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愛過你,我從不後悔
“我已經……都知道了。”雲青青長舒了一口氣。
歐陽明癱坐在地上抬起佈滿淚水和鼻涕的臉龐。
“二十多年了……青青,真的……你幫幫林未雨吧。咱們三個從幼兒園就認識。我知道他當初選擇時夏……你……”
“他的選擇,與我無關。正如我的選擇,又干他何事。”雲青青低着頭站在心形吊燈底下,影子搖搖晃晃。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歐陽明自認為了解林未雨,他認識的林未雨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打倒的。即便是面對來自家庭的壓力,來自事業的折磨,來自內心的愧疚,這些都未曾打倒那個敢向一切說“不”的林未雨。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想着想着,一股怒氣彷彿烈火燎原。
他踉蹌着跑了過去,拽着林未雨猛地搖晃,“林未雨,你清醒點!”
“時夏的死,不是你的錯!”
“時夏都已經走了,你非要這樣作踐自己嗎!”
林未雨彷彿一灘爛泥被拽來拽去,一言不發,他很久一言不發了。
“林未雨,當初如果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讓你見到時夏!我就不該!她就不應該出現在你和雲青青中間!她死了,她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歐陽明已經開始口不擇言了。
“歐陽明!”雲青青低喝一聲。
搖晃着的林未雨緩緩地睜開眼睛,通紅,血似乎下一秒就要噴涌。
他用盡全力一推歐陽明,歐陽明站立不住倒在地上,身上、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剩菜湯水。
一聲嘶啞的怒吼從歐陽明前面傳來:“滾!”
林未雨瞪着眼睛四處尋摸,他通紅的眼睛盯住雲青青,手指了又指。
他想吼出和吼歐陽明一樣的話,但他吼不出口。
他悶了下來,啞火的炮仗不是不會爆,而是尚未遇到合適的時機。
拽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也不在乎上面沾的湯水菜葉。他又像最開始一樣將頭埋在沙發背里,死死地埋住。
雲青青沒有說話,她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小明,你回去吧。這裏交給我了。”
歐陽明聞言一愣,他又摔倒了兩下才晃悠悠地站起,“青青,他醉成這個樣子,你一個人擺弄不了的。”
雲青青仰着頭呆了會,忽然回頭展顏一笑,“小明,放心吧。這裏,就交給我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歐陽明一呆,緩緩低下頭,默默檢討着自己,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不過,他忽地又高興起來。
那個溫柔地彷彿無所不能的雲青青又回來了,真的那麼令人安心。
希望……雲青青能夠把勇於追逐夏天的男孩也帶回來吧。
歐陽明自己一個人打開門,扶着門框,沒有回頭。
“如果……如果當初咱們沒有那個噁心的賭約,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攛掇林未雨去見時夏,如果……”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雲青青回頭冷冷地看着歐陽明。
看着歐陽明現在憔悴的樣子,她目光不由得一軟。
“要不,我幫你叫個車吧。”
歐陽明低着頭,忽然笑了,笑得很大聲,“不用,我也沒那麼容易倒下。起碼……”他一指林未雨,“我不會在他面前倒下。”
林未雨的身子輕輕一顫,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哐當!”那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唉……”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夾雜着熟悉的香味。
他知道雲青青就站在自己身後,他不敢回頭,他不敢面對這個女孩。
他可以對着自己父母說,自己愛得是時夏。但他不敢對雲青青這麼說。
他可以對着雲朝和魏時歌說,自己對不起他們的女兒。但他不敢對雲青青認真地道個歉。
他讓雲青青去找個男朋友,讓雲青青回家幫助雲朝打理公司,讓雲青青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他一年都不敢聯繫雲青青,他怕自己說出什麼惹人傷心的話又或者忍不住……求她回來。
他記得對時夏的愛,也記得對雲青青的愧疚。
但是,他的愛真的很狹隘很狹隘,狹隘到都連陪伴二十多年的……都不可能分出一點點。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對雲青青到底是依戀還是愛意,幼兒園的事情離得太遠,他忘記了很多,他只是習慣了雲青青對自己的好,習慣了自己的肆意妄為。
直到遇到時夏后,他猛然發現,自己竟然習慣了雲青青的好,這對時夏是極大地侮辱和不公!
