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詹姆

第二十五章 詹姆

第二十五章詹姆

冰冷的薄霧在臉上凝結,給臉染了一層水汽,但他渾身燥熱,煩悶無比。

他竟要在這裏被狼女的部隊追擊。

他感覺到一絲疲憊和羞怒,斷肢蠢蠢欲動,不斷抽痛,他的金手已經不知道丟在了什麼地方。黃金打造的斷肢,祖母綠寶石鑲嵌的指甲……果然是中看不中用的垃圾玩意。

也好,真正的戰士不需要假手。我應該裝個鉤子,一個可以殺人的鉤子。草他么的,起碼要個可以拉住韁繩的玩意。

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又敗了一場。該死的史塔克,北境這個樣了,還要南下,你們想在河間地安家么?那可好,以後就是鄰居了,獅子和狼,我們可以打一千年。

敗仗發生得太快了,一路上他在不斷思考戰敗的場景。

北境騎兵席捲而來之前,他們的防禦號角便已吹響,傳遍整個軍隊,他自己也騎着榮耀大聲呼喊,在軍陣之中佈防。但成果令人絕望,狂飆的北境騎兵瞬間就撕碎了這幫烏合之眾的密集防禦陣型,他們還沒正式接兵便要宣告戰敗。

他努力向全軍大喊,“佈防”“佈防”,但已無人聽他的命令,步兵四處奔逃,一些雇傭騎士也在亂軍之中溜之大吉。

他想返回衝殺,拉着榮耀逆流而上,但榮耀一側的韁繩被金手弄丟,失去騎手的操控,它開始憑着本能順着步兵奔逃的方向狂奔,他要麼丟掉劍,撿起韁繩,回去戰鬥,要麼拿着劍坐在馬背上逃跑。黃金右手也許就是那個時候掉落馬下的。

草他么的,狗屁玩意。

當他終於決定丟下劍,返回戰鬥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的侍從小個子盧和侍從喬斯敏派克頓以及肯洛斯爵士,他們都聚到了他的身邊。當他準備策動戰馬欲對北地騎兵發起衝殺的時候,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把劍丟了。

他承認,人生中從沒有這麼悔恨和遺憾過,諸神竟不給一個斷手的人在戰馬上衝殺的機會。

他記得這個時候回頭看了自己的大軍。北方的騎兵迅速撕碎前方軍陣,而後左右突破,他看到代錶王國的大旗在大軍中倒下。他沒有看到代表自己的白色御林鐵衛旗,也許它更早就倒下了。

“大人,事已不可為,快撤吧!”肯洛斯爵士這個時候大聲對他說。

他好歹沒有說逃。哦,我忘了,要砍死他,我還得下馬撿劍。

兩個侍從,此時都緊張地看着他,詹姆覺得,如果他願意手無寸鐵地沖入敵軍,他們兩個也會同樣隨着他沖入軍陣。

“大人,快走吧!”肯洛斯爵士再次催促。

“絕不!”詹姆記得自己對他怒斥,“今天我就要戰死在這裏!”他覺得劍在侍從手裏比在他手裏有用,所以,寧願這樣坐在馬上看着慘不忍睹的戰鬥。

兩個侍從聞言,都抽出了劍。他們看起來緊張,但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與自己追隨的騎士一起死亡。詹姆稍感欣慰。他已不知道自己身邊來來回回走過多少侍從了,他吝嗇於冊封自己身邊的侍從為騎士,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侍從能獲得他的承認。他是被七國傳奇的拂曉劍神亞瑟戴恩所親手冊封的騎士,想要他認可,難着呢。

這兩個或許要考慮考慮,起碼他們有勇氣。不,一個弒君者最好不要冊封騎士。

“爵士!這是絕對意外的遭遇戰,誰能知道奔流城的潰敗,誰能知道赫倫堡那樣的雄城說丟就丟?情報也不及時,這是前線人員和君臨的人無能,與您沒有關係啊。”他的大喊,打斷了詹姆的浮想,“您若是死了,才是給鐵王座丟臉,您要是死了,鐵王座要靠誰?”他的聲音壓破了呼喊聲,周圍圍着他的騎士都在等他發話。

我怕丟臉?一個弒君者怕丟臉?

他想大罵。但他咬緊的牙關沒有讓他把話吐出來。

鐵王座,鐵王座!鐵王座有無數可以依靠的人,每個都好過一個弒君者,他想。

他轉眼再看了前方的戰場,看到了伊林佩恩在戰馬上,發出了嗚嗚的大喊聲,他耍着大劍將幾名北方騎士砍落馬下,但轉眼間人頭被他後面的北方騎士砍下。鮮血在馬上像噴泉一樣湧起。

草他么的,我竟然要羨慕你了么?

