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遭遇綁匪
醒來時眼睛已經被蒙了塊黑布,只聽見哐啷哐啷的車輪撞擊石子的聲音,心口怦怦直跳,好半天才平復過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對身世的不解和渴望,已經讓我產生了噩夢。
難怪莽莽撞撞就離開了。
感覺自己應該是在一輛馬車上,這西南境地的路十分不平,我被撞得頭暈眼花。
夢中的冷汗還未擦乾,心口悸動。
醒來心中一慌,喊道:“什麼人,是誰綁了我,快給我鬆開!”
“小姑娘,待到了揚州城,便立馬給你鬆開了。聽說你喜歡熱鬧的地方,揚州城的花街柳巷,可最是熱鬧非凡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回答我,帶了點揶揄的味道。
我不能確定這人是男是女,聽起來,如同一個被掐着脖子的女人在說話。
但我縱是再蠢,也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揚州城,花街柳巷。
這是要把我弄到青樓去呢!
我不禁害怕起來,嘴巴里卻開始胡言亂語,設法東拉西扯找機會逃脫。
“揚州城?”我假裝驚喜,“我二叔就在揚州城裏當差呢!”
耳朵聽了聽,對方竟然沒什麼動靜,我不死心,繼續說道:“我這次獨自出門,便是為了跟我表哥匯合,去投奔二叔的。”
“噢?”那不男不女的聲音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那可真的是巧呀,我們把你送去揚州,你豈非該感謝我們一番?”
王八蛋!
哪裏來的狗膽子,連官差也不怕!
“你們就不怕被抓起來嗎?”我眼看沒有辦法糊弄對方,立馬怒不可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隨便綁人,也不怕遭報應。”
“這你就放心吧,咱們輕車駕熟,保准出不了事兒!”
真是油鹽不進!
我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手卻摸到旁邊坐了一個人,身子軟軟的,冷冷的。
可我依然辨不清男女。
這傢伙似乎並不介意我胡亂摸索,這令我暗自竊喜了一番,那人大抵知曉我不會什麼功夫,因而並未設防,我估摸准對方的位置,蓄足力氣一腳就踹了過去。
“混蛋,竟然敢綁我!你們好大的膽子!”
我腳下絲毫不留情,卯足了勁兒亂罵:“你們這些不要命的笨蛋,要讓我哥哥知道了,我看你們到時候如何哭爹喊娘地求饒!”
初次離開明若宮的我,膽子依舊大得嚇人,知道求饒無用,我打算來硬的。
“哎喲!”那人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狂躁的突然發難,疼得叫喚了一聲。卻沒有發怒,反而有些緊張的問我:“你哥哥是誰?”
這下,我終於聽出她是個女人了。
“我哥哥是誰?哼哼!”
我哥哥自然遠在西域大明若宮中,說出來嚇死你!“他——”
猛然間,我又想起,桑傑曾說中原人向來對我們心存敵意,並不友善,此刻說出哥哥名號,恐怕非但救不了性命,還會招來橫禍。
怎麼辦呢?
暗自計較一番,我張口便道:“我哥哥是御景山莊的少主子,你若是傷了我,他定不會放過你,而且除了他會替我報仇——”
聽不到對方的動靜,我繼續瞎說道:“還有我二哥,我大哥,還有刀法聞名江湖的張青,還有許意風,好多好多人都會替我報仇,你斗得過他們嗎?”
“你是白青璃?”那人驚詫地問道。
我一愣,還真蒙對了?
方才的一串話當然不過是隨口一說,想糊弄他們一下。據過往聽聞,我只知曉御景山莊很是人才輩出,勢力強大。聽聞那白家二公子武功號稱天下第一,張青,許意風等人的刀法亦是十分厲害,御景山莊莊主的作風更是強悍無人敢惹。
張口胡言,不過是想說來嚇嚇他們,倒沒想到這御景山莊的白家,除了人盡皆知的三個兒子,竟還真有個妹妹!
我心裏一喜,道:“正是本小姐!”話音落地,那邊突然就沒了聲音。
我不知她是害怕了還是怎樣,立馬開始添油加醋地說道:“我跟你說啊,我三個哥哥可疼我了,若是他們知道我此番外出竟然受了這等苦楚,定會氣得七竅生煙,到時候你縱然是有七條命也是不夠補償的!”
我故意嚇她,誇張地繼續說道:“且不說,上次有個不懂規矩的小傢伙冒犯了本小姐,不就沒活到第二日?我白家四小姐出來行走江湖,總不能回回被人給欺負了去,你說是不是?”
