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幕：會

穹頂的眼睛浮雕透着某種詭異，僅僅只是盯了一會，就愈發的感覺到傳自靈魂深處的心悸。

雕刻它的技藝十分古老，似乎出自某個早已失落的密教之手，卻異常栩栩如生，彷彿隨時都會離開牆體，徹底的活過來。

就像歐維恩以前在網上見過的一些萬花筒似的圖片——那種明明是靜止畫面，卻能讓人產生動態錯覺與眩暈感的圖片。

看見這東西，歐維恩不明所以的在心裏罵了一句，視線本能地移向一邊。

他此時仍套着那身瘟疫醫生的打扮，且先不論是否有利於行醫，不得不說這樣的形象非常契合非凡者聚會主題。

與會的眾人都從未見過這種裝束，他們當中有的人在瞧了兩眼后就馬上扭過腦袋，而有的人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很是認可。

歐維恩朝這些要麼戴了各種面具、要麼臉上塗了油彩的參與者們摘了摘禮帽，微微低首，緩步走向大廳里的舊沙發。

那是一張雙人沙發，此時上面正坐了兩個人，但是因為他們彼此陌生和拘謹，屁股都挪到了邊緣的邊緣，而在中間留出一個空位。

歐維恩往那一坐，雙手搭在兩膝之上，隨後便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動作。

穿着一身黑袍的塔威爾目光環視一周，默默找了張靠近壁爐的地毯，就地盤膝而坐。

自從進入大廳，他就沒跟歐維恩再發生過任何眼神交流，座位也相隔比較遠。

不用他解釋，歐維恩也清楚這樣做的目的……那就是盡量別讓餘人瞧出他們私下認識。

之後又陸陸續續進來四五個人，直到有鐘聲從閣樓內部的深處傳來，耳邊的竊竊私語聲頓時安靜。

看來聚會要開始了……

歐維恩透過目鏡，看到站於大廳中央的兩位光頭法師後退幾步，坐到他們專屬的、代表主人的兩隻石椅上。

那石椅的稜角異常分明，看上去一點都不符合人體工程學。

再加上由粗糙的石頭製作，坐在上面恐怕比站着還累，簡直就是受罪……歐維恩看着他們臉上猶如雕塑般的冷峻表情，在心裏誠實點評。

這倒是讓他想到一個頗具中世紀色彩的詞語：苦修士。

等這兩位聚會主人坐好，其中一人低沉開口道：

“可以開始了。”

隨着話音落下，四名侍者從旁走出，當中有兩人共同推拉出來一台移動鐵桌。

那鐵桌上擺了記着各種信息的紙箋，以及種種散發著不同危險氣息的捲軸。

坐在歐維恩左邊的一個中年人突然離開沙發，走向那台鐵桌，旁邊站着的侍者拿起兩張表面灑了金粉的捲軸，遞給了他。

“使用的時候把它拉開，同時念出古赫密斯語當中的‘光’。”

那中年男子連忙點頭，雙手捧過趕緊收好。

他回到原位還沒有坐好，一名穿着動物雜色皮草且頗有幾分知性美的女士從歐維恩右邊起身，在鐵桌上拿走了整整五張灰黑色的捲軸。

先前那侍者想要開口介紹，卻被她出言打斷：

“不必教我，我知道這種捲軸怎麼用，呵呵，開啟咒語是‘冰凍’。”

似乎是在有意顯擺學識，“冰凍”這個單詞她沒有選擇更常用的赫密斯語，而是使用的巨人語。

這就導致大部分人沒聽懂她說了什麼，不過當她坐回歐維恩身邊時，歐維恩還是感到貼着自己的皮草上傳來一陣陣寒意。

而剛才那男士好像沒有收緊捲軸，一絲絲溫熱也從他身邊傳了出來。

艹，早知道就不坐這了……歐維恩感受着冰火兩重天，心裏懊惱地想到。

看這兩個人都只取走捲軸，卻沒留下金錢，歐維恩猜測他們應該在上次聚會就已經預付了。

歐維恩對捲軸多少有點了解，只知道這種東西屬於消耗類道具的一種，和符咒差不多，在同位格情況下算是符咒的上位版。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心、不自信、結巴的聲音從後面某處傳出：

“我……我要賣有非凡力量的藥劑，呃，不過只賣一種。”

