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剖心
聽見余悅有越哭越響的趨勢，許喬急忙蹲下身，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別哭了，不嫌丟人嗎？”
不按常理出牌的余悅瞪大了眼睛：“那你得保證放棄賀先生。”
冥頑不靈！許喬一臉黑線地瞅了瞅近在咫尺的門：“余小姐，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明白，想要爭取一個男人，光靠打擊他身邊的女人是沒有用的。”
余悅紅着眼，似乎還要再嚎，就見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一個高挑女子走進來，一見內里場景，臉色立馬一變，推開許喬，把余悅摟在懷中安慰道：“悅悅，怎麼哭了。”
許喬詫異地看着摟着余悅的冰冷女孩兒，不怪她多想，實在是眼前這高挑女子，對余悅的態度太溫柔了。
怎麼看，怎麼像百合日漫吶。
瞧瞧那柔和的安撫動作，輕而又輕的嗓音，無處不顯示着這女子對余悅的關懷。
“音音姐，我，”余悅憤恨地瞪了許喬一眼，抽着鼻子撒嬌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居然沒告狀？許喬整個人都凌亂了，領教了余悅無理取鬧的能耐，許喬已經做好她惡人先告狀的心理準備了。
這人是餘音。許喬反應過來，不就是程瀟透露的，有可能嫁入賀家的候選人之一嗎？
許喬有些玄幻了，又想到那怎麼會是余悅來找她麻煩啊擦！
“音音姐，這個就是賀先生的女伴，你看她多囂張，到現在都不和你打招呼。”余悅被餘音扶起來，還喋喋不休地添油加醋。
接着就聽那名音音姐歉疚瞭然地看了許喬一眼：“對不起，我妹妹比較任性，讓您受驚了。”
“音音姐！”
瞅着余悅毫無淚漬的漂亮臉蛋和餘音淡定的文靜笑臉，許喬算是服了：這算不算皇帝不急太監急，感情余悅是來給餘音打抱不平的？
那也不大對，余悅字裏行間聽上去對賀衛洋還是蠻有意思的。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許喬聽到大廳傳來的音樂聲，又被這兩姐妹弄糊塗了，微笑退出去了。
自從她重生以後，總覺得這世界有崩壞的趨勢。
准小姨子戀上未來姐夫，真尼哎呦了個瑪的像黃色小網站上的xx文啊去。
許喬低着頭提着裙角一邊嘆氣一邊往大廳走去，奇葩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突然，一個身影晃到了許喬面前。
麻辣隔壁的，許喬幾乎要爆粗口了，到底又是誰！
“許喬，我能邀請你跳第一支舞嗎？”盛氣凌人中透露着萎靡不振的熟悉嗓音在許喬面前響起。
看着來人，許喬目瞪口呆了。
居然是打扮得人模狗樣的沈燦陽，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我很頹廢我很萎靡我很絕望”的氣息。
所以音樂響起，許喬被沈燦陽粗暴地扯入舞池后，她史無前例地沒跟沈燦陽計較。
“粲月去外公家了，我聯繫不上她。”沈燦陽心煩意亂地直接開講，刻意壓低了嗓門，“你知道她最近怎麼樣了嗎？”
“她最近也沒和我聯繫啊。”許喬大驚失色，轉而怒火冒出來：“話說你到底幹了什麼，不久前許喬說自己要出國留學，還說你們家都很支持。”
當時許喬就覺得不對勁，不說沈粲月遠在瑞士的爸媽，就是沈燦陽，也不可能放沈粲月一個人出國。
沈燦陽帶着許喬轉了一圈，繼續心煩意亂：“我沒幹什麼，就是和她爭吵了幾回。”
“還有，她談戀愛，你怎麼沒告訴我？”急着問罪的沈燦陽，“另外，我來找你，是要你給我辦幾件事。”
沈燦陽這個人，從小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跳級很多次，難得的天才人物，。又很早就接手了許家的生物製藥公司，行事利落狠絕，帶着年少得意的張狂。因為心高氣傲的他，平時對誰也都沒好臉色，除了唯一的姐姐沈粲月。
