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 社死

63 第 63 章 社死

徐階到的時候,冼如星正與道士們一同研究織布機,看見他來了,連忙招呼道:“快快,就等你了,讓內行人給咱們看看。”

徐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什麼都來不及說就被抓了過去,茫然道:“真人是讓我看什麼?”

“織布機啊?怎麼樣,有了解嗎?”冼如星期待道。

徐階抿了抿嘴,“也不是每個松江府的人都會織布好吧。”地域刻板印象要不得。

“啊?你不會嗎?”

“……會。”

如今的松江府,可以說是全大明紡織業最發達的地區,沒有之一,說一句十戶九織也不為過,徐階雖然官宦人家出身,但父親也不過是個小吏,幼時也是要幫母親打下手的,所以自然知曉。嘆了口氣,轉頭去觀察這個機器。

然而才看了兩眼,就察覺出不對來。

“這是花樓織機吧,怎麼感覺比尋常的還要大一些?”

所謂的花樓織機,是現在結構最複雜,操作技術要求最高的一種織布機,不僅能織出華麗的圖案,而且效率也很高。

冼如星開心道:“你果然認識啊,此為我找人從前朝的《王禎農書》上復刻出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個紡織機,書中記載一天可以紡出棉紗將近一百多斤,比珍妮紡織機都多,不過可惜的是記載得不全面,那個始終還差點意思。”

徐階不懂她口中的“珍妮紡織機”是什麼,但《王禎農書》他還是知道的,此為元朝人王禎所著,兼顧南北農業技術,而且還都是十分高端的那種。不得不說,元朝雖然統治不到百年,但在這期間,民間留下的各種學術著作,發明創造還是挺多的。只不過可惜由於不怎麼受重視,許多東西都失傳了。

尤其是像紡織機這種,歷史上各種紡織機的發明多為女性,本身就是為了自己方便,根本沒想過傳承下去,如黃道婆那般已經是萬中無一了。所以冼如星能找人將失傳的機器復刻出來,絕對是件十分值得稱讚的事兒。

徐階嘖嘖稱奇,圍着花樓織機轉了半天,但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像花樓織機這麼大的機器,需要織工和挽花工一起協調配合。每次開工前,挽花工高坐在花樓上,用手提拉工具,而下面的織工則同時配色和引梭打緯,挽花是一樣非常非常需要力氣的工作,女性無法勝任,基本都是男人。可眼前這台紡織機,因為較普通的更為高大,提拉恐怕連男人都辦不到。

“啊,這個啊,”冼如星恍然,搖頭笑道:“我打算把蒸汽機搞出來,用蒸汽代替人力,之後大力發展棉紡織業。”說罷她像徐階簡單解釋了下蒸汽機的原理。

徐階生長於江南,從小就見過鄉間用水車作為動力去紡織,他也沒想到蒸汽機之後還能做什麼,所以也沒太驚訝。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后道:“兩個問題。”

“你說,我找你就是來挑毛病的。”冼如星十分痛快道。

徐階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開口:“第一,雖然現在穿棉布的人越來越多了,但棉紡織其實不太適合江南地區。就拿我家來說,小時候我爹還沒當官,我家有幾十畝良田,在交完了稅後,因為手上有閑錢,可以種些桑樹養蠶繅絲,本身桑樹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如此兩不耽誤。但棉花不一樣,那東西非常消耗地力,如果把桑樹改成棉花,需要的土地太多了,無法進行輪作,那麼幾十年下來,土地就廢了。要知道,江南不光是織布,也是現在天下的糧倉啊。”

“你說的有道理。”冼如星點了點頭,“所以我一開始也沒打算在江南種棉花,原定的計劃是將主要種植地遷移到西北地區。”

“山西府?”徐階皺眉。

“再西北一點,”冼如星說得很隱晦,但徐階還是聽出了她話里話外的意思,一時間心不由砰砰跳了起來。

“小子雖然身處水鄉,但也聽說過那地方亂的很,早已脫離的我大明的管轄,前幾年剛收復了瓜州,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倘若朝廷真有此意,那我這個當臣子的也悍不畏死!我、我願意投筆從戎!”

徐階說得慷慨激昂,冼如星掃了一眼對方的小身板兒,無奈道:“你想到哪兒去了,也不一定非要出兵是吧,就朝廷現在這個狀況,東北的東南的都應付不過來,哪有力氣去管他們。那地方本身就適合種棉花,我找人推廣之後從他們手裏買原材料不也一樣。去去去,別瞎想,繼續研究織布。”

“哦,”徐階興緻明顯低了很多,怏怏道:“好吧,棉花的事兒先不談,你說了,倘若是用機器,那麼比普通人力要節省許多,如此的話,多出的那部分怎麼辦?男耕女織本就是天理,別說是江南,全天下基本都要女子做針線活兒填補家用。現在你將這部分全包了,大家都掙不到錢,萬一鬧起來如何收場。”

