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存方案D
一切發生得太快，距離爆炸僅僅過了幾秒鐘時間，在眾多驚異的目光中，只剩半邊軀體的陶愷緩緩站起了身。
就連控制着整個場面的聖庭大仲裁官都被驚訝到，他沒有貿然採取行動，只是靜靜觀察着這個人類。
陶愷殘破的身體搖搖晃晃，裝甲碎片不斷從他身體上掉落下來。
他雙眼獃滯，口中不時噴吐出鮮血，焦黑的脊椎骨暴露在外面，甚是駭人。
很快，陶愷肉體的缺口上開始不斷產生淡藍色絲狀物，這些閃耀着熒光的絲線彷彿一個個靈巧的工匠，開始在陶愷身體殘缺的部位編織出一具全新的肉體。
在這個過程中，陶愷的行為癲狂，他不斷痛苦地哀嚎，不斷捶打自己的腦袋、拉扯着自己花白的頭髮，詭異至極。
他的嘴裏一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麼。
“還……給我……”
“安娜……”
“把安娜還給我……”
“把安娜還給我！滾出我的腦子！！”
陶愷猛地抓住連接在右側太陽穴上的神經突觸電子腦，用力地拉拽。
在不關停電子腦的情況下強行解除連接或者摧毀它，會造成生物大腦電磁過載，直接導致腦死亡。
但癲狂狀態下的陶愷，顯然已經不在乎這個後果了。
“警告！宿主意識嚴重混亂，已產生自毀傾向。”
“啟動防自毀應急預案，暫時接管宿主身體控制權。”
“執行‘內寄生’程序，神經元載體開始創建……”
“執行‘避風港’程序，情緒安撫開始……”
…………
陶愷突然睜開眼，一面乳白色的牆壁映入眼帘。
環顧四周，這是一間佈置溫馨的卧室，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空氣中滿是清新的味道。
陶愷坐在卧室正中的大床上，上身赤裸，下身蓋着毯子。
他的身旁，一個女人正緊緊抱着他的手臂，柔軟的身體依偎着他，香甜地睡着。
她光潔白皙的香肩露在外面，在陶愷手臂的擠壓下，胸口深深的溝壑若隱若現。
她的軀幹被毯子遮蓋着，但玲瓏的身材曲線依然清晰地顯現了出來。毯子遮不住的地方，露出了一雙近乎完美的小腿。
陶愷撥開她凌亂的烏黑秀髮，露出頭髮下那精巧的鼻子與豐潤的紅唇，一副極致美艷的容貌。
“安娜？”
陶愷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這個女子，竟然與他在彌留之際見過的安娜長得一模一樣。
“安娜”被陶愷的動作弄醒，她慵懶地睜開紫色美眸，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看向陶愷的眼神充滿了愛意。
陶愷還在驚愕，蘇醒過來的安娜卻狡黠一笑，她蠕動自己如水一般柔和的身體，攀上陶愷的身體。
毯子滑落到她的臀部，安娜白到發光的背部整個露了出來。
她雙臂圈住陶愷的腦袋，安娜的朱唇貼到他的耳邊，用溫柔甜美的聲音說道：
“怎麼就醒了，陪我再睡一會吧。”
安娜說完，便順着陶愷的脖子吻了下去。
一陣陣醉人的芳香襲來，陶愷雖然迷茫、遲疑，但在這令人神魂顛倒的歡愉中，他放棄了思考。
他順勢躺倒，任由安娜壓在自己身上。
過了好一會，他的雙臂也緊緊抱住了安娜嬌柔光滑的身體。
安娜一聲輕輕的呻吟。
“啊，愷……你弄疼我了。”
不知為何，陶愷卻並沒有憐香惜玉，他仍然緊緊地抱住安娜。
然後，他的淚水順着臉頰不斷地滑落。
“愷？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安娜見狀，心疼地替他拭去淚水。
陶愷只是靜靜地流着眼淚。
良久，他終於開口了。
“謝謝你，安娜。”
“謝我？傻瓜，你在說什麼傻話呢？”
“三十年了，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一直單方面享受着你的關愛與呵護，還沒有認真地去感謝過你。”
陶愷自顧自地說著。
似乎是感受到了陶愷的情緒，這個“安娜”也停下了動作，靜靜地傾聽着。
“三十歲那年，從父親手中接過你的控制權，我曾以為，你只是一個工具，是我未來人生路上的某個‘需要’罷了。”
“後來，無數次在工作中得到你的幫助，有什麼問題都任性地甩給你，不知不覺，我已經習慣了你隨時在我身邊，習慣了依賴你。”