“爵士,快走吧!”他再次大喊,“想想王太后,您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只要您還活着,就一定能重整旗鼓,打敗敵人,死了就什麼希望也沒了!”

這句話起到了作用。

瑟曦。名字從心底剛一浮現,就帶走了他的所有的決心,他就是這個時候頹然決定撤退,或是逃跑,隨你怎麼看待這個決定。

當他下達命令的時候,他看到兩個侍從迅速將劍插回劍鞘。

他們心裏是高興這個決定吧?

他們順着國王大道一路狂奔。而後身旁其他數十騎兵開始緊緊跟隨撤退,包括史提夫倫史威佛爵士、佛列蒙布拉克斯爵士。

看到佛列蒙爵士也在逃跑之列,詹姆覺得心都碎了。佛列蒙帶着整整三百的重騎兵啊。沒有人居中指揮,他們就是被北方輕騎兵屠殺的份。他死死忍住對佛列蒙爵士無能的斥責。更該被斥責的人是他自己。

他就這樣騎着榮耀把自己的大軍留在了國王大道上被北方人屠殺,自己則和貴族們一路向南潰逃。承認這個現實比失去右手還要難受。

狼女沒準備放過他。沒一會兒,他便見到她的北方大股騎兵橫穿戰場,拋開了待殲滅的步卒,銜尾追擊他們這幫奪路而走的騎兵團。北方佬的弓箭帶走了跟隨他的部分騎兵,他們倒伏在國王大道上,馬屍和倒伏的騎士或許能夠遲滯追兵,他首次覺得國王大道這麼窄也許不是壞事。

不過想到自己要在接近王領的地方被來自北方的人追殺,就覺得恥辱。誰說,五王之戰是獅子取得了勝利?

當國王大道伸向無盡的荒野時,後面的追捕騎兵仍絲毫不放鬆,緊緊跟隨,似要把他們一網打盡。他不知道狼女有沒有跟在後面。

他覺得,若是他雙手完好,定要持劍對着追兵衝殺一陣,而後撤退。如果就這樣逃跑,簡直就是在野獸前奔逃,是在鼓勵獵手獵殺。他往後看向自己的撤退小隊。有幾名他不認識的屬於薩斯菲爾德手下的弓騎兵、幾名騎馬的屬於老博尼佛爵士的“聖戰士”。沒有壯豬、沒有亞當也沒有紅羅蘭克林頓。希望他們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投降,他想。

我會把你們都贖回來,哪怕用完凱岩城的黃金。

可轉念之間他便意識到,如今凱岩城的所有人是瑟曦啊,不是他父親,也不是他。他硬生生拋開了這個念頭。

損失慘重!真正的戰爭中,好像我一直在敗啊!

他轉頭再次看向追兵,希望能夠發現狼女的蹤跡,但看到的不過野狗一般的北方人。追兵們一個個瘋狂嚎叫着,彷彿在驅趕野豬。他希望能身邊的幾名騎士能夠返身進行阻擋,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本可以直接下達狙擊命令,但他已經放棄了太多士兵,這個命令讓他感覺羞恥。

也許他的父親可以,提利昂也能調動智慧驅使。比如,他可以讓肯洛斯頂上:你他么不是很勇敢么,剛好我還懷疑你的忠誠,現在就是你的證明機會;比如,這幾名“聖戰士”,你們的博尼佛爵士都已戰死沙場,拚命抵抗,你們憑什麼跟着一起潰逃,你們這個樣還能叫“聖戰士”?草他么的,佛列蒙,你不是說金手漂亮么,現在我把它遺留在戰場上了,你回去撿吧,最好把你的重騎兵帶回來,或者一起去死。

他還是沒有下達狙擊的命令。

跑在最後面的幾名騎士很不走運,戰馬在爛泥地上沒有穩住腳,倒下。倒下就是死亡。

“大人,我們必須離開國王大道,否則……”

否則他們會沿路一直追殺到君臨,直到所有人都被殺。詹姆十分明白。只要離開國王大道,就可以進入任何仍效忠鐵王座的貴族庄園裏,有了他們的保護,狼女的追兵就無計可施,除非她敢讓自己的一隊孤零零騎兵深入河間地與王領的廣大領地之中。

她敢么?

