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猜我今天做粥放鹼面了嗎？
雲青青背靠沙發整整坐了一夜，她本想就這樣看林未雨一夜。可當月最濃時，溫柔的月光夾雜着身心的疲憊將她籠罩，夜很靜，靜到能聽到林未雨均勻的呼吸聲。在這平靜的呼吸聲中，雲青青挨不住湧來的倦意，終於沉沉地睡了去過去。
窗帘早已被拉開，陽光刺入她的眼帘，一條胳膊橫住雙眼，卻發現微小的光粒仍能透過縫隙在她眼裏、心中嗡嗡作響。
她捂着肩膀醒了過來，一夜疲憊，讓她渾身都感覺到無比的酸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是躺在沙發上的，頭下枕了一個白色的枕頭，身上披着一條還算乾淨的被子。
蜷起雙腿，將臉頂在膝蓋上，隨意地捏捏脖子，揉揉肩膀，背着陽光，雲青青露出了一個溫和燦爛的笑。
她斂起雙腿夾住天藍色的被子，放在鼻子下輕輕嗅着，似乎能嗅到林未雨身上清新的味道。
片刻，她露出了一個無奈而又嫌棄的表情。
“都說了不要把襪子和被子卷在一起吶！”
似是對自己說，又似對那個不知道去哪裏的人說。
林未雨從裏屋的廚房裏探出頭，眉頭輕輕皺起。
“雲青青，你最好不要太多事。”
雲青青呵地笑出聲來，她趿拉上沙發底下的那雙可愛的拖鞋。
有點小……
她悠悠地走進廚房，微微彎下腰，看着林未雨在那裏不住地攪着粥。
她側過臉，微微仰起頭，微笑道：“小未雨，需要幫忙嗎？”
林未雨沒有理她。
討了個沒趣。雲青青心裏無奈地想着。
她直起身子，即便挺起腰，身高和林未雨大概也差半個頭多。
她雙手牽在身後，指頭不住地纏在一起。
“小未雨，是在給我做早飯嗎？”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句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早早就說了，林未雨對雲青青是抱有最大的愧疚的，他甚至都捨不得對雲青青說句重話。
“不是，給狗做的。”林未雨頭都沒回，淡淡地答道。
雲青青臉上卻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一副小開心似的表情，她的手自然垂在兩邊了。
“小未雨家裏養狗了啊？其實狗狗還是蠻可愛的，就是有時候嘴比較硬。”
林未雨關上火，扭過身子，皺着眉頭看着雲青青，他低頭湊過去，鼻息似乎已經撲雲青青臉上。
幹嘛幹嘛幹嘛……雲青青的臉騰的一下又紅了。
大概幾秒后，林未雨挺起身子，認真地對雲青青說道。
“雲青青，你早上起來洗漱了嗎？”
雲青青一愣。
“你臭了。”林未雨自顧自地說道。
“林未雨！”雲青青後退兩步衝著林未雨大叫道。
林未雨聳聳肩，“不好意思，我剛才說得可能有些直接。”
“但這是事實。”
“林未雨，今天又是想捅死你的一天。”雲青青氣呼呼地說道，隨後不想再理這個自以為是的人。她轉身走出往洗漱間去，回頭確認林未雨看不到自己后，用手掌半捂住嘴，輕輕哈了一口氣。
“不臭啊……香香的。”
該死的林未雨。
雲青青在洗手台前一邊翻找着洗漱用具，一邊罵著林未雨。
這裏……沒有我的洗漱用具……
雲青青忽然反應過來，這裏不是童姨的家裏，這裏不會給自己備上洗漱用具的。
有些失落，有些悵然，出去拿起沙發上的包，對着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林未雨，我出去買些東西，你就在家裏等我，不要亂跑。”
“呵，你十分鐘不回來，信不信我從五樓窗戶跳出去找你。”林未雨呵了一聲。
自己已經二十六歲了。
雲青青沒有搭理他，這個人總是具有隻用一兩句話就可以氣死自己的天賦。
林未雨聽到“哐當”一聲后，端着粥鍋放到餐桌上，拉了一把椅子，就這麼獃獃地坐着。
看着空蕩蕩的房子，內心湧上一股強烈的悲傷和絕望。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他。
“林未雨，都說了你要把洗完的襪子放到一起，要不然以後又找不到了。”
“林未雨，你煮粥是不是從來不放鹼面。”
“林未雨，給你一分鐘，再不上床睡覺，我就把你扔出去。”
“林未雨……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他沒有哭，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從那個夜晚捂着臉嚎啕大哭后，他的淚腺彷彿堵住了，無論多麼痛苦他都哭不出來了。
“時夏，雲青青來了……”林未雨盯着粥鍋，喃喃自語道。
“我該怎麼辦……”他看起來獃獃的。
如果說他和雲青青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那就是純粹的發乎情，止乎……反正，沒有做特別特別出格的事情……吧。
