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深夜，林家練武場，李清焰獨自靜坐在比武台上，平時這個時候他大概已經入睡了，但是今天，他註定無眠，他在等一個人，等一個他不希望等來的人。隨着一陣腳步聲傳來，李清焰睜開了雙眼，平靜的看着眼前這位自己從小照料到大的青年。
“你來了，歡歌？”青年聽到李清焰的聲音輕輕的笑了，點了點頭
“嗯，我來了，清焰哥”
“你可以不來的。”李清焰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他知道一切已經不可避免了。
“但我還是來了。”林歡歌的聲音倒是很輕鬆，彷彿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一樣。
“太極，林歡歌，請！”
看着面前這個面含笑意的青年，李清焰的內心猶豫了，他知道自己是錯誤的，也明白接下來的行為將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但是一想到少女那絕望的眼神，李清焰知道自己早就別無選擇了。
“八極，李清焰，請！”說著，李清焰左手握拳抵住右手，向外輕推，原本溫柔的聲音此刻變得十分冰冷“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既分高下，也決生死！”林歡歌右手握拳抵住左手，行了一禮，之後便擺出了太極的起手式，同李清焰對決了這麼多年，他清楚自己這位兄長的實力，所以不敢有絲毫懈怠。李清焰見到林歡歌已經做好準備，擺起了八極的兩儀架，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場不算惡戰的惡戰開始了。
……
林家祠堂，已是深夜的此刻本應是空無一人的。而此時卻有一名少女跪在牌位之前，少女奉上三根香之後，燭火映照出她那秀麗的臉龐，空洞的眼神映射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少女只是跪在蒲團上，就這麼靜靜的看着自己奉上的香火。
“霏煙，怎麼這個時候了還不睡啊？你要注意身體啊，明天就是你和歡歌的大好日子，可別累壞了。”連腳步聲都沒有聽到，一道自己無比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父親，我只是想在這裏問問列祖列宗，為何我一定要嫁給林歡歌？為何我不能嫁給清焰哥？為何我不能成為林家家主？”林霏煙的聲音很平靜，但就是這份平靜，讓身為林家家主也是林霏煙親生父親的林焱感到可怕，因為他感覺這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嘆了口氣，深知其中緣由的林焱只得安慰道
“這是林家的規矩啊，傻丫頭，我知道你自小仰慕你清焰哥，我也視他如己出，但是他終究姓李不姓林啊！而且你知道的，如今我們林家雖是武林第一大家，但是近幾年家族裏的孩子沒有一個成器的，你和歡歌是我們家族最後的希望了，我希望你能為了家族着想。”說到這裏，林焱見林霏煙沒有什麼反應，以為她已經想開了，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繼續說道
“而且，林歡歌這孩子也很好，作為大長老的孩子，他不但與你門當戶對，更和你一同學的內家拳，太極拳更是打得有些樣子了，再過幾年一定能成個高手，到時候，我們林家才能保住這份基業啊！再加上，他與你從小便形影不離，處處遷就你，照顧你，他對你多好，我相信你也清楚，你……”
“他沒有機會了！”在林焱打算繼續說服林霏煙的時候，林霏煙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林焱，那不同於往日的冰冷聲音使得林焱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他沒有機會了，他對我的好，我來世再報了，一直以來感謝您的養育之恩。”林霏煙看着已經將近熄滅的香火，轉過身來看向自己一臉驚訝的父親，對他拜了一拜。抬起頭后，林霏煙的雙眼恢復了神采，絕美的臉上也出現了平時只會在李清焰面前顯露的笑容。
“咚咚咚…”子時的鐘聲響起，林焱一個箭步衝到林霏煙的面前，按住她纖細的手腕，感受着平穩而有力的脈搏，林焱鬆了口氣，有些心疼地說道“你呀，有什麼可想不開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之前教你的東西你都忘了嗎？”
看着林焱那擔心的樣子，林霏煙忍不住笑出了聲，閃爍的燭火映在林霏煙的臉上顯得忽明忽暗，“父親大人該不會以為我會自盡吧？那您可太不了解您的女兒了，不過也是，從小到大您一直都忙於家族事務，就連今天我的生日都是清焰哥在慶祝，就連我的飲食起居都是清焰哥在照顧，就連我的內外家拳功夫都是清焰哥在傳授。”說到這裏，林霏煙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她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按捺不住的狂喜，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就連林歡歌都知道我想做什麼，沒想到我的親生父親大人卻沒有想到，你可真是我的好！父！親！呢！”
