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降臨
艷陽高照，白雲悠悠，一艘小舟劃過湖面，劃開一片波光粼粼。
舟上男子頭戴遮陽帽，一手握着船舵，一手擋住湖面反光，看看空空如也的魚簍。
湖面的反光透過指縫，映得他臉上一陣陰晴不定，不由抬頭望天一陣長吁短嘆：
“這天氣怎麼還不下雨，魚兒都不開口了。老天吶，您就別忍着了，要下就趕緊下吧！”
男子自言自語着，話音未落，便見空中一個‘黑點’墜下。
男子望着迅速放大，越來越清晰的‘黑點’，是朝着自己方向而來的！
小舟此時慢悠悠的速度根本無法避開，男子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躍，竄入水中，空氣中只留一聲怪叫：
“我敲！誰那麼大口氣，真能把牛吹上天？！”
你見過從天而降的大青牛嗎？
“嘭！”一聲巨響。
湖面水花四濺，一陣猛烈翻滾。待水霧散盡，再看湖面，哪還有什麼小舟，哪還有什麼釣魚佬？
僅余湖邊一片蘆葦盪，在光天化日之下，隨着波濤搖擺不定。
日月輪轉，斗轉星移，這片蘆葦日復一復，隨波擺動，別無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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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看，這位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叫小…工賜。
他來到這個世界，或者說時代已經十幾年了。（預知這十年間如何，請移步：戰國生存指南。）
與其他孩子一樣，工賜也學過詩禮啟蒙，只不過他氣跑過十餘位夫子。
直到遇到了上一任比較聊得來的夫子，但由於搗鼓出來的蒸餾酒，遭到了某勢力的追殺，學了但沒完全學…
所出身的工家不過是衛國普通的富商家庭，工家暗地裏有着一股黑衣人勢力，眼前站在工賜面前的青年壯漢便是該勢力中的一名頭目。
專毅：“放心吧，那日助你逃過邊境后，雖然我們被敵人衝散，但工叔的實力經驗都要強我幾分，我都能全身而退，工叔也必然吉人自有天相的。眼下，反倒是先前偷聽之人，我現在暗中幫伍子胥滅楚國，茲事體大，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還須仔細對待。”
工賜聞言，點點頭，當下娓娓道來：“我還是從頭開始講吧，因為自從逃離了衛國后，經歷的許多事情就像是在做夢…”
當初的工家並沒有吃獨食，拿出經營蒸餾酒所得的“九成”利潤，供奉着衛國滿朝權貴，打通上下關節。
然而好景不長，僅僅不到三年，便引起了外部勢力的覬覦。
工家一退再退後，對方勢力表明了態度：工家根本沒有談條件的資格，反而要趕盡殺絕。
是暗中隱藏的，以眼前人為首的黑衣人勢力拚死廝殺，才保工賜逃離衛國邊境的。
這些專毅都知道，但他只是點點頭，繼續凝神聽着，並未出言打斷。
工賜逃離衛國后，由於連續幾日不眠不休的逃亡，早已力竭。
加之渾身染血，一遇暴雨，全身變得滑膩不堪，駛過一處彎道時，從馬背上甩出，跌落到了小路邊的山溝。
在神情恍惚之際，拖着無法行動的雙腿，勉強爬到了半山腰，找到一個山洞，躲進了一頭被掏空內髒的熊屍中。
專毅知道工賜接受了要離的洗精伐髓與傳功，身體尚有一半未能恢復行動力，此等情況萬一陣雨引得山洪爆發，躺在山溝中無異於找死。
即便不被山洪沖走，連日不眠不休的逃亡早已疲憊不堪，加上腿腳無法行動，渾身染血。即便躲過了深山老林的野獸，也躲不過雨水浸泡帶來的失溫。
專毅點頭道：“此等情況下，還能找到個山洞避雨，裏面還碰巧有頭熊的屍體，可以說是極其幸運了。”
工賜：“不錯，我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命大，不過雨停后就不這麼認為了。等我從熊腹中醒來的時候，暴雨已經停了，山林升起了濃霧，能見度很差。
山洞旁是一片竹林，我正勉強打起精神啃了一口熊肉后，突然瞥到到竹林中一道紅影靠近。
