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覆手
外面應該是下雨了。我坐在有些昏暗的旅館大廳里,聽着老闆和他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閑談,一股久違的涼意從背後襲來振奮了我疲憊的精神。仔細算起來,距離上一次走出旅館在路邊小攤上吃早餐已經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了,每天待在小小的旅館裏,大家的精神都慢慢地開始倦怠。即使在堂食的時候,大家的閑談也在一天天的減少,禮貌和熱情開始逐漸褪去,麻木和枯燥在旅館的空氣中蔓延。突如其來的涼意,使得小店開始開始騷動,所有人就好像在一片空白中看到了一抹色彩,有人開始往大堂門前靠攏,透過門板間的縫隙往外面張望。我打着哈欠,放下在桌子上支撐身體的胳膊,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和老闆打了聲招呼,便起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到了晌午時分,外面開始嘈雜起來,我坐在窗前的桌子邊,很快便被吸引了注意。旅館前的小街在一個星期前,經過會有難民們走動,旅館的大門也被不斷扣響,那時外面的聲音充滿了急促、嘈雜和不安的。等到三四天前,小街便不再可以聽到動靜,站在窗邊向外望去,小街上從早到晚都是空無一人,昨日還四處走動尋求庇護的難民們也不再可以看到身影。午飯時間,大家向老闆打聽起這件事情,老闆表示他也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即使向購置物資的人打聽,也並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消息。旅館裏的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各種猜想也在大家的心中翻騰着。那些日子堂食時,大家總會聚在一起發表自己的看法,有人說應該是南方那邊的動亂有了階段性的結果,難民們開始選擇往南方回撤;也有人說,有可能是管理者在小城西邊的安然寺設下安置點,將街上還沒有找到去處的人都暫時集中在那裏,以往小城發生了水災時,就曾在那邊安置過受災的居民。猜測和討論交織着,一切都像一支離弦的箭在時間的尺度上獨行,大家的熱情和情緒也在這漫長的空白里被一點點消磨,逐漸開始習慣這種寂靜。期間,老闆從外面得到到了唯一的消息,是守衛們給各個旅館下達的強制關停通知。這並不能激起旅店人們的興趣,早在難民們的集中區域被取消的時候,小城中大部分的旅店都選擇了關門以規避不必要的動亂,此時這條命令總顯得多餘,甚至有一絲讓大家諱莫如深的不合時宜。我甩掉腦中的思緒,站起身向窗外看去,街道上多了些許行人,大家都試探着推開了關閉了半個多月的房門,相互寒暄和問詢着。我看着這場景,心中也泛起一圈漣漪,感覺有一股莫名的欣喜,就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往旅館的大堂走。
剛走下二樓的階梯,眼前便是久違的明亮。老闆正在櫃枱處忙碌的計算着,無數擱置了行程的旅人正在排隊結算這段時間的費用,準備繼續自己原來的計劃或是返回自己的家鄉。我走下樓梯時,老闆聽見了動向,便向我點頭致意,便又埋頭繼續處理客人的各種退房事宜。外面確實是下了雨,從大堂看去,街面上濕漉漉的,原本泛白的石板路被雨水浸濕呈現出灰黑色。我走出大堂,走到街邊的一棵柳樹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外界清新的空氣通過我的鼻腔流入肺中,身體也是無與倫比的滿足。長久壓抑的情緒也在這一時刻得到舒展,彷彿一切都已經過去。此時,長街上的人們臉上也都是掛着笑意,只是笑意很淡,就像在一座嚴肅的圖書館中的低聲細語。我在樹下站着,呼吸着雨後帶有土腥味的空氣。一陣風從小城各處生起,三兩隻剛落在枝丫上的麻雀被驚的飛起,我縮了縮身子,轉身向旅館走去。
我似乎並不喜歡今天這場雨,或許是因為地面太過黏濕,又或是那股有些過於凸顯的土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