所以沈粲月戀愛后，許喬費盡心思地在沈燦陽面前遮掩，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就是覺得確實不能讓沈燦陽知道這回事兒！
於是許喬在沈燦陽的牽引下劃了個個大圈后，義正言辭地勸誡：“沈燦陽，你這個心態是不對的，她是你姐姐。”不是你情人。
“那又怎麼樣？”
“本來我對她出國的事報以反對的態度，但現在我覺得未必不對，沈燦陽，你不覺得你對她關注太過嗎，這對你們兩人都不是好事！”許喬壓着嗓子湊到沈燦陽耳邊說。
在舞池裏的其他人看去，正是極親密的景象。
她雖然知道沈燦陽對粲月有一種奇特的偏執，但也萬萬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
難怪粲月說什麼也要出國，再留在國內反而會對二人有更可怕的影響吧。
誰知，沈燦陽一笑，俊秀的五官出奇地凜冽，湊到許喬跟前低聲問道：“如果我說，我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你會幫個忙嗎？”
許喬下意識地後退，震驚地撞到舞池中的其他人。
沒轉身，許喬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就被沈燦陽扯到舞池邊，音樂未完，兩人提前下場。
——
“哥，你沒事吧？”程瀟先是關心地看了眼自己哥哥，然後瞅着離開的兩人背影嘟囔着，“是沈燦陽吶，真沒料到。”
程瀟的第一支舞理所應當地和賀衛洋這個長兄一起跳，說話也無所顧忌了些：“還真是歡喜冤家。”
賀衛洋眉一挑，故作淡定地套妹妹的話：“怎麼說？”
“哦，沈燦陽是喬喬好朋友的弟弟，兩人聚到一起總是吵架，可沒想到喬喬的第一支舞卻是和沈燦陽跳的，我有些吃驚嘛。”
絲毫不知道自己言語打擊到大哥的程瀟，開啟話嘮模式：“看來不需要給喬喬介紹人了，沈燦陽就挺不錯的……”
“你說的那個沈燦陽，似乎脾氣不大好吧。”
“那沒關係，不是還有句‘百鍊鋼成繞指柔’。”
“程瀟……”
“嗯？”
“你話太多了。”
音樂結束，莫名其妙挨了一頓批的程瀟，瞅着自己哥哥，覺得很莫名其妙。
——
那邊是苦大仇深的兩兄妹，許喬這邊也各種不好過。
酒店外的陽台。
許喬整理着思緒，擺手看着一臉堅決的沈燦陽：“不行不行，你這事我不幹。”只恨現在手邊沒有一杯酒，不然就可以一醉解千愁了。
話說沈燦陽你喜歡誰不好，非要去喜歡自己姐姐。哪怕那不算親生的，這麼多年姐弟感情下來，沈粲月也不可能把他當成可以戀愛的對象啊。而她作為沈粲月的好友，也無論如何不會幫着沈燦陽算計沈粲月的。再說沈燦陽這種控制欲特強的人，沈粲月要是真落到他手裏，那還會有好日子過。
許喬譴責地盯着沈燦陽：“天涯何處無芳草。”
沈燦陽：“我就是喜歡粲月。”
許喬：“兔子不吃窩邊草！”
沈燦陽：“我還是喜歡粲月。”
妹的！怎麼凈遇到這種頑固的貨色。
許喬怒了：“你姐姐名花有主了，你幹嘛非要當小三呢！”
沈燦陽揚起嘴角，慢悠悠說道：“許喬，你不幫忙也罷，大不了我採取點別的手段。無非激烈點，一樣能達到目的。”
“恐怕你還不知道吧，三天前趙澈已經和我的聖安製藥簽下協議了，他在我手裏，我想怎麼揉捏搓扁都成。你希望我過激嗎？”
我擦！這人也忒陰了吧。
許喬扶額：“沈燦陽，你們以後要是不成，那該多尷尬啊。”
何況到底兩人是不是姐弟還不好說，萬一這小子趁着家長在國外造了個假的血緣證明那又該怎麼辦？
以沈燦陽的心機說不準能幹出這事兒。
許喬還要再勸，只聽沈燦陽軟下語氣：“許喬，你自己想想，這世界上，我對粲月是不是最好，萬事以她為先。”
好像的確是，沈燦陽這麼些年來，確實對沈粲月沒話說，她還感慨過沈粲月以後的男友會有壓力。
“我有沒有強迫過她？”
也確實沒有。許喬思索着，沈燦陽對他姐姐那叫一個善解人意體貼入微。
“還有，你真的確定她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這個么，許喬也不敢確定，沈粲月那個悶葫蘆，還真不好說。
