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曰 柳(上)
今天的上午很是清閑,師傅看診一個后,一片安靜,師傅在他的房間整理病案,而我則在自己的房間修改論文,論文,論文,什麼叫又愛又恨可算是理解了,在我眼裏它是完美了,可是在老師眼裏它卻是個殘次品,就好像是不爭氣的老公,等等,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呢,哈哈哈哈。
正取笑着自己的愚蠢,師傅那敦實的腳步聲傳來,抬頭首先看到了師傅的肚子,然後是他的頭,哈哈哈,戒酒也有些日子了怎麼一點效果都沒有呢。
“忙不忙?”師傅停在了門口。
“不忙啊。”
“那就和我去一個地方。”
“好!”
就這樣稀里糊塗地答應了,存上文檔、合上電腦、抓着包穿好鞋,跟着師傅走到樓下,看到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在下面,一個男人倚着車門,一身黑西服加乾乾淨淨的黑色皮鞋,裏面的襯衫也是黑色的,利落的短髮,面容看着50歲左右,身材保持的很不錯,比師傅健美多了。
師傅首先開口了“華哥!”
原來這位就是師傅口中的貴人華哥啊,今兒可算見到本尊了,果然氣質上就不是一般老闆的模樣,淺淺的微笑很有中年男子的老成穩重。
“本來不想麻煩你的。”華哥的聲音很低沉,和面容很配。
華哥看到師傅身邊的我“咦,這小姑娘就是你常提起的小徒弟小鑫是吧。”
沒想到華哥竟然會認識我,也不知他們口中的我是什麼樣的。
趕忙輕輕鞠躬表達尊重“華大哥好,我就是小鑫!”
華哥走近師傅,拍拍師傅的後背“我們上車,邊走邊說。”
師傅拉住我的胳膊“來,上車。”
華哥淡淡地一笑“難得見你對人這麼仔細啊,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尷尬而不是禮貌地笑了笑,師傅也真是的,我都是阿姨級別的人物了,難不成還不會上車了。
師傅坐到了副駕駛,緊緊扣上了安全帶,我坐在了寬敞的後面,華哥親自開車,路上,我可算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今天是華一個遠方親戚六大爺出殯的日子,原本一切都挺順利的,可是儀式剛結束,去辦理存骨灰手續的時候,六大爺的兒子突然發瘋一般地大喊大叫,後來演變成的打砸東西。
大家想控制他,可是他逢人就咬,根本沒有辦法靠近啊,那人在屋裏鬧騰了一番,又往外跑出去,直到跑到了一棵樹下,那人忽然抱着樹安靜了下來,旁人想要拉開,可一離開樹就又發瘋起來,現在只能是讓他抱着樹冷靜下來,華哥開車來找師傅......
所以,我們這是要去殯儀館了,哎喲喂!
開了小一會了,一路左拐右拐的,外面的氛圍也開始陰沉下來,鬱鬱蔥蔥的樹看起來都有些陰沉沉的,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沒了,要是一早知道我們要來這裏,我是一定會拒絕的。
剛下車,就被眼前震驚到了,大門口站滿了人,很明顯是看熱鬧的,一個個伸長脖子都看向一個大柳樹的地方。
我怯生生地跟在師傅後面,恨不得拉着他的衣角,這裏除了活人,還有我不想看到的啊,老的少的,自然故去意外死去的,面容安詳面目猙獰的,乾淨整潔殘肢爛體的......
師傅回頭看看我,呵呵一笑,這是在嘲笑我膽小嗎?
越走近人群越聽得清他們在說著什麼。
“這是中邪了啊!”
“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遭報應了。”
“看他老實巴交的,應該不會做什麼缺德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人呀不能太壞。”
“誰知道是不是他殺了老劉,要不然怎麼能去的這麼突然。”
“這說不定就是老劉冤魂不散回來報復呢。”
“我可聽說小劉經常打罵老劉呢。”
“我聽說的是兒媳婦和老劉不合,活生生給氣死了。”
人群里什麼話都有,到底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聽着吃瓜群眾的評價,着實有些嚇人,可是來的路上聽華哥對這個人的評價,不像是會幹什麼壞事的人。
好不容易扒開了人群,終於見到了主人公,雖說我已經腦補了抱樹的畫面,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樹懶,這個動物若是成精必然是他這副模樣,小劉將頭深埋在身體裏,我只能看到他的一絲絲耳部,高大的身形彎成了一個大圓圈,雙腿死死貼着柳樹的軀幹,雙手努力去抱着樹。
小劉身邊跪坐着一個女人,雙手捂着臉抽搭着,應該是媳婦了。
華哥走過去拉起那位女子“弟妹,我說的那位大師到了。”
女子忽然停止了哭泣,掛着一臉的眼淚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師傅小聲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站了出來,說真的,之前看到的他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這樣嚴肅的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呢。
師傅吃力地蹲下身子,哎喲,這個肚子啊。華哥也蹲下去,將手搭在那人肩膀上“小劉,看看我,可認得我?”
