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第二章 第二節

天門,第二章 第二節

她最愛的是月色。月色顯得清冷、寂寞,但是她卻只愛月色。現在的她懂了,太陽下的一切都太真實,而朦朧的月光卻像一層薄薄的紗,使真實的殘酷也如詩如畫。

這前一段散文是李琥念的,後面這一段就是江飛鴻念的了。聽到這裏,李琥大聲叫道:“這兩句好。”拿過本子,在這兩句下面重重地畫上紅線。林茜抗議道:“你咋個在我杯子上亂畫呢?”李琥卻說:“以後你的作品出了名,我就說是經我評點的。”

江飛鴻繼續念道:“外在的傷口看得見,內在的傷口看不見,卻永遠不能癒合,那傷口會永遠流血,直到生命枯竭。他註定與她只有昨天,不會有今天也不會有明天的。後來在十幾的日常生活中,她都有相同的夢境,她總是走在找他的路上。後來就有了這首詩:

分手的時候,

你默默無語,

我步履匆匆,

把一縷鄉情留在身後。

山川依舊,明月依舊,

故鄉只在夢境中。

咫尺天涯,

回鄉的路,

卻走了十八個年頭。

念到這裏,老朽重複念那句:回鄉的路,走了十八個年頭。然後說:“這句寫得好,是全詩的核心。”

李琥也說:“看樣子我又要點評了,這句詩飽含深情,卻不外露。真的是刻骨銘心的愛情,經歷一次,死了也值。”

林茜很得意,說:“不要感嘆了,好的還在後頭呢。”

老朽當時是這樣說的:“從來沒見你謙遜過呢!”

然後接着又往下念:“當濃濃的思念在她心中瀰漫開來的時候,她把這無望的愛情化成了詩句:

總是在分手后才懂得你的溫柔,

總是在遠離時才想再牽你的手,

總是在遙遠的天際才想再次把你凝望,

曲終人散,情也悠悠,恨也悠悠。

總是在多年以後才知你的追求,

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想兩次把你擁有,

總是在落寞的時候才憶起你的純情,

大雁飛過,魂也悠悠、夢也悠悠。

好多時候都想把你遺忘,

甜蜜的往事卻總是浮上心頭,

多年以後再次相逢,

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問候。

秋風吹過,愛也悠悠、情也悠悠。

聽了這首詩,李琥覺得還有個問題他不清楚:“你這首詩是好久寫出來的呢?”林茜輕鬆地說:“那天晚上你們上自習,我在走廊上來回走了一陣就寫出來了。”

李琥一拍腦袋說:“我出去走兩趟咋就寫不出來呢。”

這時李顯金來了,他與李琥是好朋友。他顯然已經聽到了那首詩,嘴裏說道:“這首詩寫得好。”林茜問:“你咋個神出鬼沒的呢,你們張小芬呢?”他耍了個朋友,是隔壁班的,林茜正好在上那個班的課。

林顯金回答說:“回去了嘛,跟到我做啥子呢。”在林茜看來他們兩人的行情不看好,他耍這個朋友耍得垂頭喪氣的。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林茜說:“你們還不去打飯,食堂就要關門了。”李琥就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林老師,我們就在你這兒吃嘛,”

林茜開玩笑說:“你們這麼多人,把我的米還吃到沒得了哩。”

林顯金就說:“我下次回家給你拿一袋米來。”

李琥神說:“他們家是米販子。”幾個人煮了稀飯吃了上晚自習去了。

林茜把付玲的班長職務撤了。讓郭勇當了班長。因為這個付玲不是個當班長的料。她完全團結不了人,本來郭勇要表演獨唱劉德華的忘情水,但付玲做了手腳,把伴唱的帶子悄悄拿起走了,弄到郭勇沒表演成。事情穿幫之後林茜當然心裏對這個女孩就有了看法。後來本來是幾個人跳的集體舞,她搞得人越跳越少,只有她和另一個男生在那兒跳,完全調動不了另外同學的積極性。就是做這個調整林茜還是徵求了學生處廖處長的意見。廖處長對林茜說:“付玲哪裏適合當班長嘛。她個人表現慾望太強。她有點文藝方面的才能,我們把她調到學生會來,都要好生修理才行,你不如趁這個機會撤了她,讓她明升暗降。”學生會讓她文藝部長,林茜對她說你好好到學生會去干,班長這個工作你就不當了。結果這個女孩跑到周主任面前哭訴,說林茜讓郭勇大權獨攬。

