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翼而飛
逛街總不免花銷銀錢,然而事實上我並沒有銀子。先前在客棧遇見那氈帽小子,被一壺茶給葯暈,醒來時才驚覺身上包袱已經悉數被繳。
是的,我的東西被人給順走了!
不僅金銀錢財,甚至連我攜帶的衣服、個人隨身物件兒,甚至在明若宮時專程命桑傑去弄來的一些防身毒藥及暗器,都失去了蹤跡。
真是萬萬料不到,我大明若宮的東西,竟然被一個小毛賊給順了去。
若是在西域,哪裏有人敢這般行為的?
真是人離鄉賤,虎落平陽被犬欺!
“那個白面女鬼呢?他們那伙人在哪裏,我要去找他們要回來。”
“還找他們做什麼?”
“我的東西呀,包袱里的東西可重要了!”
那天,大家將白面女鬼一行人送去了官府,官府的人奉了茶,一番感謝讚揚后,說此等幾人在蜀地強綁少女販賣至揚州青樓,官府想方設法捉拿已久卻不得所獲,幸得我等相助才可將其正法云云。
一番客氣寒暄,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事後想起我的包袱所在,便又託人去打聽打聽。今日總算有人來回話,說那白面女鬼一口咬定沒見過什麼包袱。
“什麼?我被他們一綁,回來東西就沒了,不是他們還能是誰?”我自然不信,斷定她和那氈帽小子是一丘之貉,合計坑了我。
只是不知為何,氈帽小子不見了人影。
紅芙姐姐聽出了我的在意,忙道:“官差大人,包袱里的東西是這位姑娘的家當了,請一定幫忙找到才是。”
那官差嘆息一聲,連連搖頭:“不是我們不幫忙,而是那個包袱,壓根就不在那伙人身上。我們收繳了他們所有的東西,也沒瞧見什麼包袱啊。”
“那……那個氈帽小子呢?那小子跟他們是一夥的!”
“什麼氈帽小子?”
“呀,你們不是說攪了他們老巢了嗎?怎麼連氈帽小子都不知道。”我心裏大為失落,又是一番追問,才得出一個勉強算是合理的真相。
原來白面女鬼一伙人在此買賣少女為生已經很長一段時日了,由於蜀地四方山區環繞,許多山村野戶更是涉世不深,只偶爾進城做些買賣,倘若那些山戶帶了閨女的,便直接弄暈后連夜送往揚州青樓高價賣掉便是。
“這些村戶即便事後察覺想要尋找,又是天高路遠,跋山涉水,他們無馬無車,無草無糧,根本毫無辦法,因此多年來這白面女鬼一伙人雖然惡事做盡,卻竟是從未栽過跟頭。”官差搖着頭嘆息。
“竟然是慣犯了!”我惡狠狠道,“真該把那白面女鬼也送青樓去接客!”
紅芙姐姐噗嗤一聲笑了。
我恨恨道:“只恐怕,人家還看不上她那副尊容呢!”
“小姑娘說話倒是有趣。”這官差像是來喝茶吹牛的一般,笑眯眯看着我。
真是討厭。
問題不幫我解決也便罷了,還聽我說樂子。
我不甘心,再一詢問,方知那日駕馬的男子名喚杜蕭,不久前被白面女鬼拖着在城外的吉瑞賭坊大賭了一把,聽官差說,那杜蕭竟然運氣極好,贏了不少銀子。
“既然贏了不少銀子,更應該收手不幹了,幹什麼還跑不來害人?”我氣得渾身發顫。
“姑娘有所不知,據我們拷問,那日賭博,對家有個姓沈的外地人,不僅輸了錢還賒了一大筆賬,離開時竟說一時拿不出銀兩來還。”
我瞪大眼睛,竟然聽起他給我講故事來!
“輸了錢賒賬,這可是賭場大忌!他一個外地人,倘若就此一走了之,他們作為債主可往哪裏找人去?”那官差大人也是有趣,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
我倒是聽迷糊了,“我包袱不見了,這又跟姓沈的有什麼關係?你跟我扯這麼遠做什麼?”
“姑娘且聽我說完。那姓沈的不知怎樣瞧出了他們的行道,自爆是白虎門的沈震天沈三爺。這位沈三爺與他們私下協商,承諾事後給他們送來八名妙齡少女以抵賭債。”
那官差喝了一口茶,最後道:“這下算來,比那筆銀子只多不少,他們自然答應了。”
“而我便是那姓沈的承諾後送來的妙齡少女?”我恍然明白過來,至於我一直提及的氈帽小子,大抵便是替那沈三爺跑腿的。
而我的包袱,約莫也是被那小子給順手牽羊了,若想要找回,恐怕得往白虎門找去。
“那個白虎門究竟是什麼來歷?行走江湖都不講俠義之道的嗎?幹什麼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胡亂害人!”
我同紅芙姐姐並肩走在大街上,有些氣鼓鼓地問她。這見鬼的門派聽起來,也不像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呀!
