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鐵檻寺水月庵
“快,全軍聽令,繼續南行,”
“節帥有令,大軍南行。”
大梁城以南官道上,黑壓壓的大軍前行,前出的騎兵四下警戒,王子騰南下大軍,已然全軍整裝待發,身後不遠處,則是大梁城守軍,接管左右行營,
中軍所在,
王子騰和呂代元神情凝重,騎在馬上,隨軍而行,手上的地圖時刻放在身上,預計還有半日路程,就能到預定地點,
“呂老將軍,咱們需要三個時辰,才能到南邊岔路口,到了那,距離林山郡就不遠了,老將軍可有什麼建議?”
問這些話,王子騰顯然是有些警惕的念頭,畢竟再往前,就有可能碰到,太平教的斥候,萬一太平教的人,引軍北上,這一戰,就不得不打了,而在心底,王子騰還想確認林山郡城的安危,到底還在不在朝廷的手中,繼而在考慮如何打。
但呂代元可不是這般想法,大軍南下,就是要震懾敵軍,引敵軍主力前來,解林山郡城之圍,要是避敵不前,就會讓敵軍以為,朝廷怕了他們,那林山郡城就危險了,
遂回道;
“節帥,安營紮寨兩不誤,到了岔路口,再南行十里,安營紮寨,或許就可遙望郡城,”
摸了摸手中的長刀,話語聲中帶着許些堅定,從軍了一輩子,從沒退縮過,
“節帥,到了地方,如果太平教賊子引軍前來,那就讓本將,帶着何用和胡樂兩位將軍,先去廝殺一番,殺一殺他們的銳氣再說,”
殺氣騰騰的話語,也讓王子騰心中有些憂慮,行軍疲憊,如何再戰,
“老將軍的威風,不減當年,不過我軍行軍半日,必然疲憊,只需要警戒南邊,穩穩守着,等安營紮寨以後,休息一日,再做打算,”
王子騰一心求穩,穩紮穩打時刻記在心裏,敵軍雖眾,消耗巨大,急的反而是他們,要不是郡城被圍,慢了一步,顯得有些被動,
呂老將軍也沒反駁,敵情不明,確實不宜魯莽行事,
“聽節帥的,敵情不明,不宜過於魯莽,既如此,那就距離岔路口,南行六里路,靠近河流之地,是個紮營好地方,不缺水源,由此歇息一日,明日裏,可以小戰一場,探出敵人虛實后,直入敵人主陣。”
呂代元摸着鬍鬚,神情嚴肅的點點頭,也不知是人老了,膽子小了,還是心有有些怯懦,要是以往的時候,必然會領軍衝殺過去,
王子騰見到老將軍同意,也不再多言,既然定好策略,除非突發情況,不然,絕不會更改,
眼看着大軍行軍速度不慢,帶着親兵,打馬追上,
只留下官道上的大軍,緩緩而行,
林山郡城,
喊殺聲不斷,城下密佈的屍體,甚是駭人,可是,依舊那麼多人,彷彿潮水一般,拚命攻上來,
城上的新軍,
已然換了三次,就連城中大營的精銳,已經各自出兵,去四城門督戰,凡是有後退者,立即撲殺。
就是這般模樣,才堪堪守住,
站在布政使府邸,後院山上的閣樓中,前太子周永孝,都有些變了臉色,沒成想太平教那些餓了許久,甚至是快要餓死的流民,竟有那麼大的爆發力,着實沒有想到,
“左鋒,新軍還剩多少兵馬守城,”
“回殿下,城內的新軍,還剩下不到兩萬兵馬,沒想到,就算是一些流民,竟然如此瘋狂,寇子敬已然帶着城內府軍精銳,過去督戰了,守上三五天,還是沒問題的,殿下放心。”
此時的左鋒,雖然臉色同樣不好,原以為是有着約定,沒成想,太平教的人,絲毫沒有作假的樣子,還好孔將軍,會遣三萬精銳,在東城接應,加上北地埋伏的五萬大軍回援,確保殿下安穩無憂,
“孤倒是不怕這些,太平教做的並無過錯,打仗要是不真,王子騰豈會上當,加上今日,就是第二天,最遲,明日晚,郡城就會易手,所以,明天,就算王子騰再猶豫,他也必定要打了,至此,出城的事,今日就需要準備好,”
“是,殿下,”
隨着左鋒答應下來,周永孝的臉,這才好看了許多,事做的穩妥,但也要維持一個平衡,盡最大可能,同時削弱兩方人馬,以做漁翁之利,
也就在此時,
新軍守將吳世明,一臉疲憊,從城頭閣樓下來,帶着親兵來此稟告;
“殿下,敵軍三次攻勢全被擊退,所有新軍都已經輪戰過了,體力消耗甚大,不知殿下,需要守到何種地界?”