冰冷的聲音聽在林焱的耳朵里，痛在他的心裏，他不知道自己和林霏煙之間竟有這麼大的鴻溝，他本以為林霏煙雖然不如李清焰那般喜歡林歡歌，但是終究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這親上加親的喜事怎會招致林霏煙如此反對，而且為了家族利益，這件事情自己從小就一直在和林霏煙說，平日也沒見她如何反應。猛然間，林焱想到了林歡歌、林霏煙、李清焰三人的身影，又看了看面前的林霏煙，後背突然驚起一道冷汗，難道說？
“他們在哪兒？”林焱沒想到自己的聲音能夠如此冰冷，可是哪怕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家族存亡的大事也容不得胡鬧，林霏煙就好似早就料想到這幅場景一般，抬起頭平淡的說了一句“練武場。”
果然，林焱聽到了這個回答就知道壞了，運起輕功，林霏煙只覺眼前一花便不見了林焱的身影。“很強，比清焰哥還強，果然還差得遠呢，不過…計劃已成！”林霏煙輕聲的呢喃，只有祠堂的排位能夠聽到。
“歡歌！”林焱全力趕到練武場之後，便見到躺在地上胸膛已然沒有起伏的林歡歌以及在他身旁跪着的李清焰。走到林歡歌的身旁，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脈搏，林焱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林歡歌死了，林家的生路已經斷了。
“為什麼？”林焱的聲音有些嘶啞，他之前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李清焰會對林歡歌痛下殺手，要知道李清焰可是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李清焰有多麼疼愛李歡歌，林焱心裏是清楚的，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家主大人，清焰一人做事一人當，殺人償命，理所應當，無論是斬首、凌遲、車裂、腰斬、鴆刑…清焰都甘之如飴。”李清焰向林焱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他知道自己造成的後果有么嚴重，所以他自動手之前便沒打算能夠得到諒解，只求自己能夠償還罪孽。
林焱看着這樣的李清焰，沉默不語，李清焰此時也在心中回想起與林歡歌的對決。
“我…不想殺你，你走吧，離開這裏，隨便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等到霏煙成為家主你再回來，你還是林家的人！”看着面前十分狼狽的林歡歌，李清焰還是有些不忍，正所謂十年太極不出門，一年八極打死人。八極的殺傷力李清焰的十分清楚的，更何況林歡歌的太極拳也是自己教的，雖然他打得有些樣子了，但過手如登山，一步一重天。有些樣子在高手眼中等於不值一提。而李清焰，全武林公認的當代最強，是當之無愧的高手，這一點連現在武林盟主林焱都承認，李清焰現在只比自己差一手內家拳。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內家拳不僅需要時間磨練，還需要入世感悟才行，而李清焰如今也才不過16歲，從小練武的他能有什麼感悟。
“沒用的清焰哥，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家裏邊找到的，能和清焰哥真正的動手，我已經沒有遺憾了。”林歡歌此時因為全身的疼痛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他知道自己恐怕只有一次機會了，為了不留遺憾，林歡歌試着運起了之前李清焰交給他的氣，感受到丹田傳來的暖流，林歡歌沖李清焰點了點頭，“最後一招，清焰哥小心了，太極搬攔錘！”
“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清焰哥，我的未來由你來定！”看着林歡歌的搬攔錘用出，李清焰突然想起今天為林霏煙慶生的時候，她說出的話語。殺意已決，那就動手！吸氣、跺腳、轉腰、提肩、立肘，“八極，頂心肘！”
打擊的觸感從肘部傳來，之後只聽嘭的一聲伴着林歡歌的一聲輕哼，李清焰知道自己已經造下了殺孽，他之前也曾預想過自己可能有一天會出手傷人甚至殺人，但他從沒有想過對手是自己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看着林歡歌蒼白的面龐、緊閉的雙眼以及毫無起伏的胸膛，李清焰只覺自己那一肘頂碎的是自己的心臟，明明全身沒有一處傷口，李清焰此刻感覺心痛無比。跪在林歡歌的屍體旁邊，李清焰覺得只有這樣的虛偽的行為，才能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
“唉~你自己去地牢思過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一瞬間林焱總覺得自己很累，他現在只想回去休息，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是。”
看着李清焰遠去的身影，林焱覺得遠去的還有林家的未來，強烈的頭痛還有狂跳不止的心臟讓他感覺十分痛苦，再度嘆了一口氣，林焱抱起林歡歌的屍體走向了大長老的院子，“希望大長老能受得住吧，畢竟白髮人送黑髮人可不好受啊。”
烏雲遮住明月，今夜的林家註定無法度過一個安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