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重回玉璧

第一百十六章 重回玉璧

一個月之後,大魏朝廷發生了一見驚天動地的大事,大魏的忘憂公主因不滿婆婆要給丈夫納妾,出手傷人,最終被駙馬打傷,公主哭着回了平城的公主府,並且上書朝廷要與駙馬和離。

平陽大長公主知道此事之後,與蜀王李秦川親赴平城,以奉主不周之罪,想要將段修宇押解回京,奈何梁王手握兵權,並不聽從皇命,執意維護兒子,不肯將兒子交出,雙方僵持不下,一個月後蜀王李秦川突然離開了平城,集結了樂平,安陽的十萬兵馬,說是要出兵攻打宇文氏。

宇文氏可汗宇文瓊得知此事之後,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是朝廷與段長楓之間有恩怨,他在草原上未做任何舉動,為何李秦川突然集結兵馬要攻打自己,連忙派了習作去平城打探消息,這一打聽,便打聽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原來段長楓仗着自己手握重兵,是平城之王,不但執意庇護自己的兒子,還強硬的將平陽公主給扣留在了府中,本來是要殺了李秦川的,但是李秦川因為武功高強,順利逃出了平城,離開平城之後,急怒之下,便集結兵馬,想要攻打平城將妻子奪回,因是皇室的恥辱,所以對外便不能這麼說,只能說是集結兵馬攻打宇文氏。

宇文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情大好,想着段長楓與大魏朝廷鬧翻了,正好是他們籠絡段長楓一起攻打魏國瓜分天下的大好時機,於是再次派使臣前往平城,想要與段長楓結盟,共商伐魏之事。

段長楓面對宇文氏的使臣,一如既往的拒絕:“我對大魏江山沒有興趣,一生執念不過是大長公主而已,如今公主人已然在平城了,我只要守住平城,能與公主相守到老,便於願足矣。”

宇文氏的使臣是宇文瓊的兒子宇文曜,他是宇文瓊的長子,聰明伶俐又善於察言觀色,他與段長楓交談過幾次,雖然幾次都被段長楓拒絕,但每一次他都仔細地觀察過段長楓的神情,那是一個哀莫大於心死之人,他們曾送過金銀玉器,珠寶首飾,還有美酒佳人給他,可他統統拒絕了,這世間除了打仗,彷彿沒有任何人和事能引起他的興趣。

可今日一見,段長楓神采飛揚,精神奕奕,與以往的死氣沉沉截然不同,宇文曜直覺的傳言是真的,段長楓真的扣留了平陽大長公主,因抱得美人歸,所以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意氣奮發的,如同一個剛墜入情網的少年郎。

宇文曜態度十分謙和,躬身問:“斗膽問一句,平陽大長公主如今人在何處?”

段長楓警惕地看着宇文曜:“自然是在一個極隱秘的地方。”

宇文曜一笑:“段叔父切莫誤會,侄子只是聽聞這大長公主的駙馬李秦川,已然集結兵力,想要發兵攻打平城。”

段長楓不屑地道:“李秦川雖然武功高強,可領兵打仗未必是我對手,不足為懼。”

“若此時,我父王率軍南下呢?”宇文曜問。

段長楓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在乎,就算你們兩面夾擊又如何,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可是同時對付了柔然可汗和趙王秦王的兵馬!”

“段叔父用兵如神,小侄一直都是佩服的,可段叔父何必如此執着呢?你本就是段氏鮮卑族人,我們都是鮮卑族後裔,為何要為漢人出生入死?”宇文曜一步步規勸道。

段長楓怔愣了一下,有些失神地道:“我並非為了漢人,我是為了念兒...”

“叔父痴情,小侄佩服,但叔父既然已經抱得美人歸了,何必再受縛於大魏朝廷,更何況,那項政倒行逆施,修宇賢弟不過是教訓了一下自己的媳婦,便被朝廷定了大罪,還要押解去京城,這不是欺人太甚嗎?”宇文曜唇角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段長楓似是想到兒子受的委屈,用力的一拍桌子:“大魏朝廷確實欺人太甚。”

“不過你們宇文氏父子也不是什麼善類?”段長楓不屑地道。

宇文曜笑了:“我宇文氏一心想要入主中原,這些年一直未能有所成,不過是因為叔父鎮守平城,我宇文氏才屢次受挫,我也知道叔父無異於爭奪皇位,但如今,你已然是大魏的叛徒,你用兵權強行庇護了自己的兒子以及扣留了大長公主,大魏朝廷和皇帝都不會放過你,何不就此與我們結盟?”