“我也不求你別的，就幫我這一回。你看，這世上還能找得到比我對她更好的男人嗎？”
“要是她一點都不喜歡我，我保證不會再去騷擾她了。”
許喬徹底風中凌亂了。
此時，系統小萌娘及時冒頭：“發佈任務三，請在三個月內解決沈粲月的心結！獎勵一百點，失敗則扣除一百點並接受全部懲罰！”
所以等某人追到陽台時，聽到的就是——
“那好吧，我跟你去你外公家。”
——
第三支舞的音樂比較舒緩，燈光也柔和浪漫許多。
話說您老到底要說什麼，別總這麼苦大仇深的看着她好嗎，真的讓人很有壓力。
許喬不爽地瞅着賀衛洋，先前挨得那巴掌的帳還沒跟他算呢！
說起許喬的想法就是，爭風吃醋的這種事，歸根結底錯在男方。若是賀衛洋能明確乾脆地拒絕余悅，她又怎麼會被打那一巴掌呢。
所以許喬看賀衛洋，就格外不順眼了。
“你和沈燦陽，是男女朋友？”賀衛洋努力壓制住言語中的不舒服，“那周辰呢？”
又來了！到底她解釋多少遍，這貨才會相信她不喜歡周辰吶！
“我和沈燦陽，不是看上去的那樣，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原因，至於周辰——”
再這麼糾纏下去，許喬幾乎要懷疑賀衛洋的真愛是周辰了。
其實也不是說不通，否則怎麼哪有周辰，哪有賀衛洋？否則盛世怎麼會和輝煌合作，還把旗下的一線女星借了出去？否則賀衛洋怎麼會老是在她面前提起周辰？
猛然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許喬，自顧自在心裏點點頭。
“你很有魅力嘛。”賀衛洋臉色一黑，聽上去酸溜溜的話讓許喬精神一振。
難得聽他講點好話，許喬表示還蠻受用的。
算啦，還是大發慈悲地告訴他自己對周辰沒意思好了。
“我絕對不會喜歡周辰。”
“包括沈燦陽。”
某人臉色一緩，嘴角不自覺揚起好看的弧度。
“怎麼說呢，你們這個階層的人，我是一概都不會喜歡的。”
許喬察覺到賀衛洋的舞步一滯，連忙補充講好話道：“不是貶低的意思，而是階層之間，確實差距太大，對吧。”
“你們是天之驕子，而我挺普通的一人。和二代做朋友或許不錯，做男女朋友那我就高攀不起了。”
賀衛洋的心情並沒有因為許喬的謙虛而感到些許好受，反而更加不舒服，皺眉：“你何必這樣貶低自己，以你的相貌，學歷以及性格，嫁入豪門也不是難事。”
賀衛洋想起在片場他聽到的那句話，心中一澀，為何她總是如此冷靜。
看着神色莫名的賀衛洋，許喬從他的語氣里捕捉到認同和讚賞，心情愉悅了些：“但是能夠，不代表我會幸福。”
“我不明白。”賀衛洋的語氣咄咄逼人起來，“你的話讓我覺得不過是裝腔作勢，許喬，沒有人會不喜歡金錢以及地位。”
許喬見他的眉頭皺的越發緊，好笑地搖頭。但不知為何，她在賀衛洋的故作強調里，聽出來一種他想要她推翻自己理論的急切。
或許，這個人其實也對所謂上流社會的生活而厭倦。許喬想到程瀟曾經對她說過的，“喬喬，其實我哥哥他，很辛苦的”“你不要討厭他了”。
聽說賀衛洋比較潔身自好，也確實很少和h省的各路人應酬。
“賀先生，我想像的未來，是無拘無束的。”
“我希望四十歲以前實現財務自由，然後遊歷世界。”
“我想能夠按自己心意選擇什麼時候要孩子，要不要孩子，什麼時候換工作，換什麼工作。”
“……”
“可如果進入到一個上層社會家庭，你覺得我能夠自由自在嗎，恐怕婚後就得做全職主婦，沒事也就參加參加宴會啦，拍賣會啦。再要麼就是為了豪門香火拚命生孩子咯。”
“娛樂新聞上那些大明星嫁進去的尚且只能算豪富之家，都要追生男胎啦，平時出門也就是掃貨……我覺得我做不來。”
許喬低着頭整理思緒，其實重生后她不是沒想過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找高富帥談一場曠世絕倫的戀愛。但越思考，越經歷，她才覺得，那些都不重要。前世她為父母的期望所限，覺得女孩子拿到高學歷後去考公務員就算幸福了，可到了崗位上，才知道什麼是無趣到喘不過氣來。而今生，難不成又有為了虛榮心去盲目追求成功？