“我聽聞四小姐近來即將出嫁北雁城主,此刻應在浮山的閨中待嫁,又怎會在此西南邊境遊盪?”那人語氣有些猶疑,想來竟然是有幾分相信了。
我冷笑一聲,道:“真是可笑之極,我白青璃是什麼人,讓我嫁人便在閨中苦苦等候?我偏要出來玩樂玩樂,那北雁城主又能耐我如何?”
對方啞口無言。
我雖矇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可我的嘴巴還在,叭叭說個不停:“何況江湖兒女,哪有那般講究,我縱是一人打馬去往北雁城,亦不是不可!”
“四小姐可真是好膽色好魄力!”那人陰陽怪氣地讚歎了一聲。
哈哈,這不是就相信了我嗎?
我立馬覺得有戲,張嘴便打算再教訓她幾句,馬車好巧不巧地在此時停了下來。
“噫?怎麼停車了?”難不成果真被我唬得屁滾尿流打算立即放人?順便將我好吃好喝供起來,一路送去那見鬼的御景山莊?
“任少爺定是要為難於我們么?”片刻,我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問道。聲音極近,就在馬車外面,約莫車夫的位置上。
說話人顯然是細嗓子女人的同夥。
方才同我在酒樓談笑風生的氈帽小子似乎已經不知去向,但我相信他們定然是一丘之貉!
只不過,此刻竟好像是遇見了別的厲害傢伙,正交涉了起來。
我眼睛雖然被矇著什麼都看不清,耳朵卻還好得很,立即豎起耳朵細細聽去,正是攔路的人在開口說話。
“我家少爺說了,拐賣良家姑娘之舉,斷不要被他撞見,你瞧,這不又撞到咱們面上了,我們又怎能坐視不理?”
這邊是問的那什麼任少爺,回話的卻竟然是個女人,聲音柔和又不失犀利,“車上又是誰家的姑娘?還不趕快把人家給放了?”
聽口氣,這女人恐怕是個厲害的角色,否則不至於如此有恃無恐,不緊不慢。
“哈哈!”聽到這裏,我豁然地笑了起來,眼睛還被矇著,卻已然得意地沖身旁的細嗓子女人道,“這下可慘嘍,有人來收拾你啦,還不趕快逃!”
我猜她的臉估計已經氣得發白了,竟然沒好氣地沖我哼了一聲,我待要繼續幸災樂禍嘲諷一番,剛張嘴,一團又粗又厚的糙布猛地塞進了我嘴裏,堵得我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群粗魯的混蛋!
我只好乖乖閉了嘴,被迫安靜了下來,這才有時間細細觀察自己的處境。
說起來,我亦是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身上的包袱,連同桑傑替我弄來的那堆防身妙物,早已經悉數不見了蹤影。
真是白瞎了我之前的一番心思。
這些個貪財鬼,約莫聽我說起盤纏多,就給我偷走了!
沒有那堆東西,我極少存在的理智忽然就回到了腦海里——我斷不該跟這夥人撕破臉皮的,萬一他們來個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給滅了口,我真是連個求饒的理由都沒有。
方才那般膽大,也多虧老天長眼,叫我糊弄了半會兒。
現在,那從天而降的攔路者簡直是前來救命的大羅神仙,我唯有指望他們了。
我一向是說做就做,腦袋才想清楚,立馬就咿咿呀呀發出聲音求救。
“嗚嗚嗚——”
然而自己嘴裏塞了布,聲音小得可憐,萬一那攔路的耳朵不好使,我可是連命都丟了。
“砰砰砰——砰砰砰——”
顧不得其他,我連忙鯉魚打挺似的胡亂在車內蹦躂起來,撞得全身酸痛也要弄出個巨大的聲響,“砰砰砰——”
那細嗓子女人終於看不下去,一個尖銳的東西抵在了我脖子上。
“你給我安靜點。”她壓低聲音警告我。
媽的,竟然帶了傢伙。
這可是真要命的!我嚇出一滴冷汗,再也不敢亂動分毫。
“並未有什麼姑娘,我們此番已是打算打道回府了,您如此攔路,又是欲意何為?”駕車的男人不露聲色地說道。
糟糕!這傢伙竟然矢口否認!
我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心裏把他罵了千千萬萬遍,嘴裏卻不敢發出半個聲音,真真憋屈死了。
待要細細聽那女子如何回應,卻再沒有聽見她說話。
片刻后,馬車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頸項邊的尖銳利器已經離開,細嗓子女人剛喊了一聲“你——”
聲線戛然而止。
我眼前一片漆黑,不知出了何種變故,心頭怦怦狂跳!
刷——
蒙眼的黑布被扯開,明晃晃的光線突然就落入我的眼瞳。
我眯了眯被晃到的眼。
一個紅唇紅衣的女子從我面前退後幾步,負手站在馬車邊,正笑吟吟看着我。
容顏秀麗,宛若出水芙蓉;明眸璀璨,更似夜間星辰。
是個美人!