也不怕你笑話，那紅影離得越近，看着越像是紅衣厲鬼，當她腥紅的眼眸望向我時，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揪住了一般難受。只能將露出的腦袋也縮進熊腹之中，留着一條縫隙觀察，渾身都使不上勁，只顧着瑟瑟發抖了。”
專毅面露疑惑，還是繼續聽着。
工賜接着道：“那紅衣人將要進山洞時，忽然消失了，我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後來出現的那頭異獸所導致的。
那頭異獸似馬似鹿，然而馬鹿眼睛都在兩側，是食草動物，那頭異獸卻是豎瞳。而我藏身的熊屍應該便是這頭異獸吃剩下的，因為它稍作打量便走到了山洞內，徑直向我走來，要接着吃熊。
或許是接連的怪事讓我感到麻木了吧，我藏身熊腹，握好劍蓄勢待發，在那頭異獸低頭靠近時，猛然發難給它了一劍。而即便是仗着寶劍之鋒利，我的全力一劍也僅僅是傷了它，將這頭異獸嚇跑了。”
工賜說完，又望向了專毅，見他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好奇道：“我說這麼離奇的事，你都沒有懷疑是我一個小孩胡編亂造嗎？”
“你用的是魚腸劍嗎？你有傳功在身，蓄力一劍，憑藉魚腸劍的鋒利，竟然沒有斬斷那頭異獸的腦袋，確實是有些難以置信。然而此寶劍是我父親遺物，是他臨終前送給要離的，要離又通過你父親傳給了你，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你呢？”專毅說完，發現工賜神色有些異樣。
工賜有些弱弱道：“我…我不知道那把劍是你父親的遺物，我已經將它送給了先前說得形似紅衣厲鬼的女人了。”
專毅震驚了，不過轉頭一想還是道：“既然你身處險境，還將此等防身利器竟然送人，必然有你不得已的理由，繼續說罷。”
工賜點點頭，接着道：“我之所以說這些怪事，是因為剛才偷聽的大山。我是在幾天後發現梧氏商隊的，但我不知道商隊中的大山是否早已發現了我，因為從我回想的路線來看，我與梧家的商隊，從進山起，距離一直都不是很遠。
我從山洞脫險后，連忙下山，抱着塊橫木順流而下，到了一處山中大湖。那晚的月色很亮，我竟然看到了那頭異獸從湖中出來，幸好我在水裏泡久了，又有橫木阻擋，那頭異獸沒發現我。
我看到那頭異獸僅僅是脖子受了輕傷，原先在山洞時，可能更多的是受到了驚嚇才跑走的。等那頭異獸離開后，我便悄悄上岸，往它的反方向去了。
也就如此才碰到了梧氏商隊，那晚我趁着夜色悄悄靠近商隊時，大山其實早已經發現了我，後來驚動了他們家主。
大概是我這年紀還有腿腳特徵以及流落荒野的狼狽模樣，讓他們聯想到了衛國傳開的消息吧？既然他們都猜到了，我也沒有隱瞞，在一次談話試探中，我老老實實交代了身份，並交出了釀酒的配方。
那梧氏家主得到配方后，說要收我當義子，將我留在他身邊，說是讓我幫他打理產業。其實不過是為了控制我不對其他人泄露配方，並讓我幫他釀造蒸餾酒而已。
在我婉拒后，我察覺到他已經起了殺心，面上卻說保證不會虧待我，還要將他唯一的女兒嫁給我云云。但是那毫不遮掩的殺意，別說剛才跟你拼個旗鼓相當的大山了，就連我都清晰察覺到了。
那一路上，我手一直按在藏在腰帶中的劍柄上沒有鬆開過。管他梧家是什麼齊國田氏的旁支附庸，若不是大山一直在他身邊，我早就動手了。現在回想起來，大山估計早就察覺到了，只不過梧家的小姐乃是他心愛之人，梧氏家主要嫁女的一番話或是其他原因早就引起了他的不滿，只不過一直隱忍而已。”
專毅道：“不錯，我之前跟你說的，梧氏答應田氏的婚事，一直被梧氏家主以‘膝下無子，僅有一女’的理由搪塞着。答應了宗族：等將來再生一個了，無論是男是女，其中一個都會與田氏定婚，才算是打發走了陳田族老。
那在齊國一手遮天的田氏，梧家原本便是田氏同宗一脈的分支，即便是不顧遠親血緣。嫁女給了田氏嫡子也不過是親上加親，仍舊只不過是田氏的遠親分支，他梧氏家主何等精明，豈會看不清？
而梧氏家主不敢拒絕陳田宗族來說親，他大山一個區區梧家總執事，蠻荒百越人，又如何敢明着搶田氏未過門的兒媳婦？
即便是帶着梧家小姐逃進百越部族的深山裏，那這輩子也別想與外界交往了。或許，從那梧氏家主要收你為義子時，那大山的心中便已經在盤算了。”
工賜：“不錯，我現在回想起來，那一路上的計劃特別順利！紅衣人一路上似乎是為了引我去見她，頻頻襲擾商隊。大山雖然身手了得，拿紅衣人身法鬼魅，迅捷無比，也顯得無計可施。此時想來，也不知道他當時是否是真的無計可施！”
