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謀取漢中
如果楊禹單純只是軍事強大,席難他們還不太擔心,畢竟武都與陰平山勢險要,易守難攻。
但在席難看來,這種治理上的高低導致百姓生活上明顯的差異,才是最難抵擋的。它能在無形中瓦解他人的意志,據席難所知,仇池境內已經有百姓偷偷投來秦州了。
投到秦州的百姓每丁能分到幾十畝土地,還有稅賦減免;除此之外,農閑時還有機會從各軍領回棉花紡紗織布以賺取工錢,據說光靠這個一人一天能賺一兩百文呢;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楊禹一下子在秦州各地辦起了大批蒙學,普通百姓的孩子也能免費就讀,席難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普通百姓,估計也會投到秦州來。
席難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感慨,三天之後他趕到上邽城,城中的街景更是讓他耳目一新,沿街的坊牆大部分被拆掉了,楊禹竟然允許百姓沿街開店,放眼望去但見街道兩邊酒旗飄揚,招牌林立,許多店鋪門口還裝上了門檐綴上了流蘇,擺着時鮮花卉。
一家雅緻的茶樓里,席難看到一個女子正坐在屏風前表演茶藝,旁邊熏香裊裊,女子動作如行雲流水,那份優雅,那份怡然,有如仙女下凡,席難忍不住停下來觀看,茶樓中的客人也都沉醉其中,直到女子表演完大家才忍不住發出陣陣叫好聲,有些讀書人甚至搖着扇子當場賦起詩來。
這樣的情景,是席難平生僅見的,在姚秦最強大的時候,席難也曾在長安生活過,何曾見過這些?
再結合楊禹以考試選官的傳聞,難怪如今關中、隴右、河西的讀書人都往秦州跑,這裏的景象,這裏的氛圍對讀書人來說確實太有吸引力了。
之前席難也聽過許多秦州的傳聞,但聽到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卻是另一回事。還有一個細節讓席難深受震撼,在其他地方常見的那種賣兒賣女的景象,在上邽城中一個也沒有看到,甚至那種蓬頭垢面沿街乞討的乞丐都看不見。
這可是一個亂世啊,一個諸國林立打來打去、人命如草芥的亂世,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世道,楊禹治下的上邽街上卻看不到一個乞丐,席難實在難以想像楊禹是怎麼在短短兩年時間裏做到這一切的。
就這一點,席難問了身邊的押伴使韓素,韓素笑道:“席使君所有不知,我們的棉紡業需要大量人手,哪怕你缺只手缺條腿,只要你還摘得了棉花,搖得動紡車,我們都要,就拿摘棉花來說吧,哪怕是幾歲的孩子也能做呀,這樣誰還用得着賣兒賣女,或者去乞討?”
席難聽了默默不語,眼前越是繁華,席難心中越是沉重,他非常清楚,仇池沒有機會了,一點機會都沒有。
照這麼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年,關中隴右河西恐怕都將為楊禹所有。
這幾日,楊禹正在緊鑼密鼓地做着各項安排,以免他前往建康後秦州出亂子。
就在這時,席難到了上邽,得知此事後,楊禹多少能猜到一些仇池突然派來使者的用意,他馬上要離開秦州了,這個時候秦州也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所以楊禹在州衙大堂自尊接見席難。
見禮之後,席難忍不住悄悄打量了楊禹好幾眼,這引起了夜青樓的警惕。
楊禹還沒開口,夜青樓就先說道:“貴使可知我們秦州最有名的是什麼?”
席難想了想說道:“是棉布吧。”
夜青樓搖頭道:“錯,是十全大補丸,貴使要是不帶幾丸回去,肯定遺憾終生。”說著她把佩劍拔出三寸,寒光乍現。
楊禹一看這貨又要搞強買強賣,趕緊制止:“去去去,這沒你的事。”
“姓楊的,你別不識好人心,這姓席的眼神閃爍,定然有鬼。”
“人家心裏有沒有鬼不好說,你假公濟私卻是跑不了的,這個月的俸錢減半。”
“姓楊的,你就等着全城老少來吃你的席吧。”夜青樓一甩臉出去了。
楊禹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輕敲着自己的太陽穴對席難解釋道:“讓席參軍見笑了,她這人腦子有毛病......”
鏘!
