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
趙長隆和夥伴們被教主送回到土衛六，他們再次從隱水城出發，去往加達赫信使做出選擇的地方……
旋風在骨刺林里打轉，天空越來越暗，遠處閃電照亮了石頭林的輪廓，如同千萬年前的巨獸屍骸腐朽后僅剩的牙床。
外出騎行的喜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像護罩上的雪片般融化殆盡。若是從前，知道今天有融星儀式，他一定會興奮難耐，然而現在卻只有恐懼和寒冷。
“卡西到折返點了嗎”，鄭健問。
“好冷。”
他環顧四周，熱成像里沒有任何影子。
“沒有，咱們得先發現跟隨他的無人機，再忍耐一會吧”
“你能騎多久，我就能騎多久。”他希望時間走得慢一些。
“如果行走器出了故障，最好錯過了儀式時間！”鄭健不由得想。
“衛星過頂了！有信號。”趙長隆說。衛星傳來的圖像顯示一台無人機在林子裏繞圈圈！
於是，兩人排成一行而行，驅策行走機離開峽谷邊緣的平地，進入骨刺林。其他則人遠遠落在後面，他們要穿過暴雪去往信使即將到達的地方。
“骨刺林。”，趙長隆喃喃自語道。
置身林間的感覺有些異樣，他輕握控制器，讓行走機雪鼠緩步慢行，一邊四處觀望。
他完全不熟悉這座怪石森林，然而長期坐困隱水城后，如今卻有初次造訪的興味：石林里那種幽游的黯淡光芒充溢了他的雙眼：被尖銳石鋒誘導的甲烷湍流，地面沉積的褐色流體，鄭健的步行機模糊的腳印，以及遠方石柱之間透出的幽幽天光……恍如夢境。
他瞥見光芒正在無數被雪覆蓋的石柱間穿梭，像是無人機發出的掃描脈衝。在駐足檢查信號時，雪鼠的燈光照在五十米前的石壁之上，銀色蛛網一樣的結構吸引了他的目光。
當他向著蛛網方向前走了一半距離時。
“鄭健！毽子？“
忽然就不見了鄭健的身影。
隔着厚重的加壓服，感覺到後方有什麼在推他，猛然轉過身時，看見的卻只有佇立不動的森森石柱。
“長隆，我追蹤到一隻無人機，似乎受損了。”
鄭健的身音傳了過來……趙長隆鬆了一口氣。
正當他準備回答：“等等我，我來找你，不要走散。”時，一股粗暴的力道從雪鼠後背傳來，什麼東西猛地從側後方撞上了雪鼠。
行走機發出“嗶嗶”報警，讓趙長隆耳機里一片嘈雜，干擾了聽身辨位。
他恨行走機這種半開放式平台，“什麼樣的天才設計的鬼玩意！”，撞擊讓他失去平衡跪倒在平台上，固定身體的安全帶在低溫和身體的拖拽之下之下崩斷了一根，幸好身體反應敏捷，立刻將機器半跪在地上，左腳一蹬原地轉了180度，這裏沒有黏糊糊的甲烷液體，只有堅硬的地表……
“水冰。”趙長隆用手敲了敲地面。
當行走機的聚光燈打到身後石柱上時。趙長隆倒吸了一口涼氣。
冰牆裏面，一個黑影正窺視着他，在他做出反應之前，黑影瞬間穿梭在石柱之間找不到了。
“嘿！”
像是被趙長隆的一聲大吼震碎一樣，面前的石柱歪了，在噼里啪啦的巨響之中開始崩塌。
更糟的是地面也在開裂，趙長隆腳下一歪，和雪鼠一起順着塌方形成的斜坡滑了下去……
當他蘇醒過來時，聽見了幾百種凄厲的聲調：“咻咻，嘰嘰，嗞嗞，嗚嗚……“。
他正盤旋在骨刺林的上端，下面佈滿了尖銳的石刺。他在風中飄蕩，石林的下方，有一種難以察覺的亮光，像呼吸一樣，有節奏地時明時暗，一陣波動襲來，面前的圖像消失了，只剩下滿眼的雪花。
“無人機在那……”
骨刺林的另一端，地面上有一隻折翼的無人機，另外三隻正亮着航空避讓燈從遠處靠近……
