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無處可逃

銀髮女子很想開口說一句：“不要害怕。”。

可又覺得這話像是哄小孩子一樣有些幼稚，而且他也沒有理由相信自己什麼，哪怕她能保下他，可是對於這樣一個倔強的人來說，讓他低頭懇求自己和讓他直面未來的結局恐怕沒什麼兩樣吧。

如果逃避可解決這世間的問題，那該有多好啊，望着遠處定格的畫中仙和尚青衣，說起來這兩個也算是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之中，對自己最重要的兩個人了吧，而如今他們都來到了這片本應是他解脫之地的夢境之中，想要見到自己，或許這身邊的銀髮女子也是自己的友人也許只是有過交易上的陌生人，可終歸這裏也只有他們幾個了。

如果有的選，站在這裏靜靜的看着那丫頭也好。

雲軒心裏默默的想着，竟有幾分竊喜滋生，說到底也算是能見到這丫頭一面了，雖然不知道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來到了這裏，可這份情意對他是彌足珍貴的。

銀髮女子不知道雲軒心中所想，也只是順着他的視角看了過去，畫中仙手持着一把油紙傘，傘面上一隻躲在樹后偷看一個書生的典故，不過是尋常的山精鬼怪的話本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倒是他的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畫中仙的眼中有着明顯的喜悅情緒還有不加掩飾渴望，那渴望卻像是蹲伏的餓狼露出獠牙時的鋒芒，有着貪婪的凶光。他藏的很好，以至於這些情緒在他平淡的臉上有些詭異的不和諧。

以至於他身上的墨色都有些扭曲了，流動的墨色顯得凌亂，張狂，與他原本溫文爾雅的氣質相去甚遠，如果說原本的他像是個文弱有禮的謙遜書生，如今卻顯得急躁了許多。

而尚青衣卻是微微皺眉，似乎是看見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相隔這麼遠，銀髮女子倒是有些好奇那滴血液之中承載着怎樣的的回憶了。

尚青衣的眼眸之中是銀色的符令它在術法之中意味着時間的流動，而通常情況下記憶碎片往往又來自既定之時，通俗來講便是過去之事，能引起尚青衣情緒波動的與這雲軒有關的過去，如今她所知曉的話第三夢界之中的系命懸絲的血色軌跡算是一個，那般血腥的場景莫說是年紀尚小的尚青衣了，就是雲裳也被嚇到了吧。

思索片刻后，銀髮女子收回了視線轉而望着出神的雲軒，還是開口：“所以你知道那一滴血之中，藏匿着你的什麼記憶么？”

雲軒聞言先是一愣，而後流露出回憶的神情，沉默了片刻，看向了銀髮女子，最終只是開口回了一句。

“如果我說我並不知道，你會相信么？”

銀髮女子微微皺眉，心中卻有了幾分猜測。

“我理解。”

雲軒將視線轉回到二人身上，抿了抿嘴唇，開口道：“如果那段記憶，不在你我之間的交易之中，也不在我的記憶里，那麼它會是我和那人之間的秘密么？又或者我與那人之間也有着什麼交易？”

如果依據畫中仙在雲軒夢中來去自如的情況來看，也並非沒有這可能。甚至他還能在雲軒的夢界之中設局來困住雲裳，也足以說明在這夢境之中，畫中仙是有充足的權能來操縱某些事情的。

“也許吧。”

銀髮女子沒在說什麼，依舊注視着畫中仙和尚青衣，如有所思。

“其實我也是有些好奇，那血液之中究竟藏着什麼樣的記憶，會讓青衣露出那樣的表情。”

雲軒側顏之中，銀髮女子看不清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話中的些許無奈。

“未知之事，猶如深淵，尋求答案之人，只能看得見深淵，目光卻不能探入深淵之下，唯有墜落進深淵，方能窺探深淵之下更深的深淵。”

“已知之事，猶如燭火，經歷過去之人，如同目力淺薄的飛蛾，飛蛾只能看見眼前灼熱的燭火，卻不知那燭火會炙烤它的雙翼，待得雙翼燃燒殆盡的那一刻，飛蛾墜入流盡的灰燼之中，再無飛舞的可能了。”

“青衣曾經給我讀過一個故事，一個年輕的俠客拜入了一個很有名的宗派，他天賦異稟，很快從外門弟子變成了內門弟子，直到名列了宗門榜單的第十名，這是能夠憑藉天賦達到最高的弟子地位，上面的人都是宗門之中的長老弟子，榜單為首的更是是宗門掌門的掌上明珠。天賦很好，也很可愛，宗門之中的所有人都很喜歡她，她練功不上進卻依舊是宗門的榜首，她也知道是宗門長老的弟子們在讓着她。每次宗門大比的時候都會放水讓她贏。第一年的時候，小劍客的確打不過她，也就得了第十名。”

