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寫故事的人

“我是不太理解，明明幾句話就可以解釋的事情，為什麼要費盡心機，長篇大論的留下一段故事，來給後來人看。把想要對一個人說的話藏在故事裏，直到那人死了卻也未必能看到，有什麼意義呢。”

雲裳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銀髮女子。

雲裳不怎麼愛看書，尤其是話本之類的，與其為這些無聊的東西抹眼淚不如花些時間打個盹，看看星星。那些自以為深情的最會編故事了。

畢竟很多事，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她說的有錯么？

並沒有。

雲裳無奈的看了一眼銀髮女子：“所以，你看過那些故事後，得出了個什麼結論？如何優雅的在火鍋里涮肉？小劍客吃火鍋能有個什麼大道理。”

銀髮女子扶額嘆息：“好像我和你說了以後，你會好奇的把那書翻一翻一樣，說多了倒是有幾分劇透的意思了。”

雲裳聞言輕哼一聲：“這話倒是不假，如果那小劍客吃火鍋是個菜譜倒也好，可惜看你的意思，並不是那麼回事。話又說回來，你不是對於話本沒什麼興趣么，怎麼如今還研究起了那故事改編成話本會不會暢銷。”

銀髮女子偏頭想了想，對於自己是否喜愛看話本這一件事，她也有些當局者迷的意思了，如果說以前她或許還有幾分想寫幾個話本的念頭，至少以她的文筆，隨便挑幾件夢中之事寫出來，也是很引人入勝的，至少要好過市面上絕大多數無聊的故事。

雲裳看見思索樣子的銀髮女子，也才想起印象中思索狀的她才是雲裳最熟悉的模樣。尋常時刻的銀髮女子也是有幾分冷漠的，唯有在她面前才會和善幾分，與其他如夢令使口中的冷漠性子相去甚遠。

“只是無聊時的消遣罷了，很多人眼裏波瀾壯闊的一生，在他人的視野里，若是落筆記錄不過是短短几行罷了，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何其豐功偉業，在尋常百姓人家的回憶中，也很難超過那日日經過門前的小商小販就是了，這就是故事的局限性。”

銀髮女子，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了雲裳的隨口一問，這便是她對於故事的看法。

“所以相比於傳說，故事的傳頌程度遠遠不如，所以對於生於記憶之中的精怪而言，留下一個傳說的吸引力是遠遠高於留下一個故事的，短小精鍊的故事傳頌在鄉野民間，也許一場山洪瘟疫災禍便會被抹去，這是得不償失的，可受限於記憶和才華，很多精怪在產生靈智的那一刻起，終其一生都在為留下自己的痕迹而奔波，最終也只是如清晨的朝露一般在時間的流動下消散就是了。”

長街上的風吹拂過銀髮女子的衣袍，帶起她銀色的長發，不過一息過後，那風便停下了，好似被屏障阻攔一般。

雲裳的指尖一點細微的刺痛一閃而過，一抹黑色的夢界蝕風吹過，雲裳卻並不在意，反而嘴角揚起一個微笑，而後看着不遠處的畫中仙和雲軒。

“他倒是聰明。”

雲裳絲毫不意外銀髮女子對於夢界蝕風的無動於衷，她知曉關於夢界蝕風的本質，而自己若不是被困在第三夢界之中也未必會發現其中的奧妙。

如今安然無恙的第四夢界卻無緣無故的吹拂起了夢界蝕風，哪怕是無形之風，卻也在二人的感應之中，只是二人有些好奇，這夢界蝕風的源頭是何處，究竟是畫中仙還是雲軒。

無法感應並不代表無法操縱，畫中仙可以無視夢界蝕風的侵蝕，可他依舊能夠設計困陣留住雲裳，他從未見過浣溪紗，卻依舊可以幻化出浣溪紗來算計雲裳，儘管在銀髮女子口中這是雲裳智慧不如畫中仙的結果，可畫中仙的手段卻是很難讓人忽視。

至於雲軒和夢界蝕風的關係，反而有些微妙，夢界蝕風誕生於將死的夢界，毫無疑問在本尊接近油盡燈枯，星空破損的雲軒難以避免夢界蝕風的滋生，如今的他猶如破損的瓷娃娃一般周身散發著命理破碎的氣息，斷裂的命運絲線逸散着，猶如華帶一般，牽引着僅剩的絲線，只是依照銀髮女子的意思，在夢境主人的手中，夢界蝕風未必是如雲裳眼中漆黑的顏色，也許會是如同夢界本身一般的色彩。

畫中仙的背後是不知邊際何其遼闊的畫世界，無論夢界蝕風是否能侵入畫卷世界，畫卷世界都保持着對夢界蝕風侵蝕的修復，反倒是雲軒，恐怕未必能毫無限制的肆意操縱着夢界蝕風，只怕會是無用功。明面上夢界蝕風對於畫中仙來說，並無什麼用途，可是作為夢界的本質而言，哪怕不在畫中仙的感應之中，卻也在無形之中改變着畫世界本身，倘若畫世界有着修復的極限，潛移默化的侵蝕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方式。

以點破面或是潛移默化的侵蝕，究竟哪一個對於畫世界侵蝕的力度更大尚且未知，如今也容不得雲軒去仔細思考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畫中仙和雲軒曾經觀測過同一未來時間線上的兩個點，二人也是知曉結局，如今這番博弈卻像是雲軒的負隅頑抗，就像是一個故事，對於知曉結局的人來說，無論期間的內容多麼跌宕起伏，峰迴路轉，可結局都是已經註定的，故事的開頭和結局都已經知曉時，似乎註定了這故事的走向如何也無需在意，無論如何偏離都無法改變就是了。

就像是編故事的人，比開頭更早出現的，或許便是那未來了吧，他們極盡所能描繪了一個故事，也不過是為了填補那乾癟的一個結局罷了。

對於寫故事的人而言，真正的起點，是落下的第一筆還是那本就已經定格的結局呢？

因為不願被遺忘，所以寫故事的人開始為故事編造起情節和起伏，儘管知曉結局，可依舊試圖掌控故事的命運走向，究竟是愚蠢還是執着呢？

在畫中仙眼裏，雲軒總歸只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無關乎是不想還是不能。對於雲軒，畫中仙無疑是有着幾分遺憾的，可這份遺憾並不能阻止結局的到來，他對於雲軒的故事很感興趣，這也給了他充足的耐心。這並非是他的執念，他更像是一個期待着故事的孩童，只是不希望這故事戛然而止罷了。憑藉的，也只是那一份好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