嗯……難道也是個“藥師”？歐維恩好奇心起，和幾個對藥劑有一定興趣的聚會成員一同扭頭看去。

感覺到朝自己射來的數道目光，正坐在一隻小木椅上、一身學徒打扮的年輕人頓時倍感緊張，猶猶豫豫地繼續說道：

“兩個月的有效期，可以提升……額……提升那方面的能力。就算過期也仍有使用價值，只是會變質成狂暴藥水，力量、敏捷都有提升，半小時後會陷入虛弱。

“一共三瓶，一瓶50費爾金，三瓶一起只要100費爾金。”

聽到這番話，歐維恩心中剛有疑問，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地替他問了出來：

“嘖，為什麼你只賣壯陽葯啊？”

“因，因為……”

那年輕人一下顯得為難，緩緩解釋道：

“別人寄給我的，他一次給了我很多種藥劑，但別的我得留用以備萬一，只有這一種……只有這一種用不上。”

此話一出，頓時有好幾個面具人鬨笑起來，其中還包括某個嗡嗡響的聲音。

那年輕人知道他們在笑什麼，於是漲紅了脖子，爭辯道：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沒有那種問題，只是暫時單身而已。”

歐維恩開啟靈視，驗明這人倒是沒有說謊。

隨後那年輕人咳嗽一聲，把話題岔開：

“我還需要‘觀眾’途徑序列8的魔葯配方，可以為此支付5000費爾金。”

這讓歐維恩瞬間想起那個失蹤的仇敵，疑似心理煉金會成員的米奧佐醫生，認真傾聽起來。

可是過了半晌，聚會當中並沒有人回應。

那位年輕人吸了吸鼻子，正準備作罷，突然聚會的主人、其中一位灰袍法師平靜說道：

“我可以提供序列8‘讀心者’的配方，不過要在你報價的基礎上再加2000費爾金。”

“我，我需要時間籌備。”那年輕人先是一喜，接着表現得有些為難，畢竟7000費爾金對一般低序列者來說不是能輕輕鬆鬆拿出來的。

那灰袍法師略一頷首，不再言語。

“我需要秘銀，25克秘銀！不，20克就夠了，價格可以商量！”

一名坐在高腳凳上，戴了只能遮住眼睛的鐵面具的男子說道，他的面具上留有一道血色划痕。

歐維恩注意到這男子表現得有點激動，處於一種比較“嗨”的狀態里。

秘銀屬於十分珍稀的神秘學金屬，但是用處並不廣，一般野生非凡者不會去收集這種東西。

過了一會兒，有人回應道：

“我可以弄到大概5克。”

“5克？5克不行，老子有事急用，狗屎，要是湊不夠20克事情就只好算了。”那男子唾沫橫飛。

這時，坐在歐維恩左邊的中年男子“嘿”一聲笑道：

“我倒是聽說西邊又開了幾個銀礦，好像有你想要的秘銀。嗯，離咱們這裏不遠，就在第利斯城往西一點的霍納奇斯山腳附近。”

那男子仔細聽着，頗為意動。

他吞了口唾沫，突然大聲說道：

“我還有一件委託，我們希望有人在第利斯區域製造一些非凡事件，越多越好，傳播越廣越好，讓普通人意識到超凡的存在！

“做完之後可以聯繫我，只要讓我們確認了那是你為我們乾的，絕對不會虧待！”

這番話讓聚會裏所有人都心中一凜，少數好財之人目光中流露出期待，但更多人則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

“閉嘴，鬣狗！”

只聽另一位聚會主人嚴肅呵斥道，隨着他懷有怒意的眼神一瞪，綽號“鬣狗”的那名男子立即渾身一顫，差點從高腳凳上摔倒。

他身上那種亢奮的情緒頓消大半，也注意到了大部分人看自己的眼神，但他仍非常不甘，掙扎般地咬牙辯解道：

“你們都只活在自己的僥倖當中罷了……末日預言是真的！你們為什麼不信！

“我們讓民眾早點認清現實，早點努力自救到底有什麼錯？我們是在救世！”

這幾句話說的似乎發自肺腑，雖然參加聚會的人們仍然不信，但多少也有點被恐嚇到。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傢伙在發什麼神經，那位灰袍法師則重重地“哼”了一聲。