在前線城牆一直領兵作戰的吳世明,渾身是血,散發著煞氣,額頭的發梢,沾着汗水,貼在額頭上,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顫抖,言語上竟有些哆嗦,本想着和太平教的人逢場作戲,誰曾想到,竟然來真的,是不是太平教有了異心,所以,為了殿下安危,還是回來,彙報一番。
眼見着吳士明有些急躁的樣子,
瞧得前太子周永孝瞳孔一縮,竟會被逼迫到如此境地,難道是太平教的主力攻城?
他們想反悔不成!
“吳將軍,按照約定,需要守上三日,但是你,守到明日晌午的時候,就可撤出來,合著城中精銳人馬,一同順着東門突圍,城外有人接應,北城門那邊,可是太平教出動精銳了?”
周永孝問的北城門,也就是太平教主攻的城門,皆是因為太平教楚教主交代,在郡城北門,打的越慘烈越好,而西面,和南面,不過是做做樣子,東門,則是按照約定空着,若是太平教出動主力精銳,那就說明,他們有了異心,城池就不能給他!
所以,
右護法杜少慶,只把身後那些無用的流民,攜裹着攻打城池,放下豪言,誰第一個登上城頭,封五行副旗主,乃至於,快餓瘋了的百姓,拚死而去。
這才有了守城兵士,招架不住的感覺。
“回,殿下,只有少許弓箭手助威,余者,全是流民,但悍不畏死,同歸於盡者,不知凡幾,所以,我部兵丁減員甚多。”
吳世明也有些驚愕,以往看不起的賤民,竟然會有如此戰力,就算是手無寸鐵,也能把着甲之士,拉着跳下城牆,一同赴死,不少將校受到震懾,有了怯懦之心,要不是寇子敬帶着府軍登城督戰,或許城池,就守不住了。
聽到吳將軍的解釋,周永孝有些默然,是啊,僅僅是一些泥腿子,竟然打的朝廷兵馬還無還手之力,是官兵將士太過無能,還是朝廷氣數盡了,失了民心,
“吳將軍,守不住也要守,雖然說是有着約定,但如果不到三日的時間,我等連個城池都守不住,徒惹人恥笑,所謂的約定,也就可有可無了,你記着,就算城內兵丁死完,也要死在城頭,”
周永孝雖然心生感觸,但回的話,卻是鐵石心腸般的陰冷,
“是,殿下,明日守到午時,即可撤軍。”
吳世明定了定心神,而後一抱拳,重複了殿下話語,像是緩過氣來一般,沒有之前的緊張,周永孝點點頭,也不顧吳世明身上鎧甲的血污,伸手拍了拍吳將軍臂膀,說道,
“知道就好,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不管什麼,既然已經動了手,就不要保留,去吧。”
“是,殿下。”
吳世明神色一正,握了握手裏的長刀,帶着兵丁,又回了北城門,
左鋒立在殿下身後,看着殿下手上沾了血跡,趕緊拿出錦布遞了過去,
“殿下,擦擦晦氣,”
“嗯,有心了,”
周永孝接過錦布,把手上的血跡擦乾淨,雖然看似恢復原樣,可惜,血腥味十足,
“左鋒,看來咱們的準備要提前了,通知孔將軍,明日清晨,大軍必須在城外接應,不得有誤,防人之心不可無。”
“是,殿下!”