轉而看向我身旁,卻是一個皮膚慘白的女人,跟個白面女鬼似的,被點了穴道,直直矗立而坐動彈不得。
我活動了一下筋骨,手上的繩子突然就散落開來。
我暗自大喜:也是我好運氣,遇到神仙姐姐來救我了!
心裏一直醞釀的火焰霎時升騰,跳起來一腳朝那白面女鬼踹了過去,大罵道:“混蛋,讓你綁我,讓你送我去青樓!”
”嗚嗚嗚——”白面女鬼被點了穴,動彈不得,只能嗚咽兩聲,卻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倒還算有兩分硬氣!
“你們這群不得好死的混蛋王八羔子!”我直接又補了兩腳。
武功我雖然不會,踹人我卻是會得很呢!
誰讓你倒霉被點了穴。
“看來不需要咱們救啊,這姑娘厲害着呢。”一個少年的聲音揶揄着說道。
我聞聲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抬眼一看,對方一行四人,站前面的女子紅衣紅唇,便是救我的紅衣美人了,一旁那個生得風流浪蕩的少年郎,想必就是說話者,亦是方才這夥人所稱的任少爺。
我心裏一嘆:真真是郎才女貌,風流倜儻!
這兩人身後是年齡略大得一男一女,衣身穿着顏色素淡,手上都帶了兵器,面色沉靜收斂,想來是隨從無疑了。
馬車上駕車的是一個面色陰沉的男人,同樣被點了穴,動彈不得分毫。
這人好歹沒有直接傷害過我,我暫且沒有理會他。
只是下車時,我還是惡意地順手推了他一把,他身子一歪,倒靠在馬車邊上,似人形木偶一般。
真是沒勁!
我滿腔怒火頓時就散了。
“你就是任少爺?”我好奇地問道,歪着頭光明正大地打量。
他們也不惱,任由我這般盯着瞎看。
畢竟他們方才救了我,我還是該感謝一番的,遂說道:“真是多虧了你們救我,要不然,我就被這伙壞蛋送去揚州青樓了!”
說完后,對面三人都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唯有那少年聞言,卻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並不說話,令我好不自在。
此時,紅衣女子反倒被我逗笑了一般,開口道:“小姑娘,你是哪裏人,叫什麼名字,怎麼被綁了來?”
“我?嗯……我叫茉兒。”怕她不明白,我又補充道:“就是茉莉花的那個茉字,我爹娘和哥哥都這麼叫我的。”
至於姓氏,我可就不敢說全了。
紅衣女子讚歎道:“倒是個好聽又有意思的名字。”
“你呢?”我追問道,“你叫什麼?”
他們似乎覺得我說話很好玩兒,後面幾人對視一眼,都在搖頭。只有那紅衣女子學着我說話的樣子,跟我說話,“我叫紅芙,嗯……就是紅色芙蓉花的那兩個字。”
紅色芙蓉花……此後多年,當她長眠於一株紅芙樹下,我萬般想念,卻只能以芙蓉花來憑弔她。
可惜初見之日,我卻渾然不知。
“那太好啦!咱們都是花,定然是有緣人無疑了。”那一日,我未曾料到這是如何重要的一段奇緣,只擅自釋意了她的名字,且自鳴得意,“今日的相遇,必定也是老天爺安排的,咱們是有緣人呢。”
那紅衣女子聽完后只捂嘴笑,眼睛彎彎如月牙,好生漂亮,看得我一愣一愣。
片刻后,方才柔聲問我:“小姑娘,你家住何處?我們送你回去如何?”
“送我回去?”我一愣,那可萬萬使不得,我好不容易才來到此處,漫長的中原生涯還未開始呢,怎能打道回府至那冷清清的冰天雪境?
我忍不住偏頭又打量了他們一番,見他們穿着打扮不凡,着實像是有些來頭的人物,又想起方才那伙盜匪對他們那般忌諱模樣,心裏自然對他們高看了幾分。
再細細回憶了一番前日的見聞,打定主意后,即刻朗聲回道:“我家在青州。”
如若我沒記錯,靈耀山莊就在青州城外的靈山境內。
如此一來,我的目的地已然確認無疑了——林老莊主的大壽,必定有我加蘭茉的身影。
“青州?”任少爺突然重複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瞧了我一眼,眼神頗為古怪。
我不曾料到他敏銳至此,好似看出什麼問題,心頭緊張不已,仍然硬着頭皮道:“對啊,我家就在青州城,怎麼了?”
片刻的沉默后,那個紅色芙蓉花姐姐突然微微一笑,道:“正巧,我們也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