這天晚上,林茜又惹學生處的人不高興了。學生處吩咐班主任說有外地學校的人來參觀,也是相互評議,晚上讓學生唱歌。這天林茜先是對江飛鴻說:“江飛鴻,你起個頭,唱笑臉嘛。”

她聽江飛鴻唱過歌,他歌還唱得不錯,有點江育恆情歌王子的味道。江飛鴻推辭道:“我一唱,笑臉都變哭臉了。”

見他推辭,林茜不客氣地說:“我來給你們起頭,都跟到我唱。”

她領頭唱起了葉玉卿的成名作:只能笑笑說沒什麼,歌詞是這樣的:不想回頭,卻總在回頭,來回徘徊地走,所有心痛,又能說誰錯,只想好好放開手,窗外人兒匆匆忙忙走,沒有誰為誰停留,心中回憶一幕幕地走過,這樣心情無法說得透。只能笑笑說沒什麼,只能說一切總會過,溫一壺酒,溫暖一夜的落寞。只能笑笑說沒什麼,只能說一切總會過,自己懂,什麼能留不能留。

一曲唱罷,李琥就說:“林老的歌還唱得好哩。”

不是吹牛,如果林茜小時候是在一個音樂之家中成長,她完全可能成為專職的音樂人。她對音樂相當敏感,大學時候她曾經做過當作曲家的夢。林茜的嗓子是可以上台演唱的。當時林茜在鄉下,音樂教育只是能聽收音機里的樣板戲,就這個條件,是六十年代出生的許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母親是個小學教師,她本人就會彈風琴。只要母親聽到有線廣播裏放京劇,就是她在外面耍,母親都會把她喊回家。林茜就是這樣接受的音樂教育。

聽到李琥稱讚自己,林茜驕傲地說:“流行歌是我的強項。”

這晚上興緻一上來,又出了差錯。她帶着學生唱了好多歌。當時流行的:紅日,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江育恆的再回首。到學生處的人來檢查時,班上的人還沉醉在歌聲里。學生處的副處長立刻就反應到領導那兒去了,說林茜晚自習還伙到學生唱歌哩。

林茜表面上不以為然,心中還是有些惶恐,於是就找到周老師說了這個事情,在這個事情上周老師還是很開通的,他也覺得學校把這些大學生當成中專生在管,晚自習還要考勤,唱歌有啥子唱不得的嘛。

和學生打成一片,是林茜的強項。她實在是不適合用這種管小學生的方法來管理教學生。她天生有自然主義傾向,能夠感受自然。她開始一直懷疑自己是小資情調太重了,風聲雨聲,月圓月缺,黃昏與晨曦,都會引起她的感動,如今兒子還是繼承了她的這些特點,太陽下去了,張涵會問:“天要黑了呢。”林茜就說:“天黑就黑了嘛。”但張涵還是要再問下去:“太陽在哪裏去了呢?”

林茜就想當然地回答他:“太陽回去睡覺了。”

這就是遺傳,涵的思維像極了林茜,他還是跳躍性思維。出門之前,他會把等會兒要回來耍的麻將或撲克準備好。林茜問他:“你長得象不象媽媽?”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象媽媽,我象爸爸。”他長得主要的地方還是象林茜,一張圓臉,胖乎乎的,他還非要說長得象爸爸。林茜就說他:“你哪象你們爸嘛,你們爸的臉長的是三角形。”張涵後來就跑到他爸那裏說:“媽說你長得象三角形。”他爸就回敬他說:“那你長那麼圓的臉你長得就是個胖豬。”張涵回來給媽媽說,我長得象五角形。後來林茜回過神來,問他:“你是不是覺得你是男的你就象你們爸啊。”他笑着說,“就是。”他的想法是他是個男娃兒,咋能長得象個女的嘛。

現在才有空來說林茜離婚的事了。林茜這次離婚是自己做主,與家中一個字都沒說,她是在離了兩個月後都搬到單身宿舍才給家裏寫信報告的。林茜那個在安全部門當高級翻譯的大姐很快寫了回信,她高度讚揚林茜的舉動,說:“你離婚的勇氣給了我鼓勵,何必抱着個苦瓜啃一輩子呢。”大起姐在信中把張志明比喻成苦瓜,這個比喻太貼切了。張志明那張愁眉不展的臉不象苦瓜還象啥子呢。