段長楓依然冷傲地道:“沒興趣!”

宇文曜也不氣惱:“叔父還是再考慮一下,叔父因一己之私,可是觸犯了大魏律例,並且以下犯上,那可是足以滿門抄斬的罪名!”

段長楓有些猶疑,但最終還是道:“我不能叛魏,若是我叛魏了,念兒這輩子再不可能原諒我。”

宇文曜終是知道段長楓心結所在,眼珠子一轉,便道:“叔父事事以平陽公主為先,這份深情,讓人感動,可您強行將公主扣下,公主便能原諒你了嗎?”

“這是我與公主之事,我手握重兵,就算李秦川發兵攻打平城,我也是不懼怕的,你們想要入主中原,只要不是從玉壁攻入平城,我也是沒有興趣阻撓的。”段長楓喚了陸洺,對着宇文曜十分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無意與你們父子結盟,至於我與公主還有駙馬之事,是我們大魏朝堂內部之事,若是你們在此時攻打玉壁,想來李秦川也會先放下私仇與我一起對抗你們。”

宇文曜多次想要說服段長楓叛魏,但一直都沒有成功,段長楓是勇將,若是能為宇文氏所用,那魏國便是攻無不克了,此次大魏朝廷與段長楓發生如此衝突,可謂自斷臂膀,宇文可汗高興壞了,所以又派了世子前來招降,誰知段長楓依舊不肯叛魏,想來與平陽公主有關,忽然一個計策躍入宇文曜的腦海里,他笑了笑,很識趣的離開了段長楓的軍營。

回到草原,他將今日勸降之事與父王說了,宇文瓊倒是沒想到,到了此時此刻,段長楓居然還是不肯背叛魏國,但宇文曜卻道:“兒子一路回來,已經想到計策,可逼段長楓叛魏歸順我們。”

“什麼計策?”宇文瓊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十分善於謀略,朝政之事常常都會過問他的意見。

宇文曜道:“既然大魏朝廷視公主被扣為恥,那麼我們就將這件事大肆的宣傳,讓平城道京城,讓街頭巷尾的百姓為人不知無人不曉,魏國的平陽大長公主被段長楓扣留在平城,段長楓對大長公主愛不釋手夜夜寵幸,魏國的忘憂公主被段長楓的兒子打傷,這樣一來,大魏朝廷就是為了顏面,也是要與段長楓決裂的,到時候段長楓不歸順我們也不行。”

宇文瓊想了想,確實謠言可謂,他讚賞的點了點頭,對兒子道:“你這個主意不錯,段長楓既然做下此等事情,那我們就幫他一把,將這塊遮羞布給扯下來,讓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與他心愛的女子在一起,到時候,大魏與他定然是勢不兩立的。”

“父汗聖明。”宇文曜對宇文瓊誇讚道。

“我這就去安排,定然將段長楓與平陽公主之事弄得人盡皆知,讓段長楓不容於大魏朝堂。”宇文曜對着父汗一拱手,然後興高采烈的出了營帳,一邊走一邊覺得如今真是上天都在幫宇文氏,這些年宇文氏久攻魏國不破,主要是有段長楓這個猛將在,如今逼得段長楓不容於魏國朝廷,這樣一來,他們南下攻魏,自然是水到渠成。

玉壁城內,念兒再次回到了曾經住了兩年的小小的院落,一如既往的破舊,段長楓跟在她身後,有些局促,怕她住不慣,在她以前居住的屋子裏放了一個梳妝枱,又將過去破舊的衣櫃給換了,還在床上鋪上了厚厚的錦緞繡花的褥子,這佈置原本是想要讓念兒住的舒適一些,卻反而讓間屋子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念兒看着這間屋子,這裏曾是她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如今看着這個變扭奇怪的房間,過去的美好也蕩然無存了。

段長楓見念兒一直沒有說話,有些緊張地道:“我知道屋子簡陋,有些委屈你了,我怕玉壁城內有他們的探子,所以這些時日,我晚上可能要睡在你榻旁。”

這個房間本來就很小,如今放了這麼多傢具就顯得更加的局促了,念兒坐在床榻上,坦然地正視段長楓的眼睛:“無妨,你我本就做過夫妻,想必過不了多久,天下人皆會知道我被你扣留在了玉壁,既然這污水無論如何也會潑在你我身上,不如就演得真一點。”

念兒看外面的天快黑了,問:“晚膳會有人送來嗎?”