——那不行的。
學習，掙錢，助人，健身等等，不過是一種手段，一種提升自己的手段。她只是想要足夠強大，強大到不需為他人家庭社會所限制，可以做想做的事。
女性的地位本身就不夠高，她若沒有足夠的話語權，怎知不會重蹈姨母和媽媽的覆轍。
許喬沒注意到賀衛洋複雜的神色，以及深邃的眼眸。
“要是按您的猜測，我想着嫁入豪門，那以後我的生活就只能由丈夫來安排了。馬克思的那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是很有道理的先生。”
“若是那樣，我不會有底氣做真正喜歡的事情，更不會有自由。”
賀衛洋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腳步，跟上音樂的節奏：“可這世界上，並沒有真正的自由。我們都脫離不了這個社會環境，不是么？”
即便如他，權勢金錢在手，也要做不得不做的事情，憑什麼她一個小姑娘，能說這樣的大話。
賀衛洋灼熱地看着許喬，說不上是期待她反駁成功，還是希望她承認他的正確。
許喬她想起程瀟說過的另一件事情——“我知道哥哥不願意聯姻，但卻似乎不得不那麼做，為了所謂家族名聲和榮耀回歸”。
其實賀衛洋，也挺苦逼嘛。
許喬的聖母心有點泛濫了，暗道：她開解一下，這人聽得進去好，聽不進去也算了。
於是搖頭一笑：“賀先生，那就要看，你最最珍視的是什麼了。”
賀衛洋一怔。
“這個社會當然不能無限制的自由，但我們可以保護最喜歡的那部分。譬如說，我是一個大富豪，但是得和門當戶對的某個人結婚以穩固勢力。”
賀衛洋眉一皺。
“那我就必須選擇聯姻了嗎？我覺得不是。婚姻對一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故而無論多大理由，除非人命關天，我不會把婚姻作為換取利益的籌碼，那隻會讓牽涉其中的人痛苦。固然會有情勢所迫，無可奈何，那我會提前做好準備，讓自己足夠強大，強大到不用婚姻也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賀先生，人努力強大起來，是為了保護自己珍視的東西，而不應該將自己重要的部分拿出去交換更大的利益。”
“我願意忍受惡劣的衣食住行等等，我願意為其他事物退讓，那是為了積攢力量換取在最愛事物上的最大自由。”
聞言，賀衛洋一震。忍耐其他以換取最看重的東西嗎？
自由，賀衛洋搭在許喬肩膀上的手微微縮緊，恍然大悟：原來她是這麼想的。
虧自己還一直糾結於她喜歡周辰，卻是對她的貶低了。
她規劃的人生如此自由自在，卻又是觸手可及的，遠不需要一個有錢男子的錦上添花。
他總是小瞧這個她……難怪她不喜歡自己……
——對不起，許喬。
可——
“可愛情呢？若是有一天，你喜歡上一個這種階層的人，你該怎麼辦？”
許喬看着賀衛洋亮的出奇的眼睛，頭一次覺得心驚：“lifeisdear,1oveisdearer.bothcanbegivenupforfreedom。這首詩挺有道理的，不是么？”
賀衛洋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似乎帶了點嘆息：“愛情，也留不下你的腳步嗎？”
於是她心中一動，不由自主回答：“那就要看，我有多愛那個人了。”
人潮湧動，賀衛洋摟住許喬盈盈一握的纖腰的手收了收，他低聲道：“也就是說，如果你愛上那麼一個人，還是願意放棄一定的自由嗎？”
“是的，賀先生，”許喬微笑，“但我相信，我喜歡的那個人，一定不捨得我不自由，您說對嗎？”
當然，是對的……若是他愛你。
賀衛洋深深地看了許喬一眼：“祝你好運。”
“謝謝，也祝您好運，遇上一個美好的人。”
沒心沒肺的姑娘，賀衛洋微微皺眉，可唇邊卻是含着笑的，他低聲說道：“當然。”
旋轉，對視，停止。
浪漫的探戈為這一支舞劃上完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