“往東撤。”他喊道。

大道的西邊是神眼湖以及聯通黑水河的支流神眼河,無法通過,若是被追兵驅趕到河邊,就更難擺脫。

他希望能夠通過這條路迅速返回哈佛城。

“爵士,脫下白披風,換上我的。”小個子盧對他喊。

這是個好辦法,要是他有兩隻手就會換。但若是他真有兩隻手,現在應該戰死沙場了。他趴在馬背上,用斷肢按住韁繩,左手解下白披風的扣子。

他看到披風像一塊破布,覆蓋在了爛泥的國王大道上,隨後被後面的馬蹄踩入泥土。他沒有手換上新的。

當榮耀踏上荒原的土壤,詹姆感覺好像聞到了苔蘚的清香味,空氣中好像也飄着淡淡的煙火味道。

在荒原上,追兵顯得更加可觀,滿滿一大群,足有上百,緊緊跟隨。詹姆轉頭看向自己的小隊,好像這一段又少了兩個,他們現在只有十三人了。

他們一直向前疾馳,很快就跨過這塊荒原。荒原的盡頭是一片高聳的丘陵地,下面好像是一片果林。也許到了那兒就能擺脫騎兵的追擊,他想。既然有了樹林子,可能就有可以提供防守的莊園。

“繞過丘陵。”他聽到佛列蒙爵士喊。

他回頭一看,光輝卻失蹄倒地,他也從馬上重重摔下,在荒原的濕土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來。他感覺骨頭都已散架。

佛列蒙騎士彷彿沒有看到他落馬,往山丘一側轉過。兩名侍從立刻返身下馬,將他扶起。

“爵士,快乘我的馬吧。”小個子盧說。

“我們鑽入樹林,騎兵進不去。”他說。佛列蒙的騎兵團或許可以吸引追兵的注意,而他躲入山林,除非騎兵下馬慢慢搜山,否則生還幾率比奧列蒙高。他可不相信這隻孤軍有勇氣在這種臨近王領的地方囂張進入樹林當作步兵使用。

侍從聽到他們的話,立刻松下韁繩,拍着馬屁股,讓它們的戰馬跟上大部隊。

詹姆在兩人的攙扶下,往丘陵下的密林鑽去。

他聽到北方騎兵在林外轉圈安撫着馬匹,他們可能正在考慮是否要下馬跟隨。

稍稍過了一會,騎兵已決定放棄零散的幾人,跟着大部隊向佛列蒙的方向而去。

詹姆等三人穿過密林和一片整齊的果林,艱難渡過一條小溪后,停了下來。此時已經聽不到任何馬蹄和騎兵的響動。

兩名侍從,躺在他旁邊大聲喘氣。

詹姆也覺得十分疲憊。示意兩名侍從給他脫掉盔甲。

真是羞恥,他想。

他將盔甲重重地向前扔了過去,盔甲翻滾,滾在了小溪邊的石頭上,迎着陽光,剛好反射到他眼前,閃閃發亮。

當他起身繼續走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便停了下來,咒罵一聲,返回小溪邊,撿起了盔甲,對着小溪對面的草叢狠狠扔了過去。

左手終究是差了一些,盔甲掛在一棵細柳上,倒伏在草里,仍露出了大半,但好歹沒有之前那麼顯眼。

算了,他想,就這樣了。有種抓到我吧,雜種!

他回眼望了那道小溪,希望這就是河間地和王領的分界。但兩地真正的分界線是一條小河,他向赫倫堡進軍的時候經過過,小河他經過無數次,什麼樣子他完全知道,眼前的小溪根本不是。

在這種地方,相比遇到狼女,可能更可怕的是遇到土匪。他率領君臨的大軍,一路以來,已經弔死過很多土匪,無家可歸的土匪。

或許,這次會輪到他們弔死他。他覺得這片土地都在討厭他。他的父親曾在這裏命令手下的凶犬燒殺搶掠,他們應當很願意把他也弔死,就當是用仇人兒子來為這裏的荒蕪凋敝報仇。

父親,要是我被土匪弔死,可全是拜您所賜嘞。

這裏的密林仍是赫倫堡的領地,是河間地的一部分,他必須儘快離開。詹姆從小個子盧那裏拿了一把劍,一人當先,用劍劈砍下擋道的樹枝,後面兩個侍從也沒有閑着,也跟着劈砍,三個人就這樣,在密林里砍出一條通道。