“雖然知道你只是一個AI程序，我還是開始將自己的煩惱、情緒，喜怒哀樂都與你分享。而你也總是耐心地傾聽着，從來不會拒絕我，總是不厭其煩地撫慰我。”
“我開始把你當作一個知心的‘姐姐’，享受着被你寵愛的感覺。我甚至想過，自己要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就好了。”
“作為一個銀河系裏的孤兒，我一生追尋着自己家園、同類的線索，企圖找到自己的歸宿。”
“經歷無數次失望后，我開始自暴自棄，打算就此過完自己短暫的一生，變成宇宙里沒有意義的塵埃。”
“直到失去你的那刻，我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是‘孤兒’，我一直被你愛着，我一直擁有‘家人’。”
“種族並不是唯一。只要被愛，就有歸宿，就有存在的意義。”
“謝謝你，安娜。謝謝你從一開始，直到最後一刻，都在‘拯救’着沒用的我。”
“我也該學着長大了。”
淚流滿面的陶愷鬆開一隻手，伸進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把粒子激光手槍。
“再見，安娜。”
他打開槍的保險，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我會活下去的。”
在他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安娜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一聲槍響，世界開始崩碎。
…………
“警告！‘避風港’程序提前終止！情緒安撫失效，嘗試——”
“閉嘴！不準再用安娜的聲音！”
聽到這個“冒牌”安娜的聲音在自己腦中響起，陶愷怒氣洶湧。但與先前那種癲狂的狀態不同，如今的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取得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我不管你是什麼狗屁高級程序，也不管你怎麼進入了我的腦內。但是，如果你想存活下去，想待在我的腦子裏，就給我乖乖聽話，所有事情必須我做主！”
“…………”
“永恆階梯β版，接受宿主支配協議。思維模式調整為被動輔助型。”
它果然“聽話”地換成了冰冷、機械的電子語音，不再使用原來安娜擁有的溫柔女聲。
“安娜說你有辦法讓我活下去，你有什麼計劃？”
幾乎在陶愷詢問發出的同時，這個名叫“永恆階梯”的AI程序立刻在陶愷的眼前展現出了一個全息投影。
這正是他在進入意識空間前的實現世界畫面。
這個高級AI程序果然厲害，只是一瞬間就把在場的所有生物和數據分析清楚了。
並且，它還結合在場生物的信息，制定出了各種生存方案。
陶愷點擊投影中那個破破爛爛，渾身散發藍光的自己，影像旁彈出了一個消息框與一條生存方案建議。
信息框裏的內容很多，但除了那條“SPI：10000”讓他有些驚訝外，其他都是陶愷熟知的信息。
對於這個明顯超常的數據，陶愷並不怎麼在意，畢竟自己的精神力一直都是個謎，可能這個所謂的高級AI也出BUG了吧。
接下來，跟生存方案相關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個體現狀：肉體遭遇致命創傷，正在進行靈能塑形，當前完成率76.83%。”
“生存方案A：等待靈能塑形完成，使用「靈能新星」。成功率：100%。推薦度：高。”
雖然不知道「靈能新星」是什麼鬼，但看到這個“成功率100%”，陶愷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剛準備確認採用這個方案，卻發現信息框的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
“免責聲明：使用「靈能新星」將無差別抹殺三公里範圍內所有生命體，並導致宿主意識過載，後續將由永恆階梯β版代為控制宿主肉體。”
靠！幸好自己夠細心，差點被坑慘！
陶愷冷笑一聲，想鵲巢鳩佔？門也沒有！
方案A，槍斃！