段長楓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你餓了?我這就去做,很快的。”

說完便走出了房間,念兒好奇的跟在他身後,見他進入廚房,然後忙裏忙外,一會兒切菜,一會兒生火,手勢很熟練,像是做慣了這些廚房事。

“都說君子遠庖廚,你何時學會做飯的?”念兒走入廚房,幫着他燒水揉面。

段長楓看着念兒已然有些生疏的手法,感嘆道:“想當年你是受盡寵愛的大魏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那一人對你也是言聽計從寵愛有加,你可以為了我砍柴燒飯,我學會做飯又有何稀奇的。”

當年的事,念兒依舊曆歷在目,那時段長楓是玉壁的守將,她白天在家不是跟着隔壁的軍官夫人種菜洗衣,就是在院子砍柴煮飯,過着最平凡也最平淡的生活,可就是那樣的生活,卻讓她記掛了一輩子。

段長楓見念兒用水洗魚,連忙阻止道:“水涼,我來吧。”

念兒尷尬的抽回了被段長楓握着的手,將魚放入水中,然後用布擦了擦手,道:“我好多年沒有做菜了,有些生疏了,就不給你添亂了。”

說著便走了出去,段長楓看着桶子裏的涼水和魚,心中無限酸楚,念兒自從入住了這個屋子之後,心中就覺得十分壓抑。

過了半個時辰,段長楓將飯菜做好端了上來,念兒看着這一桌子的菜,很難想像他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做了那麼多的菜。

段長楓將一個饅頭放入念兒的碗中,有些愧疚地道:“玉壁苦寒,沒有太好的食材,委屈你了。”

念兒嘗了一口段長楓做的清蒸魚,鮮嫩美味,一點腥味都沒有,想着當年在梁王府,段長楓曾問過她最喜歡吃什麼,她說了一長串甜膩膩的糕點,最後才說了清蒸魚,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記掛在心上了,做出來的魚一點也不比御廚做的差。

段長楓看着念兒的神色,心中也是傷痛,於是低下頭,自顧自的吃飯,一頓飯下來,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等吃完飯,念兒想幫着段長楓收拾碗筷,段長楓卻搶了先:“你是金枝玉葉,夜裏涼,先回房休息吧。”

念兒不想與他爭什麼,便先回了房間,回房之後,她趁着段長楓在廚房洗碗,換了睡覺的寢衣,然後蓋上了被子,躺到了床榻的最里側。

想着一會兒段長楓洗完碗回來會躺在她身側,她就覺得緊張,往事也一點一滴的從腦海中閃過,這個屋子是她曾住了兩年的,那時的她是天之驕女,什麼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李秦川的三心兩意更是讓她渴望這種愛,如今,她得到了段長楓的,也得到了李秦川的,但心境卻再回不到從前了。

念兒在房間裏回憶着往事,不知不覺間,夜深了,段長楓卻遲遲沒有進來,念兒撐起手往外看了看,因為院子小,所以從房間的窗戶能看見外面,段長楓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喝着茶,似乎也在思索着什麼。

如今這個情況,其實兩人都很尷尬,念兒覺得自她入玉壁之後,段長楓的緊張尤在她之上,這樣想着,心中的緊張局促好了許多,慢慢的便沉入了夢想。

因心裏裝着事,所以念兒睡得並不深,半夜就醒了過來,她迷迷糊糊的醒來時,段長楓已經躺在了她身邊,並且自己蓋了一床被子,但是一隻手卻牢牢的握着她的手。

看着盡在咫尺的睡顏,念兒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這麼多年了,她以為她早就已經忘記過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了,或者早就已經將他放下了,原來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她逃避着和平城有關的一切事情,逃避着和他有關的一切事情,若非李秦川堅持,局勢迫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將憂兒嫁來平城的,不過事實證明李秦川是對的,段修宇這個女婿讓她很是滿意。

念兒想要抽出被段長楓握着的手,卻沒想到對方是用了力氣的,她抽了幾次沒有抽出,轉頭,藉著幽幽的月光,看着段長楓若隱若現的側臉,驚道:“你沒有睡着。”

段長楓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着念兒,凄苦道:“我捨不得睡。”

“這些年...”

“這些年...”

