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聽風涯畔琴音起
“小僧說了，小僧沒有擅闖，化緣，化緣你們懂不懂！？”
拉扯推搡間，兩名山莊弟子態度強硬地押着一名年紀小小的和尚朝這邊走來。
和尚？年紀這麼小？
眾人有些驚訝，看起來才十歲出頭的模樣，居然就敢跑來凌雲山莊騙吃騙喝。
見到這個小和尚的一瞬間，蘇一川大腦都短暫地停止了思考，再給他百次機會，他也絕對預料不到被揪出來的會是這個小和尚。按理來說，他在落梅郡，甚至在整個陽川都不應該見着這麼個人，那才是合情合理的。
“張懷玉？！”
錯愕至極，以至於蘇一川不自禁將心中所想喊了出來。
糟了！
話方出口，蘇一川立即就變了臉色，意識到不妙。
正害怕得不行，力爭自己不是想混吃混喝的小和尚聽見有人叫自己，明顯獃滯了一下，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正好與一臉驚愕的蘇一川對上視線。
完犢子。
蘇一川一臉黑線，瘋狂朝小和尚使眼色期望張懷玉能理解他的意思。
張懷玉臉上表情從獃滯逐漸轉變為不可置信，最後變成了喜出望外，像是他鄉遇故知般地激動，又彷彿是在風雨飄搖中抓住了一根保命稻草。隨後張懷玉一臉委屈樣地沖蘇一川所在的地方扯着嗓門死命喊道：“一川哥！救我，你快跟他們說小僧我不是騙子！”
無數視線開始轉移到蘇一川身上，周圍的人甚至有意無意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魏立安皺着眉頭，朝那兩名山莊弟子揮了揮手，兩人放開張懷玉低頭離去。
“小和尚，你過來。”魏立安淡淡說道。
明白自身處境的張懷玉老老實實走了過去。
“你來這是為了化緣？”
小和尚點點頭。
“你可知今日是我凌雲山莊的什麼日子？”
小和尚一臉茫然：“不知道啊。”
“怎麼回事？”返回此地的溫檸蔓等人發現了氣氛不對，紛紛向蘇一川聚攏。
“這些人，好像都在看我們這邊。”蕭溫低聲道。
“有麻煩了。”蘇一川苦笑。
見張懷玉只為化緣而來，並非有意鬧事拂凌雲山莊的面子，魏立安緩緩道：“今日來凌雲山莊的都是客人，小和尚只是為了化緣而已，不過多張吃飯的嘴，無傷大雅。”
說罷，魏立安讓張懷玉隨意找個地方坐下，旋即望向蘇一川等人。
“至於這幾位小兄弟小姑娘，眼生得很，屬何門何派？可有我庄請帖？”
雖是臉色平靜，可讓蘇一川等人明顯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躲不掉了。
蘇一川一步踏前，抱拳施禮，沉聲說道：“晚輩蘇一川，見過魏莊主，這幾位是我的師兄師姐，我們來自落梅郡小劍宗。”
溫檸蔓四人跟着行禮，先把尊敬之意明示再說。
小劍宗？
人群悄聲議論起來。
這裏江湖人士如此之多，竟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小劍宗，而且還是落梅郡本地的宗門勢力。
莫不是在胡編亂謅？
魏立安沉默了片刻，問道：“可有我庄請帖？”
“這……”蘇一川臉色難看。
就在場地氛圍愈發微妙的時候，一道清冷聲音響起。
“魏莊主，他們是我帶進來的，還請莫要為難他們。”
突如其來的轉機，讓蘇一川有些吃驚。
出言相助之人，居然是落梅劍林的張雪竹？
魏立安見張雪竹開口，也的確不好再做深究，張雪竹敢出言袒護，想來這幾個年輕人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魏立安當即輕笑道：“原來如此，誤會一場，讓諸位見笑了。”
張雪竹也是微微一笑：“也怪雪竹沒有事先與魏莊主說明情況。”
魏立安拍拍手掌，立馬有十幾位下人魚貫而入，端着美味佳肴和精緻點心。
危機解除，蘇一川幾人也是鬆了口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這張雪竹與我們互不相識，怎會幫我們說話？她就不怕我們對凌雲山莊別有用心？”蕭溫疑惑不解。
別說，還真別有用心。
“奇怪。”朱賀撓撓頭。
溫檸蔓似乎想到什麼，指着蘇一川兇狠狠地說道：“我們來之前，你是不是和她達成了什麼骯髒的交易！”
蘇一川眼睛一瞪，趕忙搖頭。
正說話間。
一襲素雪長袍出現在溫檸蔓身旁，袍襟綉着的鮮艷梅花格外亮眼。
蘇一川詫異，看着這個人群焦點所在的美人，深感意外。張雪竹怎麼會來找他們說話？
“張雪竹？！”幾人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張雪竹輕輕頷首，雙手在腰側，款步施禮。
“請朱大哥代我向李前輩問好。”