然後他點擊了一下離他最近的那個聖庭大仲裁官。
這次沒有生存方案，只彈出了一個信息框。
“身份：歐米伽聖庭，星劍騎士團，大仲裁官。”
“種族：艾爾族。年齡：1129歲。”
“種族天賦：質能轉換，光能掌握。”
“個體屬性：”
“STR：439”
“DEX：528”
“END：10000”
“INT：365”
“SPI：2226”
“威脅度：高。”
…………
陶愷暗暗心驚。傳說中的聖庭大仲裁官，看這個屬性面板，確實恐怖如斯。
尤其是那個適應力，這就是傳說中的艾爾族特性嗎？
可以在物質與能量之間切換的種族天賦，讓艾爾族不僅可以適應宇宙中的任何環境，也讓他們成為唯一可以通過“聖光道標”的高能隧道在宇宙任意地點間穿梭的生物。
接下來，陶愷又依次點擊了那個斷臂的聯邦雷霆機甲與泰坦蒙戈頭上的拉馮將軍。
有趣的是，這兩個人身上除了個體信息框之外，居然各自有一條生存方案建議。
“生存方案B：移交永恆階梯β版及麗芙星王女至星海聯邦，轉移矛盾焦點。成功率：36%。推薦度：低。”
“生存方案C：移交永恆階梯β版及麗芙星王女至拉姆達帝國，轉移矛盾焦點。成功率：70%。推薦度：中等。”
兩個方案的思路是一致的，都是置身事外，禍水東引。
原則上沒什麼問題，不過讓陶愷好奇的是，兩個方案里都提到了“麗芙星王女”這個稱呼。
他下意識的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他點擊了一下全息影像上，自己腳下的那個麗芙族銀髮少女。
“身份：麗芙星第三王女；艾林星博學者；永恆階梯α版實驗體。”
“種族：麗芙族。年齡：26歲。”
“個體屬性：”
“STR：9”
“DEX：12”
“END：30”
“INT：338”
“SPI：55”
…………
她的生物信息框非常的長，陶愷越往下看，眼睛瞪得越大。
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年紀輕輕、身體嬌小的麗芙族少女，身上居然有如此多的秘密。
尤其是那個“永恆階梯α版實驗體”，以及她與拉姆達帝國的關係……
難怪“生存方案B”與“生存方案C”明明是同樣的行動，兩者卻有那麼大的成功率差距。
並且，在她的生物信息框旁邊，竟然還有一條生存方案建議：
“生存方案E：等待靈能塑形完成，激活永恆階梯α實驗體體內「湮滅」程序，摧毀格利澤163星系，再由永恆階梯β版對宿主進行重組。成功率：100%。推薦度：極低。”
陶愷咽了咽口水，摧毀格利澤163星系！？
這個麗芙族少女體內……有一個能摧毀整個星系的東西？
而且成功率是100%……
永恆階梯，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高級AI程序，還是某種裝置，抑或是一種武器？
陶愷冷汗直流，他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銀河系三大主宰勢力會齊聚於此了。
突然，陶愷目光一凝，他看到了一個東西。他把自己腳下的一塊空間放大，然後點了點地上那個圓形金屬球。
沒有反應？
陶愷又調整角度點擊了一下，仍然沒有任何信息彈出。
“喂！你在的吧？”
“當前服務模式下，永恆階梯β版為被動待機狀態。如宿主有需求，將自動喚醒。”
機械的電子語音回應道。
“為什麼我查看不了這個金屬球體的信息？”
“當前權限下，永恆階梯β版無法解析自身組件。”
權限？自身？
“你的意思是，這個金屬球體就是你？”
“‘量子機器蜂巢’是永恆階梯β版的組件之一，目前已全部融入宿主體內。‘永恆階梯β版’全稱為：自主式基因無限進化高級智能程序與量子機器蜂群融合體-β型，由艾林星——”
“停！不用解釋了，我懂。”
我懂才怪，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陶愷趕緊叫停了這個AI冗長的解釋，他只關心一件事。
“這個什麼‘蜂群’融入我的體內是什麼意思？”
“當前版本下，激活基因無限進化相關程序，仍需要量子級機器實體對基因進行編寫，軟硬件二者缺一不可。AI程序植入宿主意識的同時，量子機器蜂群會自動融入宿主肉體內。”
靠！也就是說，我被某種奇怪的量子機械人寄生了。
陶愷憤憤地想着。