於是,他拼了命一樣的割捨過去,以期獲取和時夏飄渺無蹤的未來。
他現在思緒很亂,他不知道如果雲青青來勸自己,自己有什麼臉和她說,自己和時夏愛得多麼刻骨銘心。
他只敢把頭深深埋進沙發里,就像鴕鳥遇到了天敵。
等了許久,等到頭腦都昏昏沉沉,他也沒有迎來雲青青的勸慰。
只是聽着清掃地面的嚓嚓聲,撿起瓶子的噹噹聲。
好安心,好讓人安心的聲音。
過了許久,聲音漸漸息了。
他感覺有人坐在了沙發上,在自己的頭前。
“別在這裏睡,回房間吧。”
熟悉的聲音讓他戰慄,他狠狠地搖着頭。
“那我去拿個枕頭,你這樣睡會落枕的。”
他依舊搖着頭,一句話不說。
雲青青沒有再詢問,她站起身子。林未雨感受到了,她站起了身子。
隨後,眼前一黑。這麼說可能有些不對,因為林未雨一直都是閉着眼的。但他確實感覺眼前一黑,死命想要鑽入眼帘的光線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青青關了燈,再次坐回沙發上。
她輕輕拽了拽林未雨,小聲說道:“未雨,過來吧。”
林未雨想拒絕,他拼了命地想拒絕,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前面一挪。
他感覺腦袋枕在了軟軟冷冷的腿上,雲青青用手緩緩撫摸着他的頭髮,輕輕按着他的頭。
“未雨,沒事的,我一直都在的,安心睡吧。”
溫涼的小手試圖撫平林未雨緊皺的眉頭。
確實也如此。
雲青青的手如同熨斗一樣,熨過去,林未雨的眉毛舒展的整整齊齊。
皺了許久的眉這一刻再次舒展,林未雨不要臉地往雲青青懷裏拱了拱,直到把臉貼在雲青青平坦的腹部才肯罷休。
雲青青任由林未雨躺在自己的腿上、懷中亂拱。
就像,還沒有遇到時夏的時候。
在暮春時的操場,花朵還沒有完全綻放,自己坐在嫩青色的草坪上,伸直了修長的雙腿,讓體育課累得筋疲力盡的林未雨在自己的腿上小憩安然。
林未雨很安心,她同樣很安心。
林未雨呼出一口熱氣,他終於知道了。
瑪德……他在許多時候在雲青青身上感受到了媽媽一樣的感覺。
怪不得童阿姨這麼喜歡雲青青呢。
很久沒有這麼胡思亂想過了,在天馬行空的思緒中,林未雨的頭越來越沉。
自己一定是醉了,自己可以睡個覺了,時夏今天晚上會進入自己的夢嗎?今天……還是算……今天還是來吧,自己不想等到明天了,一時一刻都不想等了。
感受着林未雨逐漸平穩地呼吸聲,雲青青的手依舊沒有放下,她仍然一下一下的輕揉着林未雨的頭髮、臉龐,希望他睡得更加的香甜。
她其實也搞不清楚自己對林未雨是什麼感覺了。
歐陽明總說自己三個是從幼兒園就認識的,慢慢地林未雨果然就真的以為他們倆是幼兒園認識的。
“混蛋林未雨,拿着棒棒糖騙我叫老公的事情你都忘了。”想着想着,雲青青有些生氣,她的手停在林未雨額頭上,狠狠地下手輕輕地彈了一下,隨後趕緊抽回手,就像曾經那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
這次,終於輪到我彈你額頭了。
雲青青摩挲着林未雨的頭髮,嘴角那一抹消失的笑容再度浮現。
“你叫雲青青是嗎?我叫林未雨。”
“你喜歡吃棒棒糖嗎?很甜的,很甜就不會哭了。”
“我給你吃一下,你叫一聲老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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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為什麼欺負雲青青。”
“我不管,你欺負雲青青我就要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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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你為什麼不叫藍藍吶?叫青青真的好聽嗎?要不我叫黑黑,你叫白白。”
“我不是要跟你白白……女人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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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的。”
“對啊對啊,我是你的老公,我會一直……嗯……照顧你照顧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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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哎呀,不要管我,你沒事吧。”
那次林未雨真的是頭破血流了,還一直焦急地問着自己有沒有事。
他真的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很好了……
雲青青看着沉睡的林未雨,一時間有些痴了,她喃喃道:“老公……你真的一直把我保護得很好很好。老婆也想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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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玩笑話,妞你不會當真吧。”
“哎呦,妞,咱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最好最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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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你食言了。”
雲青青用纖細的手掌覆蓋中林未雨的額頭,任由一滴滴溫熱的晶瑩滴在手掌上。
“你沒有做到一輩子呢……甚至都沒有做到很久很久……”
“你明明說過的,你從來都不會欺負我的。”
“你明明說過的,你會一直讓我吃到甜甜的棒棒糖的。”
“你明明說過的,不管什麼賭約你都會讓我贏的。”
“可那根本就不是我的賭約,是你要和歐陽明去賭誰更有魅力的,那不是我的賭約。”
“是啊……那是你和歐陽明的賭約,但是我……輸了。”
“我很後悔當初沒有制止你們兩個無聊的賭約,我真的很後悔。”
“但我愛過你,我從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