“你……”朱賀摸不清狀況，不知說些什麼。
好在張雪竹心思聰穎，知道幾人心中所惑，美目瞥向溫檸蔓背後紅鞘長劍。
“這柄‘流采’，是出自我們落梅劍林，乃是家師與李前輩共同所鑄。”
朱賀這才恍然，李長風可從未提起過他與落梅劍林還有着這段關係。
“有勞雪竹姑娘方才幫忙說話。”蕭溫感激道。
“應該的。”張雪竹搖頭，“我相信各位也不是來此搗亂的人。”
徐昊還是那副不喜說話的樣子，而溫檸蔓雖對張雪竹帶有一絲莫名的女性敵意，但人家幫了自己，她也不能說些什麼，只是悶聲道：“謝謝。”
對此，張雪竹並不在意。
“嗚……一川大哥，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多虧有你，不然懷玉可就凶多吉少了。”
小和尚張懷玉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死死抱住蘇一川大腿不放。
“小師弟，這小和尚你認識？”溫檸蔓看着張懷玉的眼裏帶着幾分新奇，開口問道。
“不認識！”蘇一川一把拉過褲腳，沒好氣道。
好你個張懷玉，獃頭獃腦的，今天若不是張雪竹在他們可就慘了。
“別啊一川大哥，好不容易在這邊找到個認識的人，和尚我太難了。”張懷玉慘兮兮地說道。
蕭溫樂了：“小和尚，你不應該叫他蘇施主么？怎麼叫他一川大哥？”
張懷玉回道：“我師父才叫他蘇施主，我就喊他一川大哥。”
看樣子這兩人還挺熟。
張雪竹也對這傻裏傻氣的小和尚起了興趣，“小和尚，你從哪裏來的？怎麼化緣化到這裏來了。”
“我從天……”
張懷玉話還沒說完，就被蘇一川搶先道：“這孩子是天河郡那邊的寺廟和尚，估計是貪玩偷溜出來的。”
說罷蘇一川給了張懷玉一個警告的眼神。
張懷玉話到嘴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幾人只是覺得這小和尚有些好玩，也沒多問。
趁幾人不注意，蘇一川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張懷玉的小腦袋瓜：“過會兒再找你算賬，你給我好好地解釋解釋是怎麼從玄禪寺跑到這裏來的，這麼遠！你也真敢來！”
張雪竹與蘇一川等人繼續交談着。
不遠處，魏立安將此一幕盡收眼底，臉色陰沉。
張雪竹離去之時，似乎想起一事，她折返說道：“等這裏的事情結束，你們或許可以去陽川大江一趟。聽風涯有人要赴約一場決鬥，我師父說應該是接下了，要不了幾天江湖上就會有大的動靜，你們若是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聽風涯！！蘇一川神色驚駭。
“聽風涯？”溫檸蔓嘀咕了一句，看向朱賀，後者搖了搖頭。
徐昊一臉不感興趣的模樣。
不過蕭溫倒是若有所思。
蘇一川調整呼吸，眼裏的震驚之色漸漸退散，當務之急還是先將魔物的事情查個清楚。如果聽風涯的事情屬實，無論如何他也要去看上一看。
“情況如何？魔物的事情你們可有收穫？”蘇一川問起正經要事。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了搖頭。
唉，蘇一川無奈，他也沒有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魔物？”張懷玉愣了一下，“我知道啊。”
蘇一川赫然轉頭！
——————
鳳池州黃胭郡，流雲漫卷，圓月高懸，飛湍瀑流自一處斷崖缺口崩射而出，谷間雨霧激蕩，水卷如幕如簾，遮掩了一處人跡罕至的靜謐之地。
仙霧似紗，有男子高坐泉邊，長袍鋪地，膝上橫卧一古琴，瘦削十指挑弦翻飛，清澈琴音響徹幽山。
一曲終了，一道曼妙身影悄然浮現在男子身後的一棵古樹上，兩手環繞在胸，笑容滿面。
“老七，什麼時候去劍州？”
男子兩手輕置弦上，沒有回頭，而是平視遠方。
“路程不遠，來得及，去去便回。”
“聽風涯已有數年不露世了，這次多少雙眼睛看着，可別給咱們丟臉了哦。”
男子袖袍輕揮，好似拂去古琴琴身的浮塵，眺目遠望，天地間游弋一縷清風，葉旋深山。
“我不會打架，不如你們，但也夠用了。”
正值立春時節，山勢起伏，零零落落有成片的桃花將開未開，粉嫩花苞掛滿枝頭，在嶙峋怪石中自成一道靚麗的粉淡風景。
“要開花了。”
聞言，樹榦上盤坐的女子嫣然一笑，轉瞬沒了蹤跡，餘音空谷傳響。
“桃花開的時候，我們便出世吧。”
陳清絕靜立山巔，身前雲海翻湧，夜幕中的身影更顯幽邃，“那便由我打頭陣，我去取一物，你不必等我，先行赴約便是。”
古琴沐浴月輝之中，發出一聲脆鳴，遁入雲海劃破夜空，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