在天空中，他注意到遠處有人正在趕過來……
“轟轟轟”
他離開了天空，附身到來人的甲胄之上，他聽見腳步每落下一次就發出一聲轟響，褐紅色的“泥漿”，像不新鮮的血液，踩下去就滾騰起來。那些被氣霧籠罩着的身影像幽靈一般，搖搖晃晃地向前漂移……
雪鼠在塌方形成的不規則坑洞裏……看樣子靠自己爬不出來了。
隨後視角便自動轉換到翻倒的行走機一角固定不動了，他看見一雙人類的腳，在厚重的加壓服之外的動力外骨骼有幾根崩斷的連桿，灰暗的地面上沒有一絲光彩，頭上的聚光燈閃了閃，應該是燈泡的供電有些問題。
閃爍的光線之下，一抹淺淺的紅色映在不遠處的石壁上沾着的一小片堅冰里。
加壓服自動為他注射了腎上腺素后，趙長隆忽然驚醒。
“夢？是無人機，行走機的攝像頭嗎？這是為什麼？”，這一切讓他覺得奇怪極了……
自己居然附身到天空中的無人機、夥伴的行走機，還有雪鼠上，通過那些攝像頭的感覺並不像盯着一塊屏幕，而更像自己的意識是那台機器的程序……
“怎麼會呢？”他一陣慌張，試着重溫那種狀態，但清醒的頭腦顯然不允許這麼做……
他試着站起來，但立刻便失敗了。
“沒力氣了，糟糕！雪鼠好像宕機了！腦控裝置開始解鏈！”
“注意，注意，環境超低溫！”加壓服自動提示着外界出現的異常。
“咯咯咯”，令人恐懼的金屬收縮聲傳來時，他像被廚師放在砧板上的甲殼綱動物一般，忐忑着不祥的龜裂聲，一邊縮緊了全身肌肉；又像失事潛艇里的倖存者，揪心着外殼被擠壓發出的聲響……
“注意，極限溫度警告！零下兩百K”。趙長隆檢查了電池和熱循環模塊，納悶的是，它們都顯示還在正常工作中……
“難道有東西吸走了保護熱流？”
當坑洞的下方開始有淡淡的藍色光輝出現時，趙長隆便發現自己猜的沒錯。
熱成像顯示，藍光出現時，周圍的熱量立刻被抽走……
只有剛剛那一抹紅處處似乎還維持着土衛六常溫：零下一百六十度。
“得想辦法挪過去。”趙長隆對自己說。
過低的氣溫下，物質開始出現一些不常見的物理現象，比如沒有阻力的電子運動，如果低溫到了超導電性的臨界溫度，分子維持晶格的最低能級，那大概就不會有生命了。
“分子教有沒有魔法啊，分子們就要凍住了……”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暗忖命不久矣。
甲烷雪持續飄落入坑，但奇異的是，它們並沒有落到底，而是懸浮在空中。
“超導懸浮？”
那一刻快來了！
很快，現在還在幫助他維持住體溫的熱量渦流瞬間會變成熱導體，自由電子們穿行在分子之間更通暢的間隙里，將把身體熱量抽離，更別說燃料電池那脆弱的物理平衡了，那些像細胞一樣的能量單元因失去絕緣而全部死亡！
“危險！危險！危險！”，一個激靈，不需要ai警告，腦子裏也響起來“嗶嗶”聲……
他匍匐在地上，努力靠前肢拖動身軀往前爬去……加壓服腰部已經卡死不靈活了，他也不敢亂動雙腿，生怕弄裂了啥……
“天哪，真費勁！總算知道沒有行走機的幫助在這顆該死的星球上要移動一米距離有多麼困難，快到了，快到了！我、不、會、死！”
趙長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叫了出來。寒冷讓他的聲音顫抖不已：“媽媽？如果她在就好了，會給我蓋上溫暖的被子。”
越來越多的自言自語，讓整個人開始犯起了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