,再派人趕緊尋大哥才是。”
鳳氏又點點頭,梅家那個無賴她也知道,鬧大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梅二娘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撲在鳳氏腳邊,“太太饒命,是大爺非要用強,求太太恩典。”
“還不快堵住她的嘴,還嫌知道的人不多麼。”蠻心大喝一聲,眾人上前把梅二娘困得跟個粽子一樣,丟進了柴房。
鳳氏看着事情處理到這一步,也鬆了口氣,蠻心貼心的送上來一杯茶,“阿娘累了這半日,快喝口茶吧。”
赫連傲南這時候從門外走來,“兒剛剛派了人去尋阿爹回來了,阿娘辛苦。”正往屋裏沒走半步,“這屋子裏好香啊。”
蠻心嗅了嗅,“確實有股若有若無的香味,而且這屋子也沒有外面那麼冷,跟東暖閣差不多了。”
書房沒有地龍,僅靠着生碳取暖,此時碳都燃盡了,屋子裏盡然還覺得暖暖的。
鳳氏一抹額頭,竟然都有些微微的薄汗。
蠻心將目光轉向香爐,香已燃盡,但人心未能測盡。
有道是有借有還,這時間萬物都有她應該付出的代價,因果循環,生生不息。既然造下了殺孽,就理應承擔命中注定的懲罰,這也是作為神明應當指引人們向善的道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