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再無龜山先生
李清照忽然開口笑道:“半季先生大才,不知道王相公是否有興再做一首佳詞,讓我大家一飽眼福?”
在坐眾人也是紛紛叫好,王倫那首《醉花陰》實在讓大宋文人艷慕不已,在座的都是真正的文人,對絕妙好詞如老饕見佳肴,今日得見《醉花陰》的作者在此,豈能放過如此的機會?
王倫聞言微微一笑,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出於學習之心,毫無讓他出醜露乖之意,當下也不以為忤,只是起身笑道:“在下才疏學淺,既然各位誠意相請,王某就獻醜了。”
趙明誠拱手道:“王兄過謙了,還請王兄賜教,在下給王兄執筆。”
說著趙明誠提筆準備寫下王倫所作詞句。
王倫提筆在手,面帶微笑道:“剛剛聽德甫兄所言,賢夫妻今春曾往金華,小可幼年時也曾去過金華,便以此為題吧。”
說罷,王倫筆走龍蛇,片刻后,開口念道:“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首《武陵春》一出,滿堂眾人鴉雀無聲。
李清照看着這首詞,不覺已是滿眼淚水,抽噎道:“王相公之才天下無雙,這首武陵春足以流傳後世而不朽。不知為何,妾身見到此詞便會如此感傷,更有一種好像極其重要的東西離自己遠去。”
王倫心中暗暗吐槽:“你沒感覺錯,有這種感覺就對了,這本就是你十數年後在金華所作,現在被我寫出來了,當然離你遠去了。恩師,弟子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了半晌,眾人才從王倫的大作中回過神來,紛紛起身施禮道:“半季先生大才,我等不及也。”
王倫忙拱手還禮笑道:“在下也不過是偶得佳句,不值一提。”隨即岔開話題道,“不過剛剛我入廳之時,曾聞德甫兄講蔡中郎的手書失傳,此言恐怕稍有偏頗。”
果然,以趙明誠為首的各位金石大家頓時被王倫的話給吸引了過來,趙明誠瞪大着眼睛道:“半季兄,莫非那蔡中郎手書依然存世?”
王倫笑道:“在下不敢確定,不過德甫兄和在座各位都是此道大家,當可對此鑒定一二。”說罷,王倫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在眾人火熱的目光中,王倫從錦盒內取出一張絹帕放在案頭道:“諸位請上眼。”
趙明誠一掃之下卻是面色大變,滿堂也是轟然大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其中有人甚至於一陣眩暈險些跌倒。
趙明誠不敢用手觸碰王倫手中的絹帕,只是用手指在空中不斷的比劃,口中喃喃道:“錯不了,此乃蔡中郎手書無疑,而且是其巔峰之時所作。半季兄,此物可換?名城願傾家相贈,只圖取回一觀。”
他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似乎對如此寶物自己卻廉價巧取無地自容,但是這蔡中郎的手書卻是真跡,他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放棄,趙明誠就是這樣,他可以為了金石連自己的性命不顧。另外幾人也紛紛開口,求王倫無論如何也要割愛,自己願意拿家中一切來換。
王倫微微一笑,講錦帕輕輕折好,在眾人火熱的眼神中,雙手遞給趙明誠道:“德甫兄言重了,德甫兄乃當代金石大家,所謂寶劍贈英雄,此物便當做見面禮贈與德甫兄便是。”
趙明誠聞言如遭雷擊,如此寶物換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捨得贈與他人,這王倫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便拱手相贈,莫非有所企圖?趙明誠是聰明人,但奈何他更是一個痴迷金石之學的巨匠,如此神物他又豈能視而不見。
一旁的李清照狂拽他的衣袖,讓他總算勉強收住伸出去的雙手,強行按捺住自己躁動的內心,對着王倫儘力平穩聲音道:“無功不受祿,趙某豈能受半季兄如此大禮?”
一旁眾人聽的心中大罵:“假正經!在這種天物面前居然還惺惺作態。這王倫如何將此物給他?這要是給我多好!”
王倫笑道:“德甫兄勿憂,小弟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德甫兄應允。”
趙明誠愕然道:“卻不知半季兄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勞?”
