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扯虎皮當大旗
“一大塊翡翠?”
新華社駐港分社內,一位六十齣頭的老者不動聲色地聽完彙報,思考了一陣,從桌上拿起一個牛皮信封,打開。
信封里裝着一張八寸大的彩色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自然就是下屬口中那個巨大的翡翠。從照片上看,拍照人是做了精心的準備,在一個形似靠椅、中間略凹的小托座上,墊了一張鮮紅的絨毛托墊,一塊橢圓形的翡翠,就放在托墊上,恰好嵌入托座的凹陷處。
翠綠的色調和托墊的中國紅相互襯托,更顯得綠意盎然。托墊上細小的絨毛,又凸顯出翡翠表面的光潔圓潤。拍照的時候,翡翠上似乎是打了強光,光線照到翡翠上反射回來,形成一道道讓人心醉的寶光,讓目光不自覺就被其吸引,沉醉其中。
不用再過多雕飾,它本身就可以說是一件讓人心動的寶貝!
為了讓人可以直觀了解到這塊翡翠的大小,拍照者還體貼地在翡翠前方,放置了一把有機玻璃材質的直尺。雖說存在視覺偏差,但粗略比對,翡翠的腰圍直徑大約有二十公分左右,上下直徑更是至少有二十七八,甚至三十公分。
老者在心中估摸了一下大小,禁不住有些咂舌。
這該是多大一塊翡翠啊!
如此珍寶,就是見多識廣的他,也不由得為之而心動。尤其是翡翠經過光線折射,反射出來的瑩瑩寶光,更是讓他有一種怦然心動之感。潛意識中,就有一股想要把它佔為己有的衝動。
好在他定力很高,心中略有的衝動很快就平息下來,眼神再次變得從容恬淡。
“難怪他這次要帶這麼多人過來,是不放心啊!你說之前這翡翠都還是原石狀態,表面還裹着一層外殼,是他親手把它解出來的?難道他不怕千辛萬苦帶過來,解開卻是一塊真的頑石?”老者淡淡地笑了笑,放下照片,拿起那封信看起來。
“這塊翡翠,據說是前年隨同人民黨代表團,出訪克欽武裝地盤的時候,他撿回來的。當時別人都不知道他撿一塊鵝卵石做什麼,現在才知道,原來這竟然是一塊極品翡翠玉石,看來他識寶的眼光很高明!”彙報者有些羨慕地感嘆到。
“不動聲色藏了這麼多年,他也可說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老者放下信,臉上無喜無憂,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塊翡翠,值多錢?”
“這不好說。據我從懂行的珠寶商那裏了解,這兩年港台經濟發展勢頭很好,有錢的人也開始越來越多,對於傳統的玉石需求量也在急劇增加,這翡翠的價格也是升值很快。目前而言,一塊普通翡翠玉佩的價格大致是兩百多港幣,如果玉質好,賣七八百也有的。”他在向領導彙報前,對於翡翠也做了一些了解,諮詢了一些行家,回答得很流利。
“這塊應該算是極品了吧?這麼大一塊,我看雕出幾十塊玉佩都有餘。那它豈不是值好幾十萬?”老者估算了一下,不覺吃驚道。
“不止!這塊翡翠難得的是一整塊。我聽行家說,這麼大的一整塊玉,通常會請大家出手,雕成一件完整的大型工藝品,價值更是倍增。但具體這塊玉值多錢,還要看買他的人怎麼打算,所以價格浮動比較大,總在幾十萬到一兩百萬之間吧?”彙報者了解得也不多,只能粗略地估計到。
“不得了!不得了!後生可畏啊!”
老者又戴上老花鏡,將信仔細看了一遍,取下眼鏡,問道:“他們提的這個要求,你覺得怎麼樣?”
“薛經理在給我信件的時候,也轉告了關飛同志的話。他說請我們將照片轉交給港內的珠寶商,一來是我們認識的人比較多,那些商人多半會給個面子;二來則是想用我們來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讓他們少動歪腦筋,以免節外生枝。”彙報者笑着說道。
“呵呵呵呵,可不止這幾點。我看他還有一個心思,是想通過讓更多的珠寶商參與進來,把東西賣個好價錢吧……”老者發出低沉的笑聲,自覺是看透了關飛的打算。
“這也應該是他的打算之一吧。”
老者放下信,身子後仰,靠在皮椅上沉思了一陣,又端坐起來,把手頭的照片、信件看了一遍,做出了決定:“怎麼說,他們也是兄弟黨,現在日子過得艱難,請我們幫忙,看着朋友遭難,總還是有些難受的。這次翡翠競賣,也不需要我們出面,我看,就幫他們通知一下我們認識的珠寶商,也沒什麼。”
“好的,那麼關於在本港辦理合法身份的事……”
彙報者知道,這件事外聯部在考慮之後,將具體處置權交到了分社,沒有做硬性規定,辦不辦都可。趁着老者正在處理關飛他們的事情,就一併請示了。
“再等等看,讓他們不要急。”老者略一遲疑,答覆道。
關飛他們想拿到本港合法身份,到底想幹什麼,他還有些懷疑。這些人都是慣常摸槍的人,在高山叢林間廝殺多年,來到這裏真的是為了做生意,還是搞歪門邪道,他還要再看看。
這不同於幫他們轉告一下翡翠競賣的消息,惠而不費,也不沾惹因果是非。辦合法身份需要本港居民,證明關飛他們是自己的親戚,一旦關係確認,出了什麼事,就有可能牽連到分社,他不能不謹慎。
……
“這件事你怎麼看?”
