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秦淮對岸有鬼屋
秦淮河的水是極冷的,落水不久,桃葉便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時,她是在一片荒草叢中,旁邊只有一個佇立的守衛馬達,還有那箱金銀珠寶。
桃葉扶着地站起,四顧環望,她看到了在靖水樓中時遙望的那座山,以及山底的洞穴。
她有些欣喜,駙馬果然有誠信,不僅讓馬達救她,還把她送到她需要去的鬼屋。
“你靜候在此處不得離開,明日駙馬自會來尋你。”馬達見桃葉已醒,撂下這句話,就跳上了停泊在旁邊潛水處的一個小舟。
“什麼什麼?”桃葉還沒反應過來,馬達的小舟已經開始向對岸飄去。
背後是孤零零的鬼山、眼前是寬闊的秦淮河水,這分明就是一座荒無人煙的孤島!
“喂!你們怎麼可以撇我一個人在這種鬼地方?”桃葉在驚懼中喊叫,可是馬達沒有理會,小舟已經越來越遠。
最糟糕的是,在方圓可視範圍內,再無別的舟楫橋樑能通向彼岸。
桃葉這時才想到,駙馬才不是為了幫她來到鬼屋,而是要把她困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才好回公主府繼續演戲。
她氣憤地大聲叫罵:“你們主僕兩個都是一樣冷酷無情的神經病!”
小舟終於縹緲入天際,消失不見,此處只留下風聲。
風吹得桃葉渾身打哆嗦,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剛從水裏被救上來的,全身衣服都濕透了。
這裏躲風的地方,似乎只有那個山底的洞穴——鬼屋,也正是她要找的地方。
那就去鬼屋吧!
她記得在現代生活時,也曾經和幾個同學一起去「鬼屋」玩,雖然只是遊戲,工作人員假扮的鬼也把她嚇得夠嗆!
而今,這是真的鬼屋,她又是獨行,不害怕才怪!
洞口如雙扇門寬,桃葉扶着石壁,慢慢地走了進去。
漸漸感覺不到風了,可她卻越來越冷了,因為越往裏走,光線越弱,直到一絲光線也無……
忽然有個軟綿綿、似有些暖的東西碰到了她的腳踝,嚇得她失聲大叫,想也不想地往回跑,一口氣跑回了洞穴之外,累得她直喘氣。
洞外,天色也有些昏暗了。
細看周圍,環繞在鬼山外的是一座座與鬼山一般形狀、但卻較小的小山……
不,那其實是墳!
原來,這裏是一個亂葬崗?
桃葉瞬間明白,為何此處名鬼山了。
桃葉拚命在腦海中思考,這裏——黑暗、冷……
對,她需要一把火!
生平第一次用石頭打火,她從來沒學過,失敗了一次、兩次、三次……
當她終於點起火把,天已經完全黑了。
她總隱隱覺得每一個小土堆都在發出什麼聲音……
洞外的可怕並不比洞內少,於是她舉着火把再次進洞。
不知為何,這次進洞后,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身後有腳步聲跟蹤,她不由得想起外面的一個個小土堆……
她走得慢時,跟蹤的腳步聲就慢,她走快些,跟蹤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快!
她不敢回頭,出了一身的汗,拚命快走,最後跑起來,甚至於大叫——
忽的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她摔倒了。
火把落地,將絆倒她的東西點燃了,照得很亮很亮。
原來,第一次進洞時,讓她害怕的那個軟綿綿的、似有些暖的東西,不過是一團稻草!
稻草很快被燃盡,桃葉忙去抓她那根用來照明的木棍。
“沒有我的准許,哪有鬼敢來到人間?”
聽到鬼王的聲音,桃葉心裏終於有了着落,鬆了一口氣。
鬼王依舊如從前那般,不懷好意地笑着:“你倒有趣,怕鬼,不怕鬼王。”
桃葉慚愧地低下了頭:“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送出去了兩單,每單都只被吃了一口,還給吐了出來。你果然是我最優秀的員工!”鬼王雖然笑着,但這話絕對不是誇獎。
桃葉把頭埋得更低:“您那飯實在是……”
“沒有賣不出去的產品,只有不努力的銷售。”鬼王重複了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依然帶着難以捉摸的笑容。
桃葉沒敢再辯駁,滿面堆笑地拍胸脯保證:“我以後一定盡最大的努力!不過……您能不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懇求?”
“?”鬼王看了桃葉一眼。
桃葉指着洞外——那箱子金銀珠寶的方向:“我……我將來完成工作以後,能不能把我在這裏所賺的錢帶回我的時代?”
提出這個懇求的時候,桃葉有點不好意思,可她一向缺錢,實在不能不被金燦燦的金子誘惑。
鬼王只是淡淡一笑:“簡單,你再多給我送十單。”
這麼簡單?
桃葉覺得,任務量一百單和一百一十單,其實差別並不大,卻能獲得巨大的財富,這個交易太划算了!