“嗚嗚!嗚嗚!嗚嗚!”
一陣凄涼的號角聲響起,
右護法大營,又是傳來一陣喧囂聲,
營門前的山坡上,右護法杜少慶,眯着眼盯着郡城北城門的閣樓,眼看着那些官兵輪換着調動,也不知是第幾批人馬了,想來那位貴人,藏了不少兵在城裏,這麼怕死,
雖說如此,
看樣子,僅僅憑藉著這些流民,怕是動不了郡城分毫,都說人的影樹的名,有着賢名的太子,果然是有底蘊的,怪不得朝廷十來年,連個人影都沒有尋着。
“護法,今日已經發動兩次攻擊了,三個萬人隊,活着的寥寥無幾,都快到晌午的時候,還打不打了,”
就在右護法暗自思索的時候,
被身邊有些毛躁的五行旗主韓斗明,大刺刺的埋怨着,大營的糧草越來越少,可是收攏的流民越來越多,根本堅持不了幾日,
眼看着前面的人都死完了,護法竟然還不下令,這不是留着人浪費糧食嗎,
“你啊,就是心急,約定是在明日,今日不過是開胃菜,減少流民數量,但是此番試探還是太慢了,咱們,也給城裏的貴人,上一些緊迫感,”
“呃,護法,怎麼有緊迫感?”
韓斗明不明所以,都已經打的那麼慘了,難不成動用麾下精銳?去殺一殺他們的銳氣,好像他們為沒什麼銳氣了!
“你啊,就是不動腦子想一想,今日。攻城,不得停歇,並且一次出動三個萬人隊,不死完,不準回來,去吧。”
杜少慶嘆口氣,有些無奈,幾十萬的流民拖在隊伍後面,就算不死在城下,也要餓死了,既如此,還不如讓攻城,看的更慘烈一些,也好省一些糧食,
“是,護法。”
韓斗明接了軍令,準備下去調兵遣將,臨到山坡底部的時候,忽然沒想明白,都死在城下面了,哪裏還能回來.
京城,
城外十里鋪,
拐個彎,就進了山裡,
賈家的車隊,前後人數,自從出了城,就少了許多,多是族中之人,年輕者,徒步跟着,上了山之後,速度就慢了許多,
前後的人,雖然還偶爾有幾聲哭聲,但是大多數人,都暗自笑臉,各自說著悄悄話,都在談論,這一次回去,能領多少賞銀,二奶奶可說了,只要天天到寧國府幫襯的人,皆多發一個月的月例,那可是二兩銀子啊,
不一時,
車隊上了半山腰的地方,也不知道前面出了何事,
只見從那邊來了不少人,離鳳姐車不遠,一齊躥下來,扶車回說:
“二奶奶,這裏有下處,奶奶請歇更衣。”
鳳姐急命請邢夫人王夫人的示下,那人回來說:
“太太們說不用歇了,叫奶奶自便罷。”
鳳姐聽了,便命歇了再走。
眾小廝聽了,一帶轅馬,岔出人群,往北飛走。
但是坐在車內的賈寶玉,卻坐不住了,看着鳳姐離開,就讓茗煙,把族學裏的幾個小輩尋來,過一會,前頭還在調侃的幾人,忽見寶玉的小廝跑來,請他們去打尖。
幾人相互看一眼,只見二奶奶的車往北而去,後面拉着寶玉的馬,搭着鞍籠,便知寶玉同鳳姐坐車,猶豫一下,不敢不去,所以,跟着馬車同入一庄門內。
半山腰處,
早有家人將眾庄漢攆盡,那莊農人家無多房舍,婆娘們無處迴避,只得由他們去了,那些村姑庄婦見了鳳姐,寶玉,甚至於奴僕的人品衣服,禮數款段,豈有不愛看的?