當穿越密林后,他發現,他們三人已經在山丘的另一端了。這一端連接着另外一塊原野。這裏以前應該是塊莊稼地。也許來年春天,種子會重新從地里冒出牙,綻放出一片綠色,但現在,它完全被黑黢黢的灰燼覆蓋,就連前一段時間的大雨也沒能將他們沖洗乾淨。眼下,田埂縱橫,攔截出一塊塊功能不同的用地,直到視線的盡頭被另一塊丘陵佔據。

他就在這時候抬頭。一隻黑色的大鳥在高高盤旋,大鳥似乎注意到了詹姆的目光,然後它開始呱呱大叫,好似嘲諷。

媽的。詹姆暗罵。

他與兩位侍從只得快速重新鑽入密林,在密林邊緣快速向前穿梭。很快,他就在遠方看到前來探索的十幾名騎兵。三人只好趴在樹下,安靜等待騎兵離開,以及烏鴉盤旋而去。

一路就這樣走走停停,當終於翻越了另一塊丘陵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分。

幾人又飢又渴,但沒有什麼小河小溪,在這荒漠一般的深秋或者早冬,他可不期待有什麼老鼠野兔留給他們。更何況,周邊肯定藏有無家可歸的難民。

媽的,我就不要和你們搶口糧了。

天黑的時候,他們覺得最好不要冒險前行,於是決定就地躺下。

當星光佈滿天空,山間傳來了陣陣狼嚎聲。

是那個史塔克小姑娘的冰原狼么?他早收到消息,河間地遍佈大大小小的狼群,其中有一個狼群,由一隻巨大的母狼帶領,從不怕任何人,白天黑夜,它們膽敢向一切行人甚至整備的小股軍隊發起攻擊。

哈,看我對那隻小狼都做了些什麼?

他感覺太累。老爵士戰死,伊林佩恩戰死,還有一大批被屠殺的士兵、被分割根本沒法啟動的重騎兵。也許弓騎兵和弓兵能夠造成對北方的騎兵造成一點殺傷,但總歸是慘敗。全方位的慘敗。亞當、壯豬,你們投降了么?他猜。

他不知道這個夜是怎麼度過的。又冷又餓。

此地距離君臨最多兩日騎程,他不相信狼女可以讓自己追捕的騎兵在距離君臨如此近的地方不斷搜捕,也許過了今晚,追兵就要撤退。

若是父親還在,收到烏鴉定會派出騎兵接應。小惡魔也是。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第二日一早,原野已經降下大霧。迷濛中,他單手將皮甲上的水抹下,也許搜集搜集能夠作為飲水,但顯然,就這一天,不喝也不會死。

大霧,這是好事。他就不信大烏鴉還可以繼續高空偵察。就算偵查,也得降低高度,那可好,可得把你射死。

哦,不行,我沒有手了,操!

大霧是潛逃的絕佳時機。他順着樹葉留下的紋理,辨別方向,往東而去,希望儘快返回王領,然後到達某個貴族老爺的家中,儘早返回君臨。光榮返回已不可能,但最好不要這樣灰溜溜。瑟曦向來不喜歡失敗者。

一早起來,兩個侍從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兩隻手的他不需要人在山野陪同,但一隻手的不行。

早晨的濃霧遮蔽了敵人的掃蕩目標,但也絕對影響到了他們的行進。他們順着田地的脈絡不斷向前行走。原本每一塊這樣的田地都至少有一個農莊,有個把騎士,但現在,就連一個還聳立的房子也沒有。

沒走一會兒,他就覺得渾身發熱了。田地里焚燒留下的黑灰在他的靴子、褲腳留下了重重的痕迹,且覺得臉也開始癢起來。他回頭看看兩個侍從,他們臉上也都是煙灰。

他哈哈大笑起來。兩個侍從不明所以,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后,也開始笑了。

媽的,我笑什麼?

走過這塊田地后,到了丘陵旁,他們又發現一條小溪。兩個侍從高興地跳了起來,歡呼雀躍地跑到水邊。他們在小溪邊好好洗了臉,然後鞠水喝了個飽。但他總覺得水裏有些怪味。

完事後,他們順着上游尋找窄的地方過溪,可沒一會兒便在溪邊發現了一具已經可以看到白骨的屍體,明顯是水大些的時候從上游衝下來的。小個子盧彎腰吐了起來。詹姆也覺得喉間開始不舒服。