於是,桃葉滿口應承,然後將珠寶箱子抬進洞中,作為寄存之所。
鬼王看着桃葉搬箱子時喜不自勝的模樣,搖頭慨嘆:“能不能保命都尚未可知,卻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聽了這句,桃葉臉上的喜悅之色漸漸淡去。
雖然洞穴內確實比外面暖和,但天底下大約沒有幾個員工願意一直呆在老闆的辦公室里。
她向鬼王道了別,慢慢走出。
外面寒風凌冽,她坐在了緊挨着洞口裏面的黃土上,望着漆黑的星空發獃。
誰會愛財勝過惜命?
但是,遙想起原先在自己時代的日子,畢業后,她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買過!
她沒有一天不是在缺錢中度過!
一旦活着回去,不還是要繼續努力賺錢么?
房租、水電費、電話費、交通費、飯錢……還有一個住在鄉下的孤寡老媽……
媽媽如果知道自己躺在市區的醫院裏人事不省,大約要急瘋了吧?
桃葉想着想着,不知不覺靠着石壁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她感覺到身上搭了一件披風,猛地睜開眼,發現天色已經微亮。
駙馬陳濟蹲坐在她旁邊,兩眼笑眯眯。
不遠處的淺水區,又停泊了一隻小舟,守衛馬達在小舟旁站崗。
桃葉看到自己身上披着駙馬的披風,有點小小的吃驚:“你……”
“府中上下皆知,你失足落水。馬達下水搜尋,至天黑不見,回府稟明公主,只得作罷。昨晚,已沒有廚娘敢來送膳了,今日一早,尚未送過晚膳的廚娘也都被打發了!”陳濟似乎很得意。
桃葉揉了揉眼睛,又看見了鬼山周圍的墳堆,忽而想起昨晚的恐懼形狀,心中驟然不滿:“為了成全你的好事,就把我丟到亂葬崗嗎?”
陳濟恣意地笑着:“不是你自己要找鬼屋的嗎?”
桃葉瞪了陳濟一眼。
陳濟長嘆一聲,忽而變得溫柔起來:“我也是無奈之舉,你看我這駙馬做的還不夠窩囊?阿貓阿狗都可以隨意到我那裏偷聽,公主的眼線太多,馬達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不是,哪個都不敢阻攔。也就這鬼山,孤墳遍野,常人不敢來,我若將你藏於別處,昨晚一夜定又被公主的人找回去了!”
桃葉聽說的有理,便沒再計較:“這樣,你駙馬的位置就算保住了?”
陳濟苦笑着搖了搖頭:“只是暫時保住罷了,過不了幾日,她自然會想出新招數。”
桃葉有些好奇,不自覺八卦起來:“公主花招百出,都是為了那個王公子了?”
陳濟點點頭。
桃葉難免又好奇王公子與公主的事:“那王公子,可知道公主的心思?”
“那條狗不就是姓王的送的?”陳濟一臉的不屑。
桃葉這才明白公主為何讓專人伺候那條狗,採薇曾說公主養了那狗兩年,這也就意味着,公主與王公子勾搭已經兩年了!
傳言中才貌雙全的王公子,竟然是個男小三?
桃葉想起小宛感嘆過的駙馬的痴情,又試探性地問:“駙馬如此捨不得公主,想必是愛公主極深了?”
陳濟冷笑一聲:“可笑!誰會中意一個丑肥婆?”
桃葉更加不解:“既然駙馬並不中意公主,公主又另有所愛,一拍兩散不是正好嗎?你又何必費盡心機阻撓?”
陳濟瞪了桃葉一眼。
馬達也往這邊看了一眼。
桃葉覺得,自己肯定是哪句話說錯了。
孤島的風,呼呼的吹。
桃葉覺得有點冷,將身上的披風裹得更緊。
陳濟低頭沉默半晌,復又開口,聲音低沉:“先父有二子,兄長與我,先父棄世,兄長襲爵、奉旨入都,先帝賜兄長府邸,我寄居其中,而後尚公主、封駙馬都尉,我又寄居公主府。”
說到這裏,陳濟停住了,仍是低着頭。
“原來……原來你一直都是寄人籬下?”桃葉驚嘆着,心中難免又生出一絲憐惜之情。
陳濟點點頭,眉頭緊鎖:“我身上只有駙馬都尉一職,一旦和離,不但失了住處,連俸祿一併也無。”
桃葉心裏酸溜溜的,她以為,只有自己這樣的普通勞動人民才會缺錢呢!
一個高高在上的駙馬,竟也能與自己同病相憐?
她望着陳濟被風掀起的頭髮,隱隱覺得他比她更冷,忽的把披風又披到陳濟身上。
“你這是做什麼?”陳濟站起,扯下披風,扔給馬達。
桃葉舌頭打結起來:“我……我把你給我那箱子珠寶再……再分給你一半吧……”
陳濟淡淡一笑:“小丫頭,我乃名門之後,活着便要活得體面,缺的豈是那一箱金子?”
桃葉一臉迷茫,她想,堂堂駙馬被公主戴了綠帽子,又惹不起公主,活得這般窩囊,哪還有體面可言?
陳濟望着桃葉:“記得昨日我們在靖水樓談的條件嗎?第一件事做的很好,你該幫我做第二件事了。”
“第二件事……是什麼?”
“幫我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