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相傳,在東離那座森嚴恢弘的皇宮內,有着一口井,井水倒映的不是流雲明月,亦不是古樹青天,而是天下起伏的地勢山河。
這口井,由東離一批鮮為人知的練氣士所掌控,獨為皇室效忠。
天乾曆元祥三十二年。
龍蟄井內動蕩不已,井水翻騰,宛如井中一片沸水滾滾。
觀之,水中兩處變故橫生。
東離練氣士臉色紛紛大變,連忙呈密函告知於當朝皇帝。
十天後。
“誒!不給,就不給。”巷子中,一名少年踮起腳尖,手裏拿着糖畫高高舉起,畫的是雄雞報曉的樣式。
在同齡人中個子突出的少年這麼一弄,他面前的小女孩哪怕是一手撐在少年的胸口,一手費勁的伸着,也夠不到糖。
小女孩稚嫩得很,小小個的,饞得滿嘴滿手都是口水也只能奶聲奶氣地喊着:“給我。”
瞧見女童垂涎欲滴的眼神,少年笑着說:“夠得到就給你。”
“少年郎,問個路。”
一道聲音打斷了少年的玩鬧,將手中的糖遞給了小女孩,少年轉頭看去。
一襲白衣,纖塵不染,面帶微笑。
少年呆楞住了,不知為何,明明沒見過多少人物的他心裏總有種感覺,好像面前的這位白衣男子,將是自己一生里見過的最奇特的人。
近在眼前,似乎又觸摸不到,如同帶着虛幻的光影。
難道……是因為他那雪白的頭髮和雙眉?
而在與少年目光對上的剎那,白衣男子面露驚異:“這面相……”
一把抓起少年的手掌,男子仔細端詳了半晌,又在其臉龐四周骨骼處摸索了半天,這才輕笑一聲。
少年則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嚇住了,站在原地不動。
白衣男子沒有在意,而是淡淡開口:
“少年郎,跟我走如何?”
少年茫然:“去哪兒?做什麼?”
“當大官。”
“不去,我娘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
男子眼角一瞥,嘴角微翹:“那帶你去掙銀子,能買吃不完的糖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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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威嚴朝堂之上,一名不速之客緩步登上大殿,閑庭信步,如入無人之境。
發眉皆白似雪。
文武百官怒不可遏,這般目中無人的姿態,豈不是在挑釁皇威?
卻見那帝座之上的偉岸身影站了起來,嘈雜之聲頓時消散於無。
“自今日起,這一位,便是我東離的國師。”
“亦是朕的帝師!”
百官驚悚。
卻不知不久前二人曾把酒對飲。
“送你一座中原天下,可敢要?”
“自然是好的,可你要什麼?侯相之位還是萬金萬戶美女如雲?”
“浮雲罷了,我只要……一枚珠子。”
臨走之際,白衣男子隨口道:“至於帶來的那孩子,是我意外所獲,算是我給你的一份禮物,不過還需些時日雕琢。”
而在另一邊。
陽川,劍州。
寬敞的大道上不疾不徐行駛着兩輛拉柴的牛車,乾燥的空氣灼熱悶人,地表高溫扭曲出無形的微波,模糊了牛車在黃昏暗輝中斜長的黑影。
“嘎吱,嘎吱……”
車輪轉動,帶有老舊的破響,就像年久失修的老屋木門在一開一合,又像枯葉朽木在夜裏低吟淺唱。
“謝老,好好的天乾不待,咱不遠千里萬里來這陽川做什麼?”
牛車上分別坐着一人,一老一少,老者麻衣布履,華髮叢生,乾枯的臉皮堆擠出歲月的痕迹,顴骨處有兩小塊老斑,但精神矍鑠,看上去倒未顯老態。
老人心情上佳,騎着黃牛一搖一晃,閉目哼着小曲兒。就在少年以為這次註定與以往一樣得不到回答時,老人終於微睜雙目,斜視少年,懶洋洋地說道:“真想知道?”
少年眼神一亮。
“因為再留在天乾,你會死的。”
謝姓老人輕飄飄說了一句。
語氣不見波動,神情依舊是那番憊懶的樣子,少年一翻白眼,顯然沒有將老人的話當真。
“我謝丹楓來不來陽川倒無所謂,可你蘇一川一定要來。謝某所為,不過‘順勢’二字,你蘇一川來此陽川早已是定局,只需坦然接受即可。”
謝丹楓說完,不再理會蘇一川,自己閉目養神。
少年茫然,只覺心裏急痒痒的,可瞧這模樣,老人分明是不想多說半句話,自己也不好再度詢問。
謝丹楓眼皮微抬,透過縫隙看向蘇一川身影。
“你蘇一川天人命格殘缺,不修補好以一地之運養勢,日後如何替我尋珠子?”
不過這些,謝丹楓自是不會說與少年聽。
暮色四合,一片死寂,車輪軋動的聲音時有時無。
沉默許久,只聽得見夜風呼嘯與零鴉啼鳴,兩人的身影逐漸隱於暮色之中,徒留老者的低聲哼唧回蕩,如夢中囈語。
“廟堂龍吟,江湖虎嘯,
少年登科弄文墨,
或一劍塵浪濤濤。
娘子莫笑,娘子來挑,
滿樓紅袖與誰招?
天子呼來我拜相,
玉笏手上玉帶腰。
且頓首,且低頭,
天下太平褪衣袍,
安能辨我君臣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