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陽光透過窗紗灑在少女柔嫩光滑的臉上,在她輕軟的髮絲上籠了一重淡金色的光暈。
微涼的手腕輕輕勾住他後頸,她需努力踮起腳尖,才堪堪啄上他淺淡的薄唇。
少女沐浴后清新的香氣像一張掙不脫的網,朝他兜頭籠罩而來。
程寂下意識握緊拳頭,在身後來人撩開門帘的一瞬,聽見趙嫣在他耳邊簡短急促地說:“抱着我。”
程寂沒有動。
那片輕若羽毛般的唇倏然離去,勾在他頸后的手卻沒有挪開。
少女雪白的下巴抵在他肩膊上,他聽她用酥軟微啞的聲音對他身後的人打了聲招呼。
“表兄——”
拉長了尾音,像說醉話。
張珏的表情十分精彩。
他特地遣李姑姑來拖住趙嫣,就是為了自己獨自前來時,不至撲了一空。又特地提前交代過杏子園外的守衛,杜絕他人來探望她的可能。
他興沖沖前來,卻萬萬想不到,她房中會站着一個男人。
還以如此親密無間的姿態,如此猝不及防地直白撞入他眼裏。
他可以忍受她曾與他人出雙入對,能夠接受她身邊流連着垂涎於她美色的各樣人等,他有耐心,也有自信,只要她尚識時務,頭腦清明,就該當知道如何選擇。
少年背身而立,在張珏的角度看不見他泛紅的耳尖和發紅的眼角.此刻程寂的反應終於不再是麻木冷漠,他張開的眸子裏盛滿不敢置信,而後備感恥辱。
這就是南陳貴女的教養和儀範嗎?
怎能,怎能就這樣當著外人面前,如此面不改色的勾纏於他,怎麼能不顧他意願就如此輕浮、如此不知廉恥……
張珏立在簾下,默了一瞬,而後輕嗤一聲。
“表妹你,越發胡鬧了。”
彷彿長輩對頑劣小輩一般半是責備半是無奈的一斥,看似不疼不癢,空氣中驟然沉下來的氣壓卻絲毫騙不得人。
他狹長的眸子淡淡掃了一眼程寂僵直的脊背。趙嫣了解他,在那寥寥一瞬注視中讀出可怖的殺意。
肩頭驟然一松,柔弱無骨的少女鬆開了搭在程寂肩背上的手。
她的手並沒有遠離,鬆開勾住的後頸,撫上他緊繃的下巴,“乖,你先出去,待會兒再找你。”
程寂瞭她一眼,她沒有看他,漫不經心地攏了攏肩頭滑落的披帛,軟綿綿地倚在窗前擺着插屏的炕桌上。
程寂轉身,在越過張珏的時候,看到對方似笑非笑的臉。
他記得這張臉,這雙眼睛。
初受擄劫,此人便是頂着這樣一張笑臉,在他面前生生笞死了數名逃走又被抓回的北涼人。
這雙淬着寒光的狹長眼眸,曾在每一個受擄的北涼人身上遊走過,毒蛇般陰冷。
張珏沒有過多地關注他,很快移開目光,顯然他不曾認出,面前這高挑清瘦的少年,曾是他手下的俘虜。
他朝趙嫣走了去,隨意坐在炕桌對面,扣住她去拿茶盞的手。
“姓翟的死了,一無名小卒也能入得咱們平昭郡主的眼?”
趙嫣拍掉他的手,漫不經心笑了,“他在世子眼裏是無名小卒,在我這兒,卻是最溫柔俊俏的郎君。世子來找我,不是為著管我的房裏事吧?怎麼,替您妹子討公道來了?”
張珏捻着指尖,方才那一瞬觸碰的滑潤之感彷彿猶然殘存。“傻子,我哪一次不是偏幫着你?明年就是大選,榛榛在平都的日子不多了,你姑且瞧我面上,讓一讓她,別跟她一般見識,嗯?”
“世子大駕,紆尊降貴前來說和,平昭哪裏敢說個不字?”
她對着他,總是這副沒好氣的樣子,張珏自問並非是個好脾氣的人,不必說平都地界,便是京里那些高門閨秀,哪個又敢如此搶白他?他也說不上來,眼前之人究竟有何魔力,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
“表妹……”
“世子,”窗外一聲輕呼,趙嫣聽得出,是張珏身邊的宮人。
張珏一肚子調情的本事還沒發揮出來,先是撞見趙嫣與人勾纏,再被外頭宮人擾興,他閉了閉眼,強行抑住心裏的怒氣,咬牙切齒地道:“何事?”
“蘇姑娘許姑娘她們來了,說要探望平昭郡主,人在外頭候着,世子您看——”
不怪底下人不敢做主驅趕外頭的人,蘇敏和許芊芊皆是這回待選女子裏極有可能成為張珏妻子的人,不僅出身高貴,和張珏亦是青梅竹馬,情分頗深。
張珏下意識瞥了眼趙嫣,怎麼會這樣巧?他前腳才走進來,那些人後腳便到了。月嬋被李姑姑牽制着,沒可能通風報信,適才那青年男子……不對,她堂堂郡主出行,怎可能只帶月嬋一名侍人?
張珏面色沉下來,心中惱恨趙嫣不識抬舉。
論出身,趙嫣名為公主之女,可這公主尊號自來便帶了許多的水分,旁人不知底細,尚敬這公主幾分,可他是知道內情的人,她究竟哪裏來的底氣一再拒絕他的親近?
“表妹既有客至,便一併請進來吧。”幾息之間,張珏平復了心緒。
趙嫣見他穩穩坐在那兒,似乎並不准備離開,不由譏道:“表兄也對我們小姊妹間的話題有興趣嗎?”
頓了頓,面上浮起一抹笑來,“哦,我知道了。”
她意有所指地說:“表兄是想藉機,多瞧瞧那幾個畫中的美人兒了吧?”
張珏即將婚配,各家閨秀的描圖和八字都被送進了王府,蘇敏和許芊芊的肖像自然也在送選之列。
張珏被她取笑,並不着惱,抬手輕攏住她袖角,趙嫣掙了掙,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猛地拉入臂彎。
“怎麼,表妹妒了嗎?”
他呼吸近在咫尺,嘴唇幾乎貼在她面頰,“傻丫頭,那些庸脂俗粉有什麼好看?為兄日日夜夜賞玩的描圖,唯有表妹那一幅罷了。”
“可惜畫工到底技拙,描繪不出表妹風儀之萬一……”
“平昭,你怎麼樣了!”
蘇敏人已到了簾外,張珏鬆開了懷裏的人,滿意地靠在軟枕上,瞧她面色變幻不定的模樣。
瞧她這幅驚訝的樣子,大抵還不知自己的描圖和八字早被送到他案上了吧?
暮雲公主從來極識時務,豈會放棄任何攀附的機會?
只可惜,只可惜……他的妻子,未來的永懷王妃,絕不能是身份上存在任何污點的女人。
他很清楚,他不會娶她為妻,但這並不妨礙,他瘋狂地想要得到她。
他想把她鎖在自己身邊,做一名任他擺佈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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