末日預言……

德萊斯的手稿中倒是提過1368年大預言，但只是粗略一提，稱所謂的末日僅在部分組織當中流傳，並不確定真偽。

在這種前提下，歐維恩從本能上更願去相信那是假的。

不過，那男子的一系列誇張表現，倒是讓歐維恩想到一個信仰邪神的隱秘組織：

超凡現世——鐵血十字會！

既知出自邪教徒之口，這樣一來，歐維恩更加不願去信那虛無縹緲的一紙預言了。

因為剛才“鬣狗”把氣氛弄得有點尷尬，導致一時間沒人說話，歐維恩於是沙啞着打破寂靜：

“我求購幾樣東西。

“首先，精靈之泉的髓質結晶。”

這是“馴獸師”魔葯的主材料，而序列8主材料的售價一般是一萬五千費爾金起步。

歐維恩手裏當然沒有這麼多錢，不過他可以向德萊斯，向古茲曼黨伸手借。

不過就算手裏資金足夠，也不一定就能找到賣家，所以歐維恩本來是沒抱多少希望的，只是本着問問又不會虧什麼的態度試一下。

然而在片刻的沉默后，那位疑似序列9“觀眾”的年輕人猶猶豫豫地舉起了手：

“先生，我認識的別人可能有，得下次見面再給你答覆……但是價格估計會接近兩萬費爾金。”

兩萬費爾金……歐維恩不禁暗暗感慨了下非凡者的花銷，點頭冷笑道：

“呵呵，沒問題。”

與此同時，歐維恩心中猜測着：

有能力拿出“馴獸師”主材料，手裏也有非凡藥劑，這就說明他一定認識一位“藥師”途徑的非凡者，並且那位的序列至少是8。

但同時他也在求購“讀心者”的配方……嘖，涉獵的挺花啊，他到底屬於什麼途徑？

歐維恩收斂好奇心，略做停頓，繼續說道：

“然後是精靈之泉的泉水，200毫升。”

這是“馴獸師”魔葯的輔助材料，只見那位年輕人馬上又舉起了手：

“200費爾金左右，方式和剛才一樣。”

意思是又得問別人？歐維恩剛點了點頭，但很快他發現這次的賣家不止一個。

一位頭髮花白，衣着體面的老先生舉了舉手，慢吞吞說道：

“100費爾金，精靈之泉泉水200毫升，而且下次聚會就能給你。”

歐維恩心中一喜，馬上表示同意。

他身體放鬆往沙發上一仰，緩緩說道：

“我還需要足夠多的新鮮人血，60費爾金。”

這也和魔葯輔助材料有關，他需要用到人血澆灌出的月桂花瓣。

血當然可以用自己的，但60費爾金對他來說並不多，如果能以此免於每天往自己胳膊上來一刀，他還是樂意之至的。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回應他的還是剛才那位老先生。

只聽他自語似的喃喃說道：

“人血，人血……唔，我也收集了足夠多的血，不過是我自己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唏噓。

歐維恩好心提醒道：

“老先生，自己的血是不能隨便給別人的，這可能會給自己招來不詳的詛咒。”

這位老先生看來非常缺乏神秘學常識啊，這可是很危險的……歐維恩皺眉想到。

老先生先是一愣，接着露出無奈但溫和的笑容：

“噢、噢……是這樣的么……多謝你提醒我了。

“嗯，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簡單的儀式魔法吧，可以用來讓血液保持新鮮。”

他從侍者手裏接過紙筆，憑記憶快速寫下一份手稿，贈給了歐維恩。

“謝謝。”

這位老先生的字跡非常工整，一看就是讀過書，有一定學問的……歐維恩目光掃過手稿，摺疊進口袋。

“最後，我想購買一件神奇物品。”歐維恩咳嗽一聲說道：

“要求是能夠讓使用者快速掌握、理解大量知識。”

歐維恩自知有太多需要惡補的神秘學知識，德萊斯給的幾本資料文獻甚至只是小部頭，但要是能藉助非凡那就再好不過了。

反正神奇物品這種東西用完可以反手賣掉，等自己把那些書籍都吃透，應該也就找到合適的買家了。

只是在說完訴求之後，他莫名察覺到身旁投來隱含鄙視的眼神，而這正來自坐在右邊的女士。

啊……女士，我好像沒有得罪你的地方吧？

這一次回應他的是“鬣狗”，他“嘿嘿”冷笑道：

“我知道一件符合你要求的封印物，我可以靠關係搞來。

“它叫做‘學者的懷錶’，曾經的名字是3-184，從永恆烈陽教會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