“茉兒這是說的什麼話,不講俠義之道的門派多了去了,白虎門還算中規中矩的呢。”
“是了,我聽說那什麼東聖神教就惡名昭著呢,連隔壁的林老莊主大壽都不宴請他們。”
紅芙姐姐點點頭,沒有多言。
難道紅芙姐姐跟這個神神叨叨見鬼的東聖神教有什麼瓜葛不成?
我無奈,又問道:“這個白虎門又是怎樣?”
“白虎門是最近幾年才興起的一個大門派,來源混雜,吸收合併了大江南北的諸多零散勢力,行事作風也頗為神秘。”
“有多神秘?”我好奇地問道,“他們老大是誰?那個沈三爺在白虎門又是個什麼地位,紅芙姐姐可曾聽聞過?”
紅芙姐姐搖搖頭,“白虎門門主極少露面,也不同其他江湖勢力結交拜訪,可是江湖上許多有名的散客遊俠,卻盡數被其收歸門下……”
“我對他們也相當的好奇啊。”紅芙姐姐簡單解說完后,感慨嘆道。
“既然白虎門門主不願與武林其餘門派結交,那麼此番林老莊主的大壽,也見不着白虎門的人啦?”這才是我最關心的事情呢。
若能夠打個照面,我非得想個法子把那氈帽小子給逮到,即便討不回包袱,也要好生教訓教訓他!
紅芙姐姐笑道:“也不盡然。”
“怎麼說?”
“這便又是白虎門的另一奇怪之處。細說起來,白虎門立派已有時日,然而其門下眾人卻依然用自身原先的名號行走江湖,即便已經同屬一門,各自在某些場合撞見竟也是不會一路的。”
“譬如林老莊主大壽,這近的說,蜀地的霍氏兄妹和慧真和尚便已然啟程趕去了,自然,並不是以白虎門的名義。”
“這是什麼道理?”我大為不解。
“沒有什麼道理,你覺得怪,大家也都覺得古怪着呢!”紅芙姐姐搖搖頭,笑道:“行事古怪總會惹來非議,往近了說有東聖神教,往遠了說曾經的苗疆加蘭族,哪個不是惹得——”
“加蘭什麼?”我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沒什麼。”紅芙姐姐眨眨眼,“那都扯遠了。我的意思是說,行事古怪可不是什麼好事,世人總對這白虎門的行事作風頗有猜測和不安。”
我點點頭,隱隱約約覺得好像聽岔了什麼,又不曾去仔細探究,倘若若當時的我稍微上了這心,今後遭遇的種種,或又是一番景象。
可惜當時的我,滿腦子只有自己遺失的包袱,心裏想着:白虎門再如何獨樹一幟,藏着如何可怕的野心,都不會影響我的行動。
說不定,這次上靈山還真能湊巧碰上那個沈三爺,屆時想法子套出那個氈帽小子的所在,保不齊我的包袱就可以失而復得了!
紅芙姐姐卻突然停下來,嚴肅地盯着我。
“怎麼了?”我一下子呆住。
她拉住我的手,認真叮囑道:“若當真遇到,也切不可在眾人面前當面質問,壞了林老莊主的面子。咱們私下解決便好,知道么?”
哈哈,我聽明白了,這沈三爺乾的事情太不入流了,我要是當真給他當眾戳穿,豈非丟臉極了,林老莊主的壽辰恐怕都得忍受非議了!
“我知道的,知道的。”點了點頭,沖她一笑,“紅芙姐姐比我懂得多,又真心待我好,我自然都聽你的。”
否則沒有你們這些靠山,我可就混不開了!
此時將近正午,我和紅芙姐姐在熱鬧的街面上緩步走着,一時沒說話,我腦子裏卻盤算起日後的計劃來。
林老莊主大壽,武林各界齊集,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讓我得以一窺中原武林盛況。此後,若能有幸結識其中些許,那打聽起我的身世,便會越發容易。
西涼閣主的秘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可終究我們的爹娘是中原人,我不相信,在諾大的中原武林,我探尋不到關於我爹娘的身前故事,以及關於哥哥的些微傳言。
是真是假,屆時我自能辨別。
那個白虎門來源混雜,門下眾人據聞來自各門各派,若是能夠混入白虎門,不知能否事半功倍?
蜀地的街道自來繁華,街道上的各類商鋪小販琳琅滿目,叫賣聲不絕於耳。
我本細細想着自己的打算,忽然看見一個鋪子上有賣四四方方的糖塊,細看,糖塊裏面像絲一樣纏在一起,好些小孩子搶着買。
“這是什麼?”我心中好奇,問道。
小商販聽我口音,笑道:“小姑娘定然是外地人了。這個是苕絲糖,用糯米、紅薯、油,拌了糖料做成的,好吃得很呢。”
我搖搖頭,“我沒見過這個。”
“沒見過不緊要,咱們當地的孩子們都愛吃,天天兒過來買。姑娘不如也買一些來嘗嘗吧,保准你吃了第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紅芙姐姐瞧見了,也笑說道:“別說茉兒了,這個苕絲糖,連我也沒吃過呢,還真想嘗嘗看。”
我們撿了幾塊苕絲糖,正讓商販包起來,眼角瞥見身後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忽然閃過一抹冰黑的寒光。
“啊——”我驚呼一聲。
手中的一大包苕絲糖隨之落地,滾到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