看了大姐來的信林茜感到一絲寬慰,總算有人理解自己。大姐和大姐夫陳國榮早就不和,陳哥在家中從來都是受氣的角色。大姐早就鬧過離婚,但是每次都是都是陳哥說好話,她立刻就動搖,還有次是她起訴到法院,當時陳哥是一個幹部學校的校長,娃娃還小,大姐成天糾纏在家務事中,不勝其煩,陳哥基本上是不管家務,本來在單位當個校長,也實在沒有時間管家務。當時法院的人來到校長辦公室,陳哥還以為是找他來辦公室的,結果法院的人才:你愛人劉錦已經起訴要和你離婚了。把他嚇了一大跳。後來陳哥給林茜寫了封信,痛陳他對大姐的一片真心,林茜又給母親透露了這個消息,母親立刻坐上車攆到大姐家裏,硬是把大姐想反了的想法壓下去了。十多年過去了,兩個人就在不間斷的摩擦中過下去了。林茜覺得是陳哥顯得太弱了,他如果強硬點,大姐還覺得他有些男子氣,他這麼些年總是忍氣吞聲,大姐就越發有恃無恐。因為有了大姐的前車之鑒,林茜就來了個先斬後奏。

母親也沒有多指責林茜,她知道這個三女是一個什麼事都要自己作主的,只是她當時非常不解地說:“你咋個把娃娃要到呢。讓他們帶到嗎你輕鬆些嘛,人家正常的娃娃還不想要哩。”原來林茜和張志明結婚媽就看不上張家人,林茜的家庭算不得大富大貴,但是這是個書香門第。外公在解放前就已經當校長了,還是個十里八鄉都有名的知名人士。父母親都是老師,都異常重視教育,父親雖然長年發配在山裏,但是他每個月都會寄六十塊錢回家,那是什麼概念啊,一個人的生活費只要幾塊錢,當時讀初中小學一學期的學費都只要三塊錢,米是一毛三分八一斤,蛋也是一分多錢一個,母親還有一個月四十塊錢的工資。所以母親那十幾年是每個月有一百塊錢可以開銷一家門口人的生活,這在鄉里還是算比較闊綽了。本來母親在城裏教書,後來她那個在公社當校長的表姐讓她調到鄉里,說是母親娃娃多,在鄉里可以種點地,補貼點生活。母親果然就調到了表姐當校長的公社當了二十多年的鄉村教師,一家人生活還算是過得去的,比起很多每個月的糧都不夠吃的家庭算是很不錯了。後來媽調回了她的娘家,離城更近了,幾個子女都相繼考上大學。七九年大姐考上師範學院英語系,八零年林茜考上青江大學哲學系,八七年兄弟劉慶考上師範學院中文系。只二姐沒讀多少書,不是二姐不用心,而是二姐有個眼睛殘疾,那個時候殘疾人根本就上不了學,健康體檢就過不了。哪象現在,殘疾人都可以讀大學,還有各種優惠政策。二姐劉敏後來接媽的班,分在農村學校當工人,沒幾年,二姐就調到城裏的進修學校,雖然也是當工人,但和農村學校的工人就有天壤之別,工資都一樣,幾十塊錢一個月,但獎金比起工資少不了多少,以至於她們原來的校長都氣不過,說她劉敏一個工人一下就調進城,我一個校長還緊在鄉里。母親把幾個子女學習都管得很緊,經常掛在嘴邊說的就是,你們不要給人家農民比,人家放下書包就可以種地,人家那些家在廠里的子弟也不能比,人家可以進廠,你們父母親都沒得關係,只有自己鼓勁讀書,因為我們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沒得哪個可以靠。所以幾個子女讀書都是刻苦的。

張志明家中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是家中一貧如洗的農民。張志明的母親也是很能幹的一個人,但是她目不識丁,又生得多,她能夠想方設法來填飽六個子女的肚子就已經不得了了。張志明當初是考得上就讀大學,考不上也沒得啥。林茜家裏教育就是必須要考上大學,否則工作都找不到這就是差別。林茜考試前母親緊在念,如果你考不起咋個得了,當時父親在省上出中專考試卷子去了,林茜聽不得媽嘮叨,就說了一句:我如果考不起他們都考不起。她說的他們就是班上其他同學。她讀的是縣上重點學校的重點中的重點,結果考下來,林茜是文科狀元。媽才沒得話說了。母親幾年前說林茜是扶貧去了,結果扶了幾年貧,還是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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