師傅看着四周的人,在華哥耳邊輕聲說著什麼,華哥點點頭,站起身開始驅散四周看熱鬧的人群,當然,這種新奇的事哪會有什麼效果,人群依舊很多。
這棵柳樹應該是很純凈的啊,雖然種在了火葬場,可是整棵樹散發的可是靜心安魂的藍色靈氣,難怪這個人要跑過來抱着這柳樹了,這是為了保命啊。
我繞着樹走着,總覺得這棵樹應該能提供點什麼線索......
“救救他!”
猛地一個回頭,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把着樹榦無力地站着。
“您是?”
“救救他,救救他......”老人一直再重複着這三個字。
我慢慢靠近着老人家“老人家,你知道他家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對他父親做了什麼?”
老人家惡狠狠地看着四周的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老人家,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老人家緩緩抬起手指了指人群,我順着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人太多,還亂鬨哄的,只覺得老人家指着一個三口之家,眯着眼睛想看個仔細。
人群里大多都是看熱鬧的臉,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恍惚間,我好像看到那一家三口裏的男人掛着一絲詭異的微笑,一種幸災樂禍的笑,那家人胳膊上都帶着孝帶,看來不是親戚就是本是一家人。
“老人家,您認識他們嗎?”
華哥拍拍我的肩膀“小妹兒,你在和誰說話?”
華哥驚恐地看着我,環顧着四周,華哥這一問,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向老人家的方向,果然什麼也沒有。
我這才看到,那個遠處男人懷裏抱着遺像,照片里的人可不就是老人家的模樣。
穩住穩住,千萬不要聲張,也不要露出一絲怪異,我是一個正常人。
指了指樹“我在和樹說話。”
華哥一臉的‘我不相信’“妹子,既然請了樂老弟,有些事情不必和我藏着掖着,有話直說,沒事的。”
看向師傅,他還蹲在地上,手裏不知什麼時候拔出了針,針針扎向小劉的頭頂和脖頸處。
師傅抬頭看看我,輕輕點點頭,我馬上明白了。
抬手指了指那一家三口“那家人,那個男人是誰?”
“小劉的親哥哥啊,怎麼了?”
親哥哥,老人家為什麼要指着他?這兄弟倆之間到底有什麼事?
一旁的小劉忽然嘔吐起來,噴泄而出,雙手離開了樹,跪在地上哇哇地吐着,惡臭味刺鼻的很。
華哥一把將我拉開,看着師傅迅速地拔掉了小劉身上所有的針,周圍鬧哄哄的人群終於退出去好多。
師傅脫掉外套擦了擦殘留在手上的嘔吐物,臉上沒有露出一絲厭惡,好厲害的師傅。
“華哥,帶到醫院去吧,打點生理鹽水補充一下。”
“好!”華哥拍拍我的肩膀“妹子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
“誒,您快忙吧!”
華哥和小劉媳婦拉起了小劉,踉蹌着抬到了車上,不是我們來的那輛,然後告訴自己的司機將我和師傅送回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方方面面都好周到。
周圍的人捂着鼻子還在竊竊私語着,呵呵,可笑。
師傅將衣服扔進垃圾桶,看了看四周,目光停在了小劉親哥身上,原來師傅也感覺到了不對。
老人家的聲音再一次在我耳邊傳來“救救我的孩子們,他們都會死的,救救他們。”
“我怎麼救?”輕聲問着。
“老大恨我把房子留給了老二,不知道他從哪裏求的符文,我沒有辦法靠近沒有辦法毀掉,是那個符文害的老二啊。”
“只是為了房子?”
“房子是老二應得的,是老大貪心啊。”
身體越來越冷了,晃了晃頭,撓了撓耳朵,師傅一把拍住我的肩膀,那股寒意瞬間消失了。
扭扭脖子,歪着頭輕聲問師傅“師傅,你決定插手了嗎?”
“嗯?”
抬起頭認真地看着師傅“管,還是不管!”
師傅靜靜地看了我一小會,忽然微笑起來“去吧,不讓你說兩句肯定會憋壞你,去找答案吧,有我在不用怕!”
堅定地點點頭“謝謝師傅!”