行吧,我在奔流城遇到過更差的。

他們在屍體上游不遠處跨過小溪。他本想重新洗洗臉,但想到這也沒啥差別,就忍着離開了,抓魚果腹的想法也被完全拋棄。

當他感覺到陽光已經從地平面升起的時候,他們又到了一塊果園。樹上留下了許多沒有採摘的果子,當詹姆伸手夠上一個的時候,卻發現果子已經完全腐爛,在他手間留下一黑灰黃交織的糊狀玩意,他噁心地甩開。一連試了好幾個都是如此。

沒一會兒,喬斯敏跑了過來,給他送上了兩個看起來還完好蘋果,比雞蛋也大不了多少。小個子水果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至少,它們就沒有爛掉。

他囫圇吞下了兩個果子,當喬斯敏再找到兩個遞過來的時候,他拒絕了。

出了果園,詹姆已經吞下了大概五六個小蘋果。總算恢復了一點體力。

他們順着果園留下的行道往前,隱約看到了一個莊園外形的院子和裏屋建築,只是大部分的建築物已經完全倒塌毀棄。他們十分小心地從莊園旁邊繞過,並屏氣凝神。事實證明,這完全正確,他們在經過的時候,聽到了莊園旁的聲音。他們輕輕壓下身。

霧中傳來狼的聲音,“媽的,那個佛列蒙說,弒君者一直跟着他們,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的。”然後另一個聲音大叫,“我早知道那個丟馬跑進林子的就是弒君者!那狗日的脫下了白袍,摔下了馬,直接被拋棄了,我原以為只是個不相干的小嘍啰!操。”

詹姆好像聽到了馬的嘶鳴聲。

兩個侍從小聲對他說,繞過這片莊園,從另一條路逃走。但詹姆此時竟膽量陡升,對着兩個侍從道,“我們把他們的馬偷來。”

兩個侍從一臉震驚。“他們不可能在這裏長時間搜捕啊,爵士!”他不知道是誰說的話。

詹姆可不願管他們,抽出了劍,壓低身子,順着濃霧來到了院牆角落,感謝不知名的強盜們,磚牆已經被撞出了大洞,他可以隨時鑽進去。兩個侍從無奈,只得跟上。

“媽的,諸神真是幫着弒君者,這種大霧怎麼找人,就算我們知道他沒有返回君臨,他只要躲在山裏,鬼才能找到他嘞,要是今天發現不了他,就必須撤。”

是啊,諸神在幫我,他在你大敗的時候,還讓你做小偷嘞。

順着濃霧,他至少看到了三名北方人。但院中的馬起碼有二十匹。

馬被拴在另一側的院牆。詹姆只好繞着院牆躬身慢慢通過關閉的大門。

但他確實該感謝濃霧。他們越過正門,在院牆的另一側同樣有一個大豁口,他們可以輕易進去,然後取走馬,再迅速離開。

馬在院旁已經有些不安。他希望這些北方戰馬不要那麼敏感。

我又不是真獅子,我是個盜馬賊,一隻手的哦。

他在外邊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的時候,大搖大擺走進了院子。院子裏霧氣稍小一些。他必須行動迅速,他招手,讓兩名侍從一起進來。

一匹馬發出噪聲。

他們迅速用劍割斷繩子,一躍騎上馬。

這時候一名北方人走出了裏屋,對着他們大喊,而後迅速抽出劍從房間裏沖了出來。

“什麼人?”他們怒斥喝問。

“你爺爺!”詹姆大叫,他一手邊持劍邊拉着韁繩,迅速轉過馬頭,對着衝出的士兵擲出手中的劍,頓時劃破他的脖子,而後他拉住韁繩,從院子的破口處一躍而出。

他只想高聲大叫。

兩名騎士也順着破口,乘馬越過。

外邊霧氣太大,按照正常情況,根本不該快速騎馬,但詹姆沒有那麼多顧慮,順着路,全力策馬往前。

前面是懸崖最好。

他聽到後面不屬於兩位侍從的馬蹄聲。

要是那匹馬不叫,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割斷所有馬的繩子,放跑所有的馬。算了,怎麼可能讓你們走回北境呢?

“弒君者!”他聽到北方人大喊。

“哈哈!”他高叫,彷彿已贏得了一場大勝。

三人很快甩開了追擊者。但他們不肯停歇,一路疾馳,不管方向,不管路到何方。

大約午近時,大霧才慢慢散去,四處仍是荒原,連接着不同的丘陵。但太陽既然出來了,方向自然明確。

他又往天空看了看,一隻鳥也沒看到。

哈哈,烏鴉,有種過來跟着我!