先進來的鳳姐內急,進入茅堂,因命寶玉等先出去頑頑,寶玉等人會意,因同賈青,賈芳等人出來,帶着小廝們各處游頑,凡莊農動用之物,皆不曾見過。
寶玉甚為好奇,一見了鍬,钁,鋤,犁等物,不知何項所使,其名為何,反而動手摸摸,跟着族中後輩,也是如此,小廝在旁一一的告訴了名色,說明原委,寶玉聽了,因點頭嘆道:
“怪道古人詩上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正為此也。”一面說,一面又至一間房前,屋門反鎖,只見屋中竟有一個婦人,衣不遮體還在酣睡,雪白的酥胸若隱若現,不知道何原因,此時還沒醒,也不止是他,身後幾人,也看的眼熱,只是人多眼雜,不好觀看,
寶玉瞧得面紅耳赤,身上一股暖流上沖,只覺得心中忽然有些饑渴難耐的感覺,也不知怎麼回事,另外幾人,更是瞪大眼睛,擠了又擠,靠着窗戶往裏面看,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也不知是幾人的弄得聲響,還是因為什麼,屋內的女子翻了一個身,露出潔白的後背,豐潤的一片,只有咽下口水的聲音。
忽然,莊子口,又是一陣吆喝,眼看着隊伍就要走了,幾人頗有些戀戀不捨,沒想到,鄉下的村姑,竟然也有這等風流女子,
不一會,
隨着伺候的人,陸續回來,茅堂那邊,二奶奶就要出來了,賈青咳嗽一聲,道;
“二奶奶出來了,快回去,”
一句話之後,眾人才戀戀不捨的離開,寶玉也有些意猶未盡之色,只有賈芳悄無聲息的念叨一句,
“這屋裏的人是個寡婦,”
“何以見得?”
賈青不信,一個沒出城的人,說人家就是寡婦,雖然女子有些風流,不知底細,如何敢亂說,
“別不信,沒看見屋內沒有男子衣物嗎,能如此風流,不是寡婦是什麼,”
賈芳不服氣,嘟囔着嘴,其實還有一個,就是像青樓女子一般,在鄉下,以此為生,只是寶二叔在此,可不能亂嚼舌頭,
“好了,寶二叔也還在呢。”
眼見着二人還要犟嘴,賈芹趕緊打了圓場,卻不知,走在前面的寶玉悵然無趣,心底反而有些想襲人和麝月兩個丫頭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鳳姐出了茅堂,凈了手,待他們收拾完畢,便起身上車。
下葬的隊伍,復又啟程奔着山後而去,
走不多時,仍又跟上大殯了,早有前面法鼓金鐃,幢幡寶蓋:鐵檻寺接靈眾僧齊至,少時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設香壇。
賈敬的棺槨,安靈於內殿偏室之中,
外面,則是族中之人,又開了宴席,賈赦,和賈政,先招呼着奴僕下人,款待親友,也是勸着,再歇一歇。
話說這鐵檻寺原是寧榮二公當日修造,現今還是有香火地畝布施,以備京中族人,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陰陽兩宅俱已預備妥貼,好為送靈人口寄居,順帶着,又建了一個莊子,山下還有不少田畝過活,
不想如今後輩人口繁盛,其中貧富不一,或性情參商,有那家業艱難安分的,便住在這裏了,
其餘的,有那尚排場有錢勢的,只說這裏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莊或尼庵尋個下處,為事畢宴退之所。
但族中諸人皆權在鐵檻寺下榻,獨有鳳姐嫌不方便,因而早遣人來和饅頭庵的姑子凈虛說了,騰出三間房子來作下處,一個是留給太太們,一個是留給女眷,最後一個,是給寶玉他們留的。
原來這饅頭庵就是水月庵,因他廟裏做的饅頭好,就起了這個渾號,離鐵檻寺不遠,對應着外山那邊,就是敬老爺的玄真觀,裏面如何,二奶奶忙了幾日,還不知那裏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