算了，現在計較這些也沒有意義，還是思考使用哪種生存方案要緊。
只可惜，這些方案好像都不那麼盡如人意……
方案A、B、C、E，缺點都很明顯。
嗯？不對！
為什麼是ABCE，方案D呢？
陶愷在全息影像里翻來翻去，終於，他在幸運號那片濃煙瀰漫的殘骸里找到了答案。
好傢夥，藏在這片黑煙里，是故意不想讓我發現嗎？
陶愷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具在爆炸中完好無損，依然威風凜凜地立在原地的黑色機甲。
他點了上去，彈出了一個巨大的信息框和一條生存方案建議。
“生存方案D：啟動「古龍戰甲」……”
…………
陶愷從意識空間脫離，視線恢復到了格利澤163-D行星上。
不遠處，那個恐怖的歐米伽聖庭大仲裁官正審視着自己。
都是這個傢伙，害得自己變成現在這種不人不鬼的樣子，都是他，害死了安娜！
但是，眼前還不是跟他拚命的時機。
陶愷微微挪動腳步，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果然不受仲裁者靈能力場的壓制了。
而且更加幸運的是，自己的反重力靴功能也是完好的。
他的腳下還躺着那個嬌小的麗芙族少女。
正是因為自己一時的善念，救了這個少女，才捲入了這一切。
雖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事已至此，而且這個少女事關重大，也不能放任她不管了。
一切只等自己的“靈能塑形”完成。
“還差多少？”
“靈能塑形，當前完成率86.11%。”
在那些藍色熒光絲線的努力下，陶愷的身體越來越完整，他開始調整姿勢，做好向後狂奔的準備。
聖庭大仲裁官敏銳地捕捉到陶愷微小的動作，他似乎是察覺了什麼，立刻做出了應對。
儘管他維持着靈能壓制力場，不好輕易活動。但他還是一手凝聚出光子長矛，另一隻手指揮兩名騎士扈從行動。
兩名星劍騎士立刻心領神會，凝聚出光能長劍疾速襲向陶愷。
仲裁官的光矛率先擲出，緊隨其後的，是兩名聖庭騎士。
“你這個‘靈能護盾’，真的管用吧？”
陶愷按照永恆階梯β版教的方法，在自己身前凝聚精神力。
“建議宿主集中注意力，‘靈能’的來源是生物腦電磁波，注意力越集中，靈能凝聚效率越高。”
陶愷不再分心，他閉上眼睛，進入意識空間，那轉瞬即至的光能長矛在他面前突然變慢，慢到幾乎靜止。
他在自己身前的區域想像着，那裏有一面盾牌，有一面能阻擋一切、保護一切的護盾。
陶愷感覺到空間中各種各樣原本無法察覺的能量波都以他為中心開始匯聚。
與現實世界一樣，他身上產生了無數淡藍色的絲線，這些絲線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光盾，出現在陶愷意識中希望它存在的地方。
這一切只在億分之一秒內就完成了。
“轟——”
劇烈的強光爆炸，讓衝鋒在前的兩名星劍騎士都受到了波及。
雖然他們也是艾爾族，但目前仍是實體狀態的他們，只能以自己的戰甲硬抗這股爆炸帶來的能量亂流。
大仲裁官的光矛提前爆炸了，它被某種看不見的存在阻擋住了。
強光黯淡下來，陶愷已經不在原地。
他抱着那個麗芙族少女，飛快地朝着幸運號殘骸的濃煙里衝去。
一百多米的距離，在他全力衝刺之下，也是眨眼功夫就到。
“還是沒有啟動方法建議嗎？”
跑到黑色的古龍戰甲面前，陶愷最後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問道。
“抱歉，「古龍戰甲」為前世代文明產物，自帶電磁波阻斷力場，永恆階梯β版解析失敗。不過，根據大數據模型分析，56.91%的戰鬥機甲可以通過直接進入駕駛艙啟動。宿主不妨一試。”
難怪，生存方案D的成功率那麼低，果然是要賭一把。
陶愷想起了意識空間裏查看到的信息：
“生存方案D：啟動「古龍戰甲」，駕駛前世代文明‘炎龍帝國’的最強戰鬥機甲進行戰鬥。成功率：20%。推薦度：低。”
“免責聲明：啟動「古龍戰甲」條件極為苛刻，目前尚未分析完畢，因此無法提供相應數據。請宿主慎重選擇。”
看着身後追過來的星劍騎士，陶愷一咬牙，抱着銀髮少女跳上了黑色機甲的駕駛艙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