寒光一閃,夜青樓的佩劍破窗而入,狠狠地釘在地上,劍身晃動不已。
楊禹巍然不動,席難倒驚得站了起來,望向窗外有些說不出話來。
“別管她,席參軍請坐。”
“哦,多謝楊使君。”
“別客氣,咱們談正事,席參軍這次來,不知......”
席難收了收情緒,感嘆道:“這次席某奉仇池公之命前來,這一路上所見所聞,着實讓人難以置信,在楊禹使君治理下,短短兩年秦州便如換了人間,民生富足,百姓樂業,遙想當年的文景之治,恐怕也有所不及啊。”
楊禹笑了笑道:“席參軍謬讚了。”
席難搖頭道:“席難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秦州現在的安樂富足,應該就是世人夢寐以求的太平盛世了。不瞞楊使君,以前席某也曾想輔佐仇池公成就一番功業,但看過楊使君治理下的秦州后,席難由衷認為,這天下非使君非屬了,能讓萬家生佛、盛世重現的人,若是都不能成為天下共主,其他人怎配?”
“呵呵,席參軍這些話,就不怕傳到仇池公耳朵里?”
席難再次搖頭道:“其實仇池公也很清楚,楊使君才是最適合做天下共主的人,仇池公這次派我來,一來呢,是聽說楊使君大婚在即,仇池公特意準備了份薄禮,命我來給楊使君道賀;二來呢,就是想表達仇池公願為楊使君屏藩之意,楊使君有鯤鵬之志,又正當扶搖直上九天之時,不應受建康過多的掣肘,在這方面,仇池公正好做為使君西南屏障。”
“席使君說笑了,說來慚愧,楊禹是大晉的秦州刺史,卻連秦州都沒能保全,勿論其他了,更不敢貪天之功。”
席難一聽這話,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楊禹這是什麼意思?要“收復”武都和陰平兩郡嗎?
按晉朝以前的行政劃分,秦州下轄六郡二十四縣,其中就包括武都和陰平二郡。
“楊使君此話差矣,正所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晉祚已移,天命早失,且不說兩淮以北大片國土丟失已逾百年,便是建康也很快要易主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仇池公認為楊使君即為天命,是以甘願為秦州屏藩,還望楊使君能不計前嫌,接納仇池公一片真心。”
“天意從來高難問,席參軍不必拿天命來搪塞我,你說仇池公想與我化干戈為玉帛,奈何我卻沒有感受到仇池公的誠意。”
“今後秦州與蜀中的貨物可自由通過仇池,不知楊使君認為這算不算誠意?”
“商路暢通,各方都有利,不通,誰都沒好處,且,必要的話我會自己去打通它。”
席難只得再加碼道:“仇池公願遣一子到秦州為質。”
“那就讓仇池公把長子送來秦州吧。”
“不瞞楊使君,仇池公已年近六旬,加上近來身體有恙,因此想留長子於膝下,還望楊使君體諒仇池公的難處。”本來楊盛的意思是讓次子楊難當前來為質,現在楊禹直接指定以楊玄為質,這讓席難很是為難。
“既然仇池公為難,那就算了。”
首次會談就這樣匆匆結束,對於楊禹來說,保持與蜀中的商路暢通固然重要,因為蜀中是秦州鐵器的重要來源地,但越是這樣,楊禹越不能讓對方以此為籌碼來拿捏他。
席難無奈,只得匆匆派人回仇池徵求楊盛的意見。
楊禹隨後接到了嘲風稟報,說楊盛正在悄悄集結兵馬,楊禹對此非常重禮,立即召集庄無忌、韓時、楊義、楊朗、衛長安、杜恆、張體順、宋繇、魏玄等人來商議。
魏玄首先說道:“跟據嘲風傳回的情報,仇池這幾日開始在悄悄集結兵馬,目前還不清楚是為了針對我方還是另有企圖。”
工曹參軍張體順說道:“這楊盛會不會是故意派席難來麻痹我們,暗中卻準備出兵偷襲秦州?”