越想越沒有底氣。
雲青青愉快的在小區超市裏挑着東西。
“咦？只有粉嘟嘟的牙缸，沒有粉嘟嘟的牙刷嘛。”
話說出來，把自己都逗笑了。
自己今天變得幼稚了啊。
“還要買點洗髮水、沐浴露，對了浴巾最好買個大點的。”雲青青精心地挑着。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雲青青一手拿着浴巾，一手接起電話。
“子唯？怎麼忽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雲青青笑着說。
“雲青青，你去哪了。”顧子唯聲音異常的嚴肅。
雲青青一滯，哈笑了兩聲：“我能去哪啊，還在楚江唄。”
“我今天回楚江了。”
“我去你爸的公司找你了。”
“你不在。”
雲青青有些懊惱，她怎麼今天回來了。
“你不應該在進修嘛……對了你去國外的時候遇沒遇到一個高鼻樑白皮膚的小哥哥。”雲青青打着哈哈。
“你去找林未雨了。”顧子唯平靜地說道。
“我……我沒有……”雲青青結結巴巴的。
“你為什麼又去找林未雨了，他當初羞辱你羞辱的還不夠嗎？”顧子唯恨鐵不成鋼地說。
雲青青深呼吸了兩下，堅定地說：“他當初沒有羞辱我，他當初只是……”
“只是勸你找一個你喜歡的嫁了，只是勸你回家繼承家業，只是勸你不要在燕城了，楚江山水最養人，是吧？”顧子唯連珠炮似地說道。
“當初你為什麼去燕城，他難道不清楚嗎？在需要你的時候，領着你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不需要你的時候，直接將你趕回楚江。雲青青！你知道舔狗兩個字怎麼寫嗎？”顧子唯氣道。
“這不是的……”
“你和林未雨表白過了嗎？”顧子唯忽然問道。
“表……什麼啊。怎麼扯到這裏了。”雲青青有些納悶。
“十年前如果你和林未雨表白，或者林未雨和你表白，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天天搞曖昧搞得跟什麼似的，結果兩個人都端着、拖着。”
“不是，誰說我非要和林未雨表白了……”
“因為他不會和你表白……他就喜歡這樣隔着一層窗戶紙……不對，他就喜歡享受你對他無條件的愛。你也是慣着他，要是我一巴掌扇過去他當時就好了。”顧子唯冷笑着說。
“你倒是挺了解他……”雲青青細聲脫口而出。
顧子唯一時間沉默了。
“你需要了解你的敵人，就像了解你自己。”顧子唯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雲青青抬起頭認真地說道：“可是林未雨不是你的敵人。”
“那你乖乖地回來，別搭理他了。”
“我不！”雲青青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倔強的女孩。
“你根本就不清楚林未雨，他溫柔、勇敢、有擔當、有責任心，他幽默、有趣……”
“你叫時夏嗎？”顧子唯忽然打斷了雲青青的話。
雲青青沉默了。
“時夏即便死了，你也永遠代替不了她。你說得對，他很重情義，很講究從一而終。但你不是時夏，你沒有在學校萬人大會上挺身而出說‘和林未雨談戀愛的人，是我’的勇氣。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徹底被時夏取代了……也許不能說取代，因為你從來都不是他以愛人方式對待的人。”
“你別說了……”雲青青咬着嘴唇，眼睛已經開始濕潤。
“回來吧，別妄想去取代一個懷揣着整個夏天的人……何況，她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當雲青青再次回來時，林未雨已經擺好了碗筷。
默默將東西放到一旁，走過去坐到林未雨的對面。
“你煮的粥還是那麼好喝。”雲青青低着頭，一勺一勺的划著碗裏的粥。
“我不喜歡放鹼面……”林未雨忽然說道。
雲青青用勺子戳了戳碗底。
“可是我喜歡喝。”
“放鹼面會導致營養流失，但後來我慢慢地也喜歡放鹼面了，味道還是不錯的。”
“但是不放鹼面的也會很好喝……也會有人喜歡喝。”
“可我不喜歡了。”林未雨將筷子橫放在碗上，抬起頭說道。
“你只做了粥嗎？連點小鹹菜都不給啦。”雲青青抬起頭，粥的熱氣熏得眼睛有些難受。
“你現在已經這麼吝嗇了嗎？”
林未雨無言，又低頭默默地喝起了粥。
雲青青就這樣看着他。
“林未雨，我有句話一直想和你說。”
“鹹菜是不能當飯吃的。”
雲青青話音一滯。
“可是……”
“雲青青，你猜我今天粥里放鹼面了嗎？”
“刺啦！”雲青青將椅子往後推開，猛地站起身子。
她就這麼盯着林未雨，拿起一旁的包扭頭就離開了林未雨家。
看着摔門而出的雲青青，林未雨沒有一點動容。
他默默又喝了一口粥，喃喃地說道。
“原來今天我沒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