當他們越過一片丘陵時,他確信,這裏是河間地的某處。

他看到了遠處的磨坊,標誌性的水車。

當初他在赫倫堡初成一名最年輕的御林鐵衛時,他以為可以在赫倫堡的比武大會取得優勝,結果瘋王卻命他立刻返回君臨保護王后,他那個時候就是順着這條路返回君臨的。他記得一路上不斷有民眾出來告訴他,他參加比武的方向走錯了。但他心中憤恨,沒有理睬他們,一個人孤孤單單踏上了返回君臨的大道。

現在嘛,路雖然是同樣的路,但居住在路旁的人要麼死了,要麼逃了。

你們才走錯了路呢!

沒一會兒,他注意到,大鳥再次出現在天空,詹姆對着鳥哈哈大笑,彷彿在嘲笑狼女不自量力。鳥也像之前那樣,呱呱回了兩聲。

他不準備通過大道返回君臨。於是與兩個侍從轉身向北,轉入了一片森林。這個時候他才有空看看他堂堂弒君者做個小偷的戰利品。

在馬的一側是個劍袋,橫掛着一把用毛皮製作的劍鞘,劍鞘表面要多油膩就有多油膩,裏面裝着一把劍,就連劍柄也裹着毛皮,他抽出劍,不禁連連搖頭,這是一把粗糙的劍,幾個清晰的豁口出現在劍上。

殺人足夠了,他想。

他翻轉劍身,想看清銘文,卻看到了劍上的隱約的新鮮血跡。他收起心思,然後將劍艱難地插進軟鞘里。能殺人的劍就是好劍。

他從馬屁股后的袋子裏找到一把沒有上弦的弓,前面箭壺裏發現了三支箭。足夠殺烏鴉了,他想,但轉而又開始泄氣。

“你們誰的弓箭射得比較好?”他問,不待兩人回答他繼續,“這把弓交給你們來用,看到什麼烏鴉飛過來就射死。”

兩人竟然都舉起了手。他哈哈大笑,把弓扔給了左邊的小個子盧。

密林參天,這是好地方,有種你再來截殺。

這條路,顯然是以前商旅走過的通道,路面已經被磨平,散佈着一層樹葉,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通行,可能順着道路就能走到某個在王領的城堡,到了那時,他就可以徹底宣佈安全。

樹林裏到處都是高聳參天的巨樹。樺樹、橡樹、哨兵樹、雲杉、紅松、山毛櫸,猙獰地散佈在山丘,彷彿在此地已經生長了一千年。

林中散發著薄霧,透露着荒涼的氣息。到了這裏他已基本確定,在自己的前路上不會有任何來自北方的騎兵。

他們順着道路,一路往前,前面的林木卻越來越密,一些大樹孤零零地生長在原本開拓出來的路中間,要是一些女人過來,一定會覺得,這些樹透露着古怪的氣息。但詹姆從來不怕這種古怪。要是小惡魔嘛,甚至會在此高歌一曲。

獅子就該無所畏懼才對。

兩名侍從騎在馬上,緊跟在他身後,林子靜悄悄的,能聽到的完全是幾人的馬蹄聲,單調而古板。馬兒也被這種氣氛弄得不安,不斷發着鼻響。

你們也聞到了么?

他聞到了屍臭味。說實話,這種味道如今太常見了。但死人可嚇不倒他。

果然在不遠處的一棵長歪了的枝幹上,他看到了被橫掛起來的幾具屍體。小個子盧看起來有些不安,喬斯敏倒是認真觀察起來。

“已經吊在這裏很久了。”他說。

“他們是什麼人?”小個子盧問。

“管他什麼人。往好了想,就是強姦犯、強盜、土匪,往壞了想就是友軍、婦女、平民。”詹姆道。

屍體已經被蛆蟲啃掉了可供辨別身份性別的特徵,露出大部分白骨。也許下次他過來,骨頭就要掉落在地上,被蟲子一點點切割帶進洞裏。

後面的路更加深邃,樹木參天,完全遮擋了天上的光線,顯得黑黢黢的。馬兒們更加不安。詹姆希望這只是他的錯覺。

一陣細風吹來。馬兒停了下來,雙蹄點地,嘶叫起來。

詹姆知道,是時候拔出那把有豁口的劍了。

“我們後面跟了幾隻狼。”喬斯敏在後面對他小心輕聲道——他還以為可以不用驚動狼呢。

詹姆清楚聽到自己心跳聲,也聽清了喬斯敏的話,但他不準備向後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路的前方。

一隻巨狼,昏暗中,金黃色的眼睛散發著濃濃的凶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冰與火之血狼春曉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五章 詹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