緊握着拳頭,朝着大哥的方向走過去,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着,我當然不怕,有師傅在,就算是打起來了,師傅也不會讓我受傷的。
停在男人面前“您弟弟都這樣了,您就不擔心嗎,就不跟着去醫院看一看嗎?”
男人有些驚訝,但卻不屑地看着我“你誰啊?”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了什麼,你對你弟弟做了什麼!”
男人冷笑到“神經病吧!”
指了指他懷裏的遺像“老人家都看着呢,他都知道。”
男人明顯慌張了,轉身欲離開。
旁邊的女人一臉迷茫地看着我,手裏緊緊拉着身邊的兒子的手,難不成她什麼也不知道,這一切只是這個男人一個人的主意?
我上前攔住了去路,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哪裏來的牛勁“那個人可是你的親弟弟,什麼仇什麼怨,值得你去這樣傷害他。”
男人快要被我激怒了,旁邊的女人拉住男人的胳膊“這個人是誰?”
我看着孩子,一臉的稚嫩,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男人示意女人帶孩子離開,也好,用大人的方式去解決更痛快些。
女人拉着孩子,三步一回頭,疑惑地望着我們這邊,然後鑽進了一輛200多萬的越野車中,這車在敖城也就三、四台,偶爾幸運看到都會眼睛發光,沒想到其中一輛就是這家人的。
男人插着腰,臉瞬間變了模樣“你是我弟什麼人?”
“我們不認識!”
“那我們之間什麼事關你屁事!”男人的語氣明顯加重了。
“你們兄弟之間什麼事我沒有興趣知道,但是你們的父親托我讓你放下屠刀,你說這關不關我事!”
男人冷笑一聲“呵,小姑娘,別找不自在!”
“你們人類的事我從不在意,可是鬼的事......”
男人咽了一口水,眼神有些飄忽了。
我繼續加重我的籌碼“是你先用人類開外的事來攪和,那我也不會用人類的手段和你商量,有些事,不是可以隨便接觸的,你今天的痛快難保不會用你明天的悲劇來償還。”
男人伸出右手一把抓起我的領口,着着實實給我嚇一嘚瑟,手腳都涼了“就算我遭報應,也先拉着你!”說著抬起了左手。
老人家出現了,想要拉住大兒子的手,卻穿身而過,這一瞬間我真實地感受到了恐懼,這個世界,果然還是人最可怕,看來我要為我的“多管閑事”付出代價了。
只聽到震耳的喊叫聲,領口的力氣消失了,一個白影飛過來,眼看着男人團成了一團彎下腰去。
“師傅!”我咽了咽口水。
男人被師傅扼住了手腕半跪在地上,臉通紅通紅的。
師傅皺着眉頭,磨着后槽牙“給你能耐了是吧,還動手打小姑娘。”
男人努力回頭“你他么又是誰?”
“老子是你爺爺!”
噗!我快被師傅逗樂了,怎麼生氣起來都這麼搞笑呢!
男人的妻子拉着孩子從遠處跑過來,哭着喊着,原本快要散去的人群又團上了。
師傅放開了手,走到了我的旁邊,男人揉着肩膀惡狠狠地瞪着我們。
妻子一把推開師傅,跑到男人身邊“你們做什麼!”
孩子提溜着雙眼看看父母看看我們。
忽然,一縷白煙竄進了孩子身體裏,孩子的雙眼失去了焦點,迷離地抬起頭,緩緩抬起手伸出食指着男人的褲兜“這裏,在這裏!”
男人趕忙用雙手扣住褲兜“瞎說什麼!”
女人慌張地上前捂住孩子的嘴“我們的事,和你們有什麼關係,要你們管!”
我錯了,我原本以為這個女人是無辜的,看來她不僅知情,還很有可能直接參与了進來。
師傅輕蔑地看着他們“機會已經給你們了,我們可以不插手,但是以後要是你們甚至你們的孩子出了什麼事,一切就都回不了頭了。”
女人大聲嘶喊着“不用你們管!”
師傅低下眼眉看了看褲兜的方向“任何一種法事或者詛咒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一開始的確有甜頭,可之後就是你們自己,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弟那邊我不會說任何事,至於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完,師傅拉起我的胳膊轉身離開了,走的極快,沒幾步就走到了車旁,開門,將我塞進去,師傅繞着坐到副駕駛,一氣呵成。
師傅轉過身笑嘻嘻地盯着我“知道害怕了?”
“有那麼一丟丟。”我的雙手緊緊扯着衣角。
“之後的事全看他們自己選擇了,我們不方便插手,我們先去醫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