兩人同時開口,竟是一樣的話,兩人都頓住了,微弱的月光下,念兒臉上的淚痕閃着微弱的光,段長楓伸手,輕輕的擦去了她臉上的淚,哽咽地道:“剛剛進屋,看你睡得憨熟,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看我的眼神沒有變,你看這間屋子的眼神也沒有變,你的心裏還是有我的對不對?”

念兒沒有說話,她不想說違心的話,卻也不想承認。

可她不說話便代表了她默認,段長楓心緒激動,握緊了念兒的手,用很輕地聲音道:“念兒,這次與宇文氏一戰,你我可否一起戰死沙場?”

念兒蹙眉,先是不解段長楓話中之意,待明白過來之後,心中震撼,想要掙開他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緊了掙不開,只能道:“我是李秦川的妻子,我與他是有名有實的夫妻,他答應過我,待了卻國事便帶我遊歷江湖,這是他年少時曾對我的承諾,我也期盼着他能兌現這份承諾。”

段長楓痴痴地看着念兒,道:“你曾是女皇帝,自古每個皇帝都有三妻四妾,你可以和李秦川一起去遊歷江湖,但能否也將我帶上?”

念兒徹底的震住了,她還未反應過來說辭,段長楓便道:“我不要名分,我只想日日都能見到你。”

念兒強忍着淚,搖了搖頭:“不可能,你我之間,終究隔着殺父之仇。”

段長楓慘笑,是啊,他們之間並不是只有李秦川,真正橫在他們之間的,是大婚那晚,項辰的死。

“事事真是諷刺,二十年前,我們住在這個小院子裏,你是李秦川的妻子,二十年後,你又回到了這個小院子裏,你依舊還是李秦川的妻子。”段長楓看着屋頂,心中只覺一片凄涼:“...念兒,你還恨我嗎?”

“不恨,但也無法忘記。”念兒坦然地道。

“若有一天,我為了你,為了大魏戰死沙場,你可會忘記那段仇恨?”段長楓知道自己與念兒今生已然無望,心灰意冷地問。

念兒心中一驚,口氣卻是淡淡的:“別說傻話了,你用兵如神,當年三十萬兵馬都不能將你誅殺,區區一個宇文氏,怎麼會是你對手。”

“所以,如果我死了,你會不再恨我?”段長楓執拗地問。

“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也不想你死!”念兒被他問得有些惱了,直白地道。

段長楓滿腔的苦澀終是泛出了一絲甜來,他緊緊地握着念兒的手,道:“我不敢期望今生與你能再續前緣,但你能否看在如今我們已經是兒女親家,我又為大魏立下赫赫戰功的份上,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若是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將我火化,帶着我的骨灰遊歷江湖,百年之後,你葬在哪裏,便讓我陪着你在那裏。”段長楓不給念兒說話的機會,繼續道:“若是你先我而去,吩咐項政在你的棺木里也給我留一個骨灰盒的位置,只要一個很小的位置就可以,我一定會在你落葬前,來陪你的。”

念兒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傷痛,無聲的哭泣,過了許久,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嗓音還是沙啞的:“...你這又是何苦呢?”

“你只說好不好?”段長楓今生已然別無他念了:“生不同寢死同穴,這也是我唯一的一點念想了。”

念兒強忍住哭聲,顫抖着聲音,道:“...好...”

見念兒答應了,段長楓心裏高興,他的心漂泊半生,能落得這樣一個結局,他已然心滿意足:“念兒,若有來世,你不要做公主,我也不要做將軍,我們就做一對最普通的世俗夫妻好不好,也許我只是你隔壁家種田的大哥哥,或者你是我隔壁村長得最美的姑娘,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兒育女,相守到老?”

段長楓一邊說,一邊將念兒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處,一臉神往。

念兒心中傷痛,但想着若有來生,能與段長楓拋開這一切的恩恩怨怨,只做一對平凡到老的夫妻,也算是圓了她今生的遺憾了,便點頭道:“好,若有來世,我就去求一求神仙,讓我們做一對世俗里最平凡的夫妻,整日為柴米油鹽而煩惱,也許日日口角,卻能相依相偎,相守到老。”

段長楓轉頭,看着念兒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模糊的臉,滿心歡喜地道:“念兒,你的心裏還是有我的。”

念兒沒有說話,段長楓卻十分開心:“至少你願意將你的來世給我,而非李秦川。”

念兒不想反駁什麼,她任由段長楓握着她的手:“我困了,先睡了。”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段長楓沒再說話,只是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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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錯之大婚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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