祥福珠寶的老闆季德福送走客人,帶著兒子季興珩回到辦公室,讓下人收走待客的殘茶,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來人的意思,是有一位朋友偶然得到一塊好玉,想在本港競價出售。他們似乎也是代人聯繫一下買家,並沒有介入的意思。有他們這番話,想來東西來路沒有問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塊真正的好玉。”季興珩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讓人端來新茶,小啜一口,說道。
“嗯!”
季德福打開信封,從裏面抽出信件,一張照片被帶出來,滑落在茶几上。
“咦?”
季興珩一眼瞟到,快速伸手拿起照片,眼睛登時一亮:“好玉!真是好玉,這綠色極為純粹,如水含脂,這是極品翡翠!難得的這麼大!爹,這塊玉我們一定要得到!請一位名家雕刻一番,完全可以作為鎮店之寶啊!”
“果然是好玉!只可惜人家是要競拍,這塊玉如此之大,恐怕價格不會便宜。”季德福見過的好玉不知多少,沉得住氣。
“那也總要試試吧?”季興珩對老爹還沒報價,先已心怯有些不以為然,端詳着照片眼光熱切,“爹,你說這塊玉能值多少?”
“雕好了,能賣千萬以上。但這包括了請大師出手的價格,一般雕刻師根本不敢讓他們下刀。光是請名家就得幾十上百萬,算上我們的利潤,還有雕刻中的風險,這塊翡翠胚胎,大概在兩百萬左右!”季德福眼光很毒,想也不想就報出他的心理價位。
“那我們就帶兩百萬……,他們要求現金交易,不接受支票、銀行本票。”季興珩從老爹手中接過信看了一下,說道。
兩百萬對於祥福珠寶來說不算什麼,不過現金壓力還是有些大。珠寶這一行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光是囤的貨就價值數千萬,資金流動性不強。好在春節前正是消費能力最強的時候,這些天店裏每天光流水就是上百萬,這點錢還是能夠湊集得起的。
到了2月18號,年二九那天上午九點,季氏父子兩人帶着一名店裏的玉石鑒定師、幾名保鏢,乘坐兩輛轎車,來到了油塘工業區。
有駐港分社背書,又是上午,天光百日,他們倒也不怕遇到黑吃黑。
車到對方指定的競賣地點,發現今天來的人相當多,不少車就停在了外面空地上。司機下車去看了看,發現裏面是一個倉庫,倉庫院子裏已經停滿了車,沒奈何,也只得就把車停在外面。
“今天怕是全港一般的珠寶行都來了吧。”季興珩眉頭緊皺。
他算了算停靠的車輛數量,感到壓力驟增,覺得今天恐怕不見得能夠如願以償,把那塊翡翠抱回家。
“都要給新華社一個面子嘛,就算不打算競拍的,來這裏走個過場,也讓分社的人臉上也好看。”季德福年老心穩,沉得住氣,風輕雲淡道,“阿珩,不要那麼緊張,拍得到拍不到,都沒關係。又不是缺了這塊翡翠,我們就不做生意了。真拿下來,請名家、找人設計樣式也不簡單,還怕雕壞了砸手裏。利潤大,風險也大。能拍到,我們就盡心去做,沒拍到,也就當老朋友見見面。”
“爸說的是!”季興珩沉沉心,跟着父親走進那間充作競賣會場的倉庫。
倉庫里靠門的地方放了一張木桌,作為拍賣台,下面放了一排排座椅,坐滿了人,放眼望去,盡都是同行熟人。
“老季也來了?你們新年的生意好啊,怕是財源滾滾了吧?”看到兩父子進來,先到的人都起身跟他們打招呼。
“客氣客氣,也就一般,沒有貴店生意好啊。我剛才經過貴店門口,只見裏面擠滿了人,今年怕是要過個肥年了。”季德福連連拱手。
“老季,今天拍賣翡翠這位,究竟是什麼來頭,駐港分社幫着打招呼啊?你看見沒有,那靠牆站着那一圈人,都是二十齣頭的小夥子,看着個頭不壯,可個個眼神銳利、身形精幹,怕不是普通人。”一位老友將靠牆站着的壯小伙,指給他看。
“你看他們站的姿勢,那是標準的軍人姿態,比石崗軍營的英國兵還要端正。這都是當兵的啊!”另外一位朋友湊過來,悄聲說道。
都是當兵的?
季德福父子倆對視一眼,微微點點頭。看來今天來對了,即便沒有拍到那塊翡翠,結個善緣也是好的,結不到善緣也不打緊,起碼不得罪人。
就在眾人鬧哄哄地相互攀談,把這裏當做交際場所之時,一名年輕人大步走到了台上。
這人看起來和其他小夥子差不多大,但一張臉緊繃,雙眼精光外露,偶看人一眼,都給人一種穿破外表,直透心扉的感覺。他站上台,一言不發,四周貼牆肅立的青年便都腳後跟向後一靠,發出啪地一聲齊響,立正收腹、挺胸抬頭。
這番不怒自威的作態,讓全場人都是一靜。
“今天,能夠請到諸位大亨前來捧場,在這裏,就給大家敬個禮了!”那人啪一下立正,面向眾人,敬了一個正式的軍禮。
果然是國內部隊上的人哪!
聽他標準的普通話、軍容軍姿,以及無可挑剔的軍禮,眾人心中都是一凜。看他不懂演講,就是這麼樸實的敬個禮,說不定還是野戰部隊的。不給他面子,也要給國內做個姿態看啊。
懷着這種心思,當那名軍人讓人端來翡翠,明顯不懂煽情、也不懂得競賣規則,連底價都沒說,就開始宣佈競賣時,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一百萬!”
“一百一十萬!”
“一百五十萬!”
……
場上沒有一丁點情緒醞釀,一下就進入到了灼熱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