雲軒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銀髮女子，後者點點頭，而後又繼續講故事。

“後來宗門掌門練功受了傷，宗門之中最強的人便成了大長老，又一年宗門大比的時候，掌門的千金依舊是第一名可是第二名和前五名卻變成大長老派系的人，二長老和其他長老弟子的排名就落到了剩下的幾個排名。小劍客的排名依舊在第十位，他也依舊沒拜師長老，不過在外歷練時，他只出了三劍就擊敗了曾經去宗門中交流的隔壁宗派上門連挑五人不敗的首席，對方的首席自然是不敢張揚此事，卻也記下了這個喜歡叼着一截草梗的劍客。”

“又一年，宗門掌門傷勢每況愈下，失勢的預兆更為明顯，以至於宗門第一除了還是那個小師妹以外，幾乎全部換成了大長老派系的人，小劍客依舊是第十。因為宗門大比打進前十后的自由挑戰他一次也沒應戰過積分永遠是倒數第一，而和他邀戰的，卻總有一個勝場。他就如此排在第十。”

“宗派之中逐漸流傳着大長老的長子正在瘋狂的追求小師妹，作為第二名的大師兄他張狂肆意，總會以無敵的姿態橫掃對手，卻總是會在小師妹的面前甘拜下風，似乎和那個不勝傳說剛好相反的戰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什麼一回事，可卻無可奈何，事實上大師兄的人品和實力並不是對等的，明明毫不掩飾眼中對於小師妹的渴望和對宗主之位的垂涎，可是卻沒有人要阻止他的意思，因為他的上面是大長老，宗門之中隱隱第一的存在。”

“又一年，宗門拜入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弟子，把自己的山峰選在了終年沒有什麼人的飄雪峰，山上除了那個萬年老十，基本上沒什麼人。第一年的宗門大比之中毫不客氣的便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大師兄，卻依舊在面對小師妹時選擇了認輸，場面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認為小劍客這一次又會認輸時，他卻搖了搖頭，喝了一口酒葫蘆里的酒，拔劍對準了擂台上的新晉女神，幾個回合后，新晉女神竟然落敗，之後的排面賽頓時索然無味，新晉女神選擇和小劍客一樣的全部認輸，最終一看排名兩人並列第九，都只是贏了一場，反倒是小劍客的排名上升了一位。宗門之中流言四起，可兩名當事人卻在飄雪峰中吃起了火鍋，吃到一半時，卻又來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小師妹。”

“小師妹一直好奇這兩人為什麼要認輸，小劍客只是回了一句她打不贏我，自然是要認輸的。新晉女神夾走小劍客筷子下的一片肉，點了點頭。小師妹問，你們之前就認識么？小劍客回了一句，外出歷練時認識的，她打不贏我，就非要來看看。新晉女神夾走小劍客筷子下面的一片竹筍，點了點頭。小師妹想了想，最後問了一句，你喜歡她（他)么。小劍客和新晉女神都停下了筷子，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筷子夾到一片肉了，新晉女神一用力，小劍客一松筷子，二人卻是同時回了一句，喜歡啊。四目相對，空氣安靜的只剩下火鍋開了氣泡的咕嘟聲。熱烈大膽的新晉女神卻是沒想到木訥的小劍客會如此直白的回應，而後者卻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會開口說出喜歡二字，以至於筷子下的肉片又被夾走了。少女的目光是那麼的炙熱，似乎比小劍客碗裏的紅油還要熱烈，小劍客的回應只是飛快的夾了幾個丸子丟進了少女的碗裏，而後又下了一盤肉片，快吃。望着小師妹離去的背影，少女咬了一口丸子，你不去追一下么？小劍客頭也沒抬，那鍋里的肉片不都要被你吃光了。”

“我以為每個宗門第十的心裏都有一個白月光第一的小師妹呢。少女吃掉最後一個丸子等着鍋里的肉片翻騰，無聊的攪動着筷子。小劍客想了想，撈了一根青菜丟在碗裏，其實有的人在見到一次能吃六個包子的人就喜歡的不得了了。少女小臉一紅，只能夾走小劍客筷子底下的肉片泄憤。”

雲軒停頓一下。

銀髮女子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後來呢？”

雲軒無奈的聳了聳肩，攤手說道：“後來，我老爹把我抱走了。就沒有後來了。我也想知道後來。”

銀髮女子扶額。

“不過這故事的名字我倒是知道，這也是我講它的原因。因為它很符合我的心情。”

“難不成叫，《無處可逃》？”

“我以為你能看透我的心情呢。”雲軒撇了撇嘴。

銀髮女子嘆了一口氣。

“你不覺得《想吃火鍋》會很破壞氣氛嗎？”

“如果我能活下來，一定請你吃火鍋。”

雲軒停頓了一下。

“哪怕是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