“這個也簡單,我給她們找活兒不就成了。”冼如星回答得極為自然,想要發展工業,這種男耕女織的小農社會就必須被打破。

提起這裏,冼如星也有些無奈了,即使商品經濟活躍如明朝,許多百姓腦海中的思維依舊根深蒂固。就好比她現在在京郊創辦的那些工廠,即使待遇不錯甚至背靠皇室,一開始也根本沒人去,還要用整整一年多時間打廣告,百姓們才猶猶豫豫地加入。

這倒不是他們手頭上不缺錢,主要還是得從中國古代的土地兼并方面來講。不同於英國那種圈地運動,將農民的土地霸佔后把人趕走,迫使他們流離失所不得不背井離鄉。明朝的土地兼并更像是一種在封建法律的允許下,慢慢剝削農民的土地。百姓們並未被趕出家鄉,只是喪失了土地的所有權,但土地仍然讓他們耕種。而農民對於土地的眷戀是非常深的,所以真想讓他們從家庭這個小單位中走出來,只能從內部瓦解。

對於冼如星這些理論知識,徐階並不了解,但見她心中已經有數,便不好再說說什麼。想到現在還關在大牢裏的好友,心中焦急,剛打算開口,就聽女道士重重拍了下手,斬釘截鐵道:“不行,此事事關重大,真想做到萬無一失必須提前部署,思露啊,我之前讓你辦的事兒現在就去!”

一直跟在後面的趙思露點頭,快步離開。

冼如星轉身,帶着幾分歉意對徐階道:“子升,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本來是想帶你在豹房轉轉,結果你看……”

徐階連忙道:“我這邊不着急,正事要緊,咱們改日再說。”

再次謝過對方的理解,冼如星讓道童恭敬地將人請了出去。

之後望着龐大的織布機,默默陷入沉思。

……

乾清宮,皇帝寢宮。

朱厚熜翻看完黃錦呈上來的徐階的各種信息,隨手將這些東西扔在地上。

人在極致憤怒之時反而頭腦會非常冷靜,尤其是對於嘉靖這種心機深沉之輩,在仔細分析完手頭的資料后,他十分肯定,這個徐階跟冼如星之間並沒有什麼。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依舊彷彿有團火在燃燒。

想到那兩人有說有笑的身影,眸中不自覺浮現出一絲戾氣。

在旁邊伺候的黃錦敏銳地察覺出不妙,連忙開口道:“陛下,我聽從西苑回來的小子們說,您走後不到一刻鐘徐士子就離開了,估計也沒與真人待在一起太久……”

“朕知道。”

朱厚熜沉默半天,緩緩道:“但總有蒼蠅圍着仙師,朕又不能時時刻刻跟着她,你說怎麼辦?”

還未等黃錦接話,便又自言自語道:“之前是我想岔了,總尋思着細水長流,如此看來,不若徹底說清楚。來人,起駕我們再去西苑。”

黃錦見他瘋成這樣,完全不敢開口,只低頭聽命行事。

乾清宮離西苑有一段距離,等他們到的時候,天都要黑了。在這一路,朱厚熜面無表情,實則在心中將想要說的話排練了無數次。

作為之前給皇帝當了幾天“愛情導師”的貼身伴伴,黃錦實在太了解他倆之間的事兒,也清楚朱厚熜是個什麼性格。於是到了西苑,在知道冼如星在主屋后,也沒讓人通報,而是將路上看見的人都攆了出去,直接清場留給皇帝發揮。

朱厚熜對此行為頗為讚賞,他深吸一口氣,獨自進入豹房,對着主屋敲了敲門。

“仙師,你在嗎?可是在休息?”

“陛下?”裏面傳來冼如星驚訝的聲音,接着又有什麼響動,朱厚熜以為她是起床穿衣服,回想起那日自己險些親到對方,心中不由一陣激蕩,忍不住脫口道:“如星,我今日找你,是想說說咱們倆的事兒。”

“其實、其實我在王府中見你到第一面,就一直心生挂念。你可曾記得,當時我還以為你是妖精?”回想到此處,朱厚熜嘴角不由上揚。

“陛下,我這……”

“你別說話!讓我就這麼先說完!!”朱厚熜連忙打斷,“我怕一見到你,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知道你乃天上神仙,可能也無心這些,但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我心悅你,已經五年了。”

朱厚熜不自覺用手捂着胸口,狠狠壓制着彷彿要蹦出來的心臟。

埋藏了這麼久的話,他終於說出來了!!

然而與想像中不同,在講完最後一句,屋裏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少年面頰通紅,緊張道:“你、你意下如何呢?”

好半天,裏面傳來女道士平靜的聲音,“陛下,你先回去,這件事兒咱們以後再說。”

“啊?啊、好……”說不失望是假的,朱厚熜沒想到對方是這種回復,剛想轉身,突然覺得不對,一下子推開了房門。

屋內,費宏、楊一清、王瓊等朝廷重臣並肩而立,面色或獃滯或僵硬。

而女道士見他最終還是發現了,只能生無可戀地別過頭。

朱厚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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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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