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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梁一聽這話就想上去把傅嶸的嘴堵住,他知道傅嶸是什麼德行,傅嶸跟別人談條件,肯定沒什麼好事。
可惜薛金對傅嶸的認識淺了點,還抱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願意聽聽傅嶸的條件,如果可以接受就順水推舟得了,於是他回答道:“傅叔儘管說,要是我能做到,當然不想為難咱們大家。”
果然,傅嶸指指邸梁,說:“讓我帶走他。”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薛金覺得傅嶸腦子應該有病,要不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在互相的槍還抵在腦門上的時候,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他甚至還忍不住想傅嶸可能跟邸梁有殺父之仇,這種說法才能為傅嶸開脫。
邸梁則是覺得顏面無光,傅嶸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什麼都做得出來,還總把他扯進去。
邸稼騫卻陰沉了臉。
他知道傅嶸不是在開玩笑,傅嶸一直對邸梁有着莫名的執著,邸稼騫覺得有巨大的危機感,這種危機感出於一個男人的本能。
薛金還在笑着,卻笑得很不自然,他對傅嶸說:“傅叔叔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大家都很忙,何必還要浪費時間。”
傅嶸卻沒理他,而是看向邸梁,問:“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嗎?”
邸梁心裏一沉。
果然,傅嶸說:“我想薛侄子可能不在乎隔壁的那些人,但是歐陽不會這麼狠心對不對?”
傅嶸伸手敲了敲牆壁,邸梁聽見猛地一聲槍響,接下來是一個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尖叫。
“你!”邸梁動了一下,傅嶸身邊的幾把槍立刻對準了他。
傅嶸繼續道:“記者就是命貴啊,不像我們這些混的人,死在街上也沒人收屍。記者真死在這裏了也難得交待,我也不想攤上清白人的人命,不過再耽誤下去失血過多那我也沒辦法了。”
邸梁皺緊眉頭,看了眼薛金。
薛金看出了他的意圖一拍大腿,吼道:“你別想了,其他人管老子屁事。”如果這時候把歐陽智交給傅嶸不就一切回到了原點?
他煩了,說:“傅叔叔既然這麼不幹不脆,那我們就耗到條子來得了,反正我是進過局子的不怕。”
言下之意,傅嶸已經涉毒了,想全身而退可沒那麼容易。
可是邸梁已經拿定主意,他向前一步,對傅嶸說:“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他頓了頓,瞥了一眼薛金,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命令道,“薛少,麻煩你把我的同事接走。”
他又轉向傅嶸:“我留下來,過半個小時再隨你走。”
傅嶸拍拍手,說:“這樣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薛侄子,我向你保證,今後不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在這邊的盤子你都可以接手,至於昨晚的那批貨,雖然你收了,但自己找銷路吧,別指望我出賣我的上家下家。”
雖然話是這麼說,傅嶸這一次估計虧了不少,還要得罪不少人,可他現在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在乎。
邸梁更覺得他是個瘋子。
失常的價值觀,失常的悲喜色,賺再多的錢也不覺得開心,害再多的人也不覺得心軟。
邸梁原來破案的時候,見過一些犯罪分子,心理變態喪心病狂,卻總有一點讓這些人執著萬分,抓住這一點抽絲剝繭,就能還原犯罪分子的行為與心理。
邸梁不禁想,傅嶸究竟在乎什麼。從那個隱藏的倉庫來看,傅嶸搞這一行已經頗具規模,在國外肯定有固定的渠道,這種產業化的犯罪說不定還能牽扯到國外的涉黑巨頭。
但他說放棄就放棄,玩票一般,究竟是為什麼。
什麼才是他在意的。
怎樣才能抓住他的弱點,描繪出他的心理與動機?
邸梁不自覺又把自己帶入了警察的角色,觀察着傅嶸。
薛金聽了傅嶸的話,看看歐陽智。
這個歐陽智也讓人摸不清頭腦,看起來毛頭小子一個,可有時候卻總能顯示出不符合年紀的堅定來。
這種堅定有着強大的壓迫感,無法違背。
薛金沉吟一下,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想等警察來,他已經截了傅嶸的貨,不說別的,只要他放出消息去,多少人盯着這杯羹,傅嶸其實已經敗了。但是他能主動放棄,那是最好不過了。
傅嶸在這裏一天,他薛金就別想安生。
現在傅嶸要被趕跑了,簡名揚也在自己手上,還能靠他的老子賣道上那些老傢伙的情面,一切都掌握在他薛金手裏了。
下一步只要慢慢把手頭的東西洗白,前途真他媽的一片敞亮。
而現在要做的,不過是放棄一個歐陽智,多好的交易。
但是薛金還是不放心,道:“薛叔口說無憑啊,立個字據吧。”
傅嶸像聽笑話似的,高傲道:“我說話從來都算數,難道還要我給侄子寫欠條?”
