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蝕文

康平城之所以得名，乃是此城靠近康山和平波河。至於小康山，本是一座無名小山，康平城建成后因為這裏是最靠近康平的小山，常有人來此踏青，這才得名小康山。

小康山並無什麼特殊之處，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這裏沒有什麼虎踞龍盤的走勢，更無什麼靈脈潛藏。

這種極其平凡的地方，也有屬於自己的風景。平凡的風景不會給人震撼，卻能讓人舒心。到這裏來就好像是走在自己家門前，給人一種自然平淡的感覺。

‘據聞，此界上古大能曾以大地為紙，以山川寫就蝕文，闡述各自的道理。倘若這裏也有蝕文的話，當是一個平字，平平無奇的平。’

程振觀小康山和康平周遭風貌后，心中突然生出這種念頭。然後心中一動，開始思考會不會此地真的有大能留下蝕文呢？

不過，隨後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道書中確實有記載，有大能以山川演化蝕文之事。不過，那都是上古年間的事情了，大能留下的蝕文當是在西三洲。若是東華洲也有蝕文留下，溟滄派的前輩應當會有記述才是。

程振否定了此處有蝕文後，又想了更深一層。

所謂蝕文乃是大能們覺得一般的語言文字太過狹隘，不足以描述一些深奧法理，於是才以創造出來的。可以說，蝕文本身就是演自天地法理。這也是為何大能能夠以山川作文的原因。因為，山川走勢本就承載着部分天地法理，與蝕文同出一源。

‘若是這樣來看，那說此地有蝕文也沒有錯。因為，天地間處處有蝕文！’

‘蝕文確實是大能們創造的，但我之所以學習蝕文卻不是為了學習一門語言，而是為了學習其描述的法理，承載的大道！’

‘這樣一來，學習蝕文就不能拘泥於蝕文，要能從無蝕文處看到蝕文才是真的學會了蝕文！’

程振自踏入修行路，從開蒙就開始學習蝕文，卻從未想到這一層。他此前只是有些先知，知道蝕文的重要性，關乎未來，這才一直刻苦學習。

不過，若說他對蝕文有什麼高深見解，那是沒有的。他哪怕天天都學習蝕文，卻從未像今日想得這麼深。

程振的蝕文天賦並不初衷，只能算是中上。他目前蝕文水準超過同輩，主要還是花費比他人多許多的時間之故。近幾年來，程振已經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在蝕文之上的進步愈發慢了。他知道，多半是自己的天賦限時使然。

蝕文不是修行，若是天賦有限，那上限是可以預見的，並不會隨着修為提升。這兩年程振就隱約覺得自己的蝕文怕是快到上限了。若不是幾次悟道讓他道行超出同輩許多，他當前的蝕文水平還不能有現在的水準。

他此前曾想過，將來若是能夠一睹那天下聞名的星碑蝕文，或是到西洲看看其上的山川蝕文，這樣或許能夠讓自己有所觸動，蝕文水準或許能夠再提升一番。

不承想，還未見過星碑也未去西洲，卻在這平平無奇的小康山上有了新的領悟。

程振想通了天地皆蝕文的道理后，直覺所見所聞都有些不同了。前一刻看着還平平無奇的風景似乎都潛藏着諸般妙理。在他眼中，目之所及似乎真的有要演化成為巨大蝕文的趨勢。

這種奇妙感覺只是持續了一瞬，然後程振一陣恍惚，只感覺心神疲憊，繼而退出了那種奇妙狀態。程振閉目良久方才恢復少許心力。

‘方才的狀態好像與我之前進入恍惚之境的情形有些類似，卻又有很大不同。我入恍惚之境時，幾乎沒有自我意識，且能夠維持很長時間。而剛才，我心神清醒，卻也似乎見到了諸般妙理，不過，只維持了一瞬而已。’

‘莫不是因為我方才是清醒的，無意間接觸法理信息太過宏大，超出了我心神能夠承載的極限？而進入恍惚之境時，無意識，反而不會因此消耗心神？’

程振之所能有今日成就，多賴幾次悟道，不過那種狀態乃是心神入恍惚之境，對於其中玄妙，程振醒來后也不甚了了。只覺得，自己每次都如同竹籃打水，裝了很多水，但是每次醒來，籃中水都會流光，只有幾滴水漬殘留。

程振還是首次在清醒之時，進入到了類似悟道的狀態，可以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由於只是短短一瞬，程振感覺自己好似還沒來得及觀看顯現在自己眼前的諸般妙理，然後就因心神不濟退了出來。

回想到之前是因為想到蝕文的緣故才進入那種狀態，他待心神恢復后，就開始在心中回憶此前所學的蝕文。然後就發覺許多地方，此時再看確有了些不同見解。

程振欣喜，他此時蝕文水平沒有提升什麼，不過卻能感覺到，自己確實又能再度提升了。

‘雖然沒有提升修為，沒有提升道行，不過好像提升了自身的蝕文認知上限。這同樣難得，蝕文代表着自身的道行，代表着底蘊！接下來一段時日，還要再將此前所學再度梳理一遍。’

程振不知道自己受頓悟影響提升的蝕文上限是否一直持續，不知道會不會衰退。為防萬一，他決定暫時放下其他，先重新學習一遍蝕文再說。

想到便做，他當即掏出了一本蝕文書冊，就坐到草地上看了起來。

微風吹得山上青草微微搖擺，在陽光照耀下彷彿碧綠湖水在泛着微波。樹林中，間或有幾聲鳥叫。不遠處小湖上也波光粼粼，有遊人泛舟其上。天上幾朵白雲也安靜地隨着風飄向遠天邊。

在這恬靜天地間，一名白衣少年道人盤膝坐在那裏，緩緩翻動着道書，偶爾抬起頭隨意看看。

天地如文字，文字繪天地。

若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