參軍韓時說道:“為了保障鹵城的安全,使君一向重視祁山道的防禦,楊盛便是傾巢而來,也不足為懼。”
楊朗想了想說道:“楊盛偷襲鹵城或上邽的可能性不大,若席難真是故意來麻痹我們的,他大可先答應我方的要求。”
衛長安也道:“楊司馬言之有理,我認為楊盛的目標很可能是漢中或臨洮,上邽與蜀中的可能性比較小。”
仇池控制的武都與陰平兩郡,正好處在隴右、關中、漢中、巴蜀這幾大地塊的交通節點上,向西可通臨洮(泯縣),向北經祁山道通天水、經大散關可通關中的陳倉,向東是漢中,向南是巴蜀。
理論上楊盛偷襲各方的可能性都有,但以他的實力,大概也只有偷襲臨洮和漢中的成功率高一些。
這時庄無忌說道:“臨洮也基本可以排除,整個隴右已為我所有,臨洮對於楊盛的戰略價值已不大,為此而激怒我們將得不償失;而漢中人口稠密,農耕發達,而且相對封閉,一旦拿下,楊盛的實力將倍增,而且建康正值政權更迭的關鍵時期,暫時無暇顧及漢中,正是楊盛動手的最佳時機。因此我猜測楊盛是衝著漢中去的。”
衛長安接口道:“庄長史言之有理,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使君,咱們不如趁楊盛攻打漢中之機,一舉拿下武都和陰平。”
庄無忌道:“現在拿下武都和陰平,對我們而言利弊參半,一動不如一靜。”
“那咱們就這麼坐看楊盛去攻打漢中?”
庄無忌道:“陽平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楊盛要拿下陽平關談何容易,咱們先靜觀其變再說,況且,使君即將前往建康,加上胡夏增兵虎耳城,此時不宜大舉出兵攻打仇池。”
宋繇附和道:“庄長史所言甚是,當此非常時期,實不宜興兵。”
庄無忌和宋繇這麼一說,其他人便是心裏有想法,也不好說什麼了。
然而在眾人散去時,庄無忌卻悄悄示意楊朗和衛長安二人留了下來。
等堂中只剩下楊禹、庄無忌、楊朗、衛長安四人,楊朗和衛長安忍不住對視一眼,問道:“庄長史讓我們留下,可是另有想法?”
“不錯,若楊盛真去攻打漢中,咱們放過這等良機未免太過可惜。”
“庄長史不是說使君即將離開秦州,此時不宜大動干戈嗎?”
“無須大動干戈,咱們只須幫楊盛拿下漢中便可。”
庄無忌的話讓衛長安他們愣了一下,楊盛當初可是來搶過秦州的,現在不趁他去攻打漢中從背後捅他一下就不錯了,還幫他去打漢中?
楊禹也愣了愣,考慮到庄無忌這種人不會無的放矢,他稍一思索,隱約猜到了庄無忌的想法。
此時衛長安與楊朗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庄長史的意思是咱們先助楊盛拿下漢中,然後再逼他退出漢中?”
庄無忌輕輕點了點頭道:“劉裕不仁,那就別怪咱們不義,西北亂起來,使君此去建康才會更安全。”
衛長安想了想道:“庄長史言之有理,使君,此事我看就按庄長史說的辦吧。”
楊禹因丹屍菌毒心裏難免有氣,想了想說道:“當初讓曹長青他們退往漢中,本是留作他日攻打仇池時作為奇兵使用,世事真是變幻無常啊,庄先生,事出倉促,只怕操作起來會有一定難度。”
庄無忌說道:“說難也不難,只要實力到了,就象當初劉裕平定譙縱之後,讓楊盛退出漢中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衛長安接口道:“也是,先讓索邈與楊盛相互消耗一翻,再讓曹長青他們與楊盛談條件,只要他肯同讓出漢中一部分,就讓曹長青他們裏應外合,助楊盛拿下漢中,將來咱們再找個由頭逼楊盛退出漢中,如此漢中便可由曹長青他們掌握了。”
庄無忌點頭道:“沒錯,只要操作得好,此事明面上與秦州毫無關係,誰也指責不到使君的頭上。”
“為了讓楊盛放心,咱們是不是儘快達成秦州與仇池和解。”
“不,使君的條件楊盛會答應的,有楊玄在手,將來對咱們才更有利。”
“好,秦州這邊就就拜託大家了,過兩日我便啟程前往建康,庄先生,曉蝶那邊,還請您幫我說聲對不起,我就不去告別了。”
一說起此事,楊朗又不禁充滿了憤怒與擔心,楊禹身中奇毒,不能不前往建康,到了建康后,今後恐怕就身不由己了。
看出自家三哥擔心,楊禹笑了笑安慰道:“三哥無須擔心,劉裕不會要我性命的,至少目前不會。”
庄無忌頷首道:“不錯,劉裕要的是隴右,因此目前他不但不會動使君,還要保護好使君,除非他不想要隴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