薛金也不糾結:“那行,我相信傅叔。”
說完,他招招手,叫手下收了槍,末了薛金拍拍邸梁的肩膀:“放心,我會把你同事都安頓好。”
邸梁垂下眼,低聲道:“趕快送他們去醫院。”
薛金點點頭。
邸梁被人用槍抵住頭,帶到了傅嶸身邊。傅嶸看着他,笑了笑,邸梁則是板著臉,無視他灼人的目光。
傅嶸喊手下去隔壁下達命令,薛金的人則是去接了莫莉他們出來,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邸梁透過打開的門看見莫莉臉色蒼白,她真是被嚇壞了。
而另一個受傷的同事被人架着,腿上被開了個洞,汩汩地冒着血。
他們同時也看見邸梁,可是眼裏閃過驚恐與疑惑,在周圍都是黑道的情況下,沒有人出得了聲。
邸梁目送莫莉他們被人圍着帶走,薛金回頭看了看傅嶸,說道:“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傅叔,下次要是再在這個城市見到你……”他眸光閃了閃。
說實在的,現在的薛金還沒有能力與傅嶸抗衡,這次不過是在警察之前搶了先手,如果不是因為暴露給了警察,傅嶸未必肯聽薛金的威脅。
所以現在各退一步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但如果還有下次,薛金一定不會這麼窩囊地放過傅嶸了。
傅嶸不以為意,擺擺手,說:“走吧走吧,我也沒興緻再見到你。”
等薛金的人漸漸退出房間,這時才暴露出另一個人來。
這個人一直都默默地站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薛金顯然也有點忘記他,推推他的肩膀,催促道:“走啊。”
這時,他才轉過頭來,冷冷看了薛金一眼,說:“我說過我要走了嗎。”
薛金被邸稼騫這一下搞愣了。
怎麼一個個到這種時候就這麼霸氣頑固。
邸梁聽了這句話,心到了嗓子眼,急切道:“你說什麼呢?快跟薛少一起走!”
邸稼騫搖搖頭,直接對傅嶸說:“傅先生不介意多帶一個人吧?”
傅嶸微笑,意有所指:“怎麼會呢?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我也不會拒絕呀。”
邸稼騫聞言對薛金說:“你還不快走?愣着幹什麼。”
薛金覺得自己真他媽無辜,被呼來喝去,他只有哼了一聲,說:“好自為之吧。”說完,領着人走了。
邸梁相信薛金,雖然他也以利字為先,但大體上還是講道義,莫莉他們應該沒什麼事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邸稼騫居然也要求留下來了。
他滿肚子的火氣,可張張嘴,居然無法說出斥責的話來。
因為邸稼騫看着他,他的眼裏平靜無波,根本沒有衝動。
邸稼騫是什麼性格,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平時可能有點書生氣,甚至有點弱弱的,但是堅強卻從不退縮,頑固起來甚至不輸於邸梁自己。
所以邸梁雖然生氣,但也無話可說,這是邸稼騫自己的決定。
而且邸稼騫不願丟他一個人在這裏,他不能說自己沒有一絲感動。
只可惜這個笨兒子啊,總是關鍵時刻感情用事。
現在有一個問題,如果是邸梁一個人的話,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現在多了個邸稼騫……
他皺着眉,看着邸稼騫竟然在這種時刻出了神,直到傅嶸猛地抓住他的手,他這才抖了抖,回過神來。
傅嶸鉗制着他,好像老鷹抓小雞一樣,說:“你又在想什麼,不管這麼樣,你這次插翅難逃了。”
邸梁沒吭聲,他不想與瘋子浪費口舌。
邸稼騫的目光落在傅嶸的手上,定定地看,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傅嶸把目光轉向邸稼騫,居然覺得他和邸梁兩個人發獃的表情,真是出了格的像。
一絲陰霾拂過他的眼睛,他對手下點頭示意,站在邸稼騫旁邊的手下立刻明白,揚起手拿着槍托對準邸稼騫的後腦就是一下。
邸稼騫沒有防備,遭到重擊,一聲未吭,搖晃幾下就倒在了地方。
邸梁動了動,反手拉住傅嶸,怒目而視:“你幹什麼!”
傅嶸見他終於露出一絲慌亂才覺得心裏愉悅了起來,道:“是他自己自願留下來的,就要有心理準備嘗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