王倫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在惲州也算薄有資產,而興辦學院一直都是在下的理想。故此,在下建了一家東籬書院,還望德甫兄賢夫妻和在座各位大才來我書院指點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趙明誠眾人聞言都是驚愕不已,大宋書院之風盛行,民間開辦的書院也比比皆是,最有名的便是石鼓書院,應天書院,嶽麓書院,白鹿洞書院,嵩陽書院,茅山書院,龍門書院,徂徠書院。要知道,無論哪朝哪代,讀書人的作用都是舉足輕重的,就算是武將如果沒有相應的文化也難以成為一代名將。故此王倫未雨綢繆,早在搞田莊建設的同時,咬着牙在梁山上建立了這家東籬書院,只不過這家書院現在還是有名無實,只有一個空殼子,王倫此次來青州,本就憋着把趙明誠等人忽悠瘸了的目的來的。
因為擔心趙明誠等人不願受拘束,王倫不等眾人發問,便將自己的治學理念提了出來,當聽到“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這十個字后,在場所有人都眼前一亮,這十個字雖然簡單,但是在座都是大宋最頂尖的人才,聞聽王倫此言頓時心底似乎打開了兩扇大門,不住口的讚嘆不已,一個頭髮花白的儒生直接上前一躬道:“半季先生,在下苦讀聖賢之書,未曾想近日方聞大道之音,在下不才,願往東籬書院一行,還望半季先生不嫌在下才疏學淺。”
這個老儒生一直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坐着,就連剛剛王倫拿出蔡邕的手跡,他也未如趙明誠一般動容,王倫差點以為他只是過來湊數的,不成想他卻是第一個過來應聘之人。
王倫還未有反應,卻見趙明誠驚道:“楊學士,你莫非不待朝廷重用旨意頒下了不成?”
在場眾人聞言也是一驚,一個中年儒生上前施禮道:“莫非先生便是卸任的蕭山知縣,中立先生不成?”
王倫聞言也是一驚,那老儒生淡然一笑道:“半季先生面前,老夫豈當的了這先生二字。”言下之意,他已經默認了那儒生的猜測。
滿堂的儒生聞言紛紛過來見禮,老儒生微笑還禮,隨即轉頭對王倫深施一禮道:“老夫曾拜入程先生門下,不好改投他門,否則無論如何也要投入半季先生門下。饒是如此,老夫厚顏還請半季先生收納老朽,讓老夫在東籬書院中求學,以便得聞先生大道。”
滿堂名士包括趙明誠夫婦在內無不驚駭,王倫也如遭雷擊,他已經很清楚自己面前之人是誰了!
楊時,字中立,號龜山,學者稱龜山先生。祖籍弘農華陰,南劍西鏞州龍池團人。
楊時自幼在將樂縣城含雲寺和楊希旦“西齋”讀書,於熙寧九年進士及第。歷任徐州、虔州司法和瀏陽、餘杭、蕭山等縣知縣以及無為軍判官、建陽縣丞、荊州府學教授、南京敦宗院宗子博士、秘書郎、邇英殿說書、右諫議大夫、國子監祭酒、給事中、徽猷閣直學士、工部侍郎、龍圖閣直學士等職。南宋紹興五年四月二十四日,病逝,享年83歲。南宋朝廷贈左大中大夫、謚文靖,加封太師,又追封吳國公。明代時獲封將樂伯。
楊時學問淵博,有經邦濟世之才,為官政績突出,愛國恤民,清廉正直,先歷官之處“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他學於程顥、程頤,同游酢、呂大臨、謝良佐並稱程門四大弟子。著名的“程門立雪”之事,便是他留下的一段美談,他又與羅從彥、李侗並稱為“南劍三先生”,被後世尊為“閩學鼻祖”,將“二程”洛學傳播至東南等廣大地區,在“二程”和朱熹之間起到了承前啟後的作用,為閩學及其思想體系的形成打下了堅實基礎。為理學南傳及中華文化的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
王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裏能碰上這個之後百年大宋的文壇領袖,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在這當時大儒面前,王倫絲毫不敢拿大,用手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行讓自己回過神來,隨即也是一躬到地:“中立先生乃是當代大儒,若肯屈尊降貴到我東籬書院,實在是晚生之幸也。”
楊時慌忙扶住王倫,正色道:“半季先生,萬勿如此,老夫雖然痴長几歲年齒,但學無老少、達者為先,先生所言讓老夫如醍醐灌頂,老夫坦言,先生之才絕不再老夫的恩師程氏兄弟之下,也不在濂溪先生之下。今日得聞半季先生所言,如撥雲見日,老夫甘願在東籬書院天天聆聽大道,再無他念。”他微微一沉,隨即道,“不過剛剛聽先生所講‘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似乎言猶未盡,敢問先生,如何熟讀而精思?”
王倫也不答話,走到已經呆若木雞的趙明誠旁邊的書桌旁,提筆寫下四句話,隨即交給楊時。
楊時定睛一看:“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楊時眼中儘是激動,大聲道:“不錯,果然不錯,半季先生不愧是當世奇才,所言儘是至理。”
王倫不意外楊時的反應,在場眾人,只有楊時對理學研究至深,王倫所言乃是理學集大成者,也是理學第一大師朱熹的經典言論,朱熹乃是理學之聖的存在,他的言論自然足以讓楊時拜服。
眾人雖然不知道楊時為何如此,但是楊時的才學眾人都是知之甚深,單純從學術角度上說,當今大宋絕無一人敢說自己比楊時強。眾人看到楊時都如此推崇王倫,甚至於剛剛還以師禮待之,甚至於連官都不想做了而要去東籬書院,當即紛紛表示願去東籬書院講學論道,王倫心中大喜,不過心中也暗自好笑:“看來日後再無龜山先生,只有梁山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