專毅：“紅衣奇人要引你去見他？”
“不錯，那天晚上，由於紅衣人的頻頻襲擾，商隊連夜趕路，企圖甩開。我又一次略作退讓，試探過梧氏家主的態度過後，他要害我之意圖仍舊不死心！於是我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紅衣人又一次襲來，暗中給那梧氏家主的脖子上來了一劍。
現在回想起來，那大山竟然格外地配合！藏在腰帶中的魚腸劍，別人發現不了，但他很可能看出我藏有兇器，還刻意放任我與家主同乘一架。在此之前他還去救人，給過我一次機會，但那時我脫不開嫌疑，便臨陣忍住了。
是我本事沒學到家，為了避免傷口過大，那一劍沒斬掉他腦袋！那梧氏家主脖子挨了我一劍后，竟然還有一口氣在！
直到大山回來后，我才發現梧氏家主沒死透，那死鬼還抬手指向了我，小聲對大山說著些什麼！”
專毅道：“也不怪你，殺人技豈是容易修得的？尋常人苦修十年才算剛入門，你能做到如此，已經殊為不易了，更何況是殺人於無形。”
工賜搖頭訕笑了笑，繼續道：“當時情況緊急，我是在紅衣人錯身掠過時，給他來上一劍的。那時既為了掩人耳目，又提防着近在咫尺難分敵友的紅衣人，才讓那梧氏家主留了一口氣。
他在大山懷中手指着我，我顧不得許多了，大喊一聲義父！便撲身上前了。趴在他身上大喊大叫，一邊用手點住他后心，現在回想起來，大山沒有立馬阻止制住我，顯然是順水推舟了。”
專毅聽得哈哈大笑，誇讚道：“哈哈哈哈哈，好一個臨機應變，好一個順勢而為！想他堂堂梧氏家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吧？一個是剛出言要收的義子，一個是多年的心腹手下…結果卻是你們二人心生默契，妙啊！”
工賜苦笑道：“哪有什麼默契？我倒是覺得一切都是那個大山刻意策劃的，我這不是莫名其妙地成了梧氏的新任家主嗎？堂堂家主之位，豈可兒戲，若非他這個梧家的總執事暗中搞鬼，我說什麼也不信，除了那名不請自來的紅衣人。”
“你後來去見那紅衣人了？”專毅還是比較關心這個紅衣人的，畢竟魚腸劍被工賜送給了她。
“不錯，其實我當時也覺得一切太過順利了，那紅衣人又陰魂不散，若是能讓她將我送到遠處，掙脫出這泥潭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可是接觸后，發現她似乎無法人言，但能聽得懂人話。她的目的很簡單，似乎就是這把魚腸劍，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我當時還沒回過味來，不知道大山一直在暗中推波助瀾。
出於無奈，便將魚腸劍送她了，還讓她配合我簡單演了一點戲份。對了她還送我一部功法，是部身法，看她當初的鬼魅身法與驚人速度，連大山都束手無策，想必是門極為上乘的身法。眼下你要辦大事，或許正巧用的上。”工賜說著就要解腰帶，那載有身法的絲絹被他藏在了腰帶中。
“不必，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個人勇武反而暫時派不上用場了。我父親刺殺了吳王僚后，並非是他走不了，而是他不能走！要離刺殺慶忌后，明明能置身事外的，但他還是放不下妻兒之死，早已心存死志了。於是便耗費修為助你洗精伐髓，將畢生苦修都傳功於你后，隻身去給天下一個交代了。”專毅連忙抬手打斷，陷入了深思。
工賜聞言，也不禁陷入了沉默。
那個‘害’自己多年全身無法動彈的人，也是自己邁入武道的敲門磚。隨着不斷地修鍊，身體恢復速度加快，工賜逐漸感受到了其中的好處。
他能預感到：若是徹底恢復了身體控制力，將會是一個全新的狀態，放在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狀態。
即便是現在仍舊半身不遂，要殺一個普通人，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待全部恢復后，便可想而知了。
雖然不比眼前的專毅和大山，他們可是與自己父親一個級別的頂級高手，實打實數十年苦修、廝殺得來的實力，足矣行走江湖了。
專毅忽然道：“對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