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於夢幻的開局
“痛!”
“好痛!”
“頭好痛!”
視野被撕裂,無形的鋼釘攪動腦漿,光怪陸離中,周明瑞只覺得這一刻所有的時間都停了下來,疼痛的折磨在靜止中無限放大,理智沉淪,絕望漸漸佔據了上峰。
他只記得儀式的最後一刻,好友彭登變成了某種非人的存在,纏繞着自己的灰霧化作光怪陸離滿是低語的夢境。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刺骨的痛楚停了下來,但已經喪失絕大部分思考能力的周明瑞只能機械的注視着眼前,注視着虛幻的泡影憑空出現,然後烙印腦海。
這些幻象似乎是某個奇幻世界的歷史,又似乎是從未存在過。
伴隨着“咔啦咔啦”的聲音,夢境世界天地碎裂,現實與虛幻分離,純粹光芒鑄就的身影同黃黑迷霧一併墜入深淵。
可怖的滾雷轟轟作響,赤紅的隕石分割天際,海嘯攀撲大陸......種種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在他腳下出現,而他就獨立於一切之上,像個觀察者、記錄者,見證歷史的變遷。
無邊的灰霧自亞歐大陸中心升起,黃石火山噴發,隕石抹去了五大湖沿岸,非洲陸沉,澳洲大陸上數不清的禽獸、人類痛哭哀號,畸變的身體漸漸向神話中最邪惡的惡魔靠攏......
緊接着,八位無法理喻的身影出現,然後又迅速的被擊倒,光輝不過瞬息,鮮血與罪惡便埋葬了一切......
黑色的皇帝威震寰宇......
所有宏大的,離奇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數千年的記憶沖刷着名為周明瑞的可憐的二十餘載光陰,輕鬆擊碎了他最後的防線。
意識支離破碎的周明瑞甚至想要自我了斷,從這無盡的折磨中解脫。
冥冥之中,他終於看到了一束光,一扇由光構成的大門。
那扇門裏身披長袍的身影噙着譏笑,向他伸出了援手。
“怎麼樣,別人的身體好用嗎?”
......
“啊!”
“別亂叫。”
從噩夢中醒來的周明瑞還沒發泄完內心的恐懼,就被人牢牢捂住了嘴。
這意料之外的變化嚇到了他,雙眼猛地睜開,卻被眼前的燈火刺得又眯了起來。
嘶......這不是我家?
迷迷糊糊間,周明瑞下意識活動四肢,想要撥開捂着自己嘴的那雙手,想要坐起,可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挪動一毫。
他被捆住了!
而且捆的還相當牢!
我靠,我不會被綁架了吧?
我記得我應該沒有欠誰的錢,最近就算運氣再差,也不至於倒霉到這種程度吧?
總不能是彭登,這小子不會誤打誤撞惹到了什麼邪教組織,我就說那個轉運儀式看起來邪門的要死......
揣着種種想法,周明瑞適應着房間內的光,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先是模糊,繼而蒙上了淡淡的緋紅,目光所及,周明瑞看到了正捂着自己嘴的人,一位臉上塗著奇怪油彩的紳士。
而這位紳士身後,還有漆面粗糙的牆壁,破破爛爛的原木桌椅,帶着銹跡的看不出具體用途的管道,總之一切的一切,都與周明瑞所熟悉的環境不同。
“看來你沒有失控。”
“真是好運氣。”
臉上塗著油彩的紳士鬆開了按着周明瑞的手,誇張的嘆了口氣。
失控......周明瑞怔怔地看着紳士,嘶啞道。
“先生,這是哪?”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並不是中文。
“這是哪?”紳士愣了愣,停下了擦拭手套上口水的動作,“好問題!”
他挑了挑眉,翠綠色的雙眼裏透着戲謔。
“不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作為肉票,你只需要知道你被綁架了。”
“我的意思是,你們綁架總得要錢吧?”
周明瑞適應着喉部的干啞,小心試探道。
“如果一會需要給我爸媽聯繫,我可以直接給他們說把錢送到這來。”
“當然,你也可以給我個別的地址,我讓他們送到那,你們自己去取。”
他絞盡腦汁地回憶着在某個今日說法頻道看過的案例,想要想起更多的話術,並沒有注意到眼前紳士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爸媽?”
“你爸媽不是早死了嗎?”
蛤?
周明瑞突然瞪大了眼,眼中透着大大的疑惑與震驚。
“不是小子,你腦子不會燒壞了吧?”
紳士自言自語着,“我就說哪有這麼好運,你那倆朋友都死了,就你一下成了序列七。”
“真不知道這樣的序列七頂不頂用,不頂用按照條例應該直接就地還原,但你又是儀式的產物,沒有教皇或那幾位殿下的批准......”
“虧大了!”
紳士動作浮誇的捂住了自己的臉,手指着房間角落的鏡子,深深呼了口氣。
“你還認識鏡子裏這個人是誰嗎?”
大腦宕機完全沒搞清情況的周明瑞順着紳士指着的方向看去,對上了鏡子中那個黑髮褐瞳,穿着亞麻襯衣,五官身材充斥着歐美風格的自己。
“克萊恩·莫雷蒂?”
他喃喃着這個一瞬間出現在自己腦子裏的名字,心頭湧現出諸多無助又凌亂的猜測。
陌生的房間,遠落後於他原本時代的裝束,緋紅的月光,還有眼前這個瘋瘋癲癲、行事浮誇的小丑,無不在說明當下所處環境的詭異。
我,我不會穿越了吧?
“小子?”
紳士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相比剛才,紳士那厚重油彩后的表情已經正常了許多。
“看來腦子沒有完全燒壞,應該只是記憶出現了問題。”
“嗯,果然像你這種一口氣晉陞到序列七的幸運兒也要付出些代價,否則對我們這些天賦平平的傢伙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碎碎念的紳士稍稍用餘光瞥了周明瑞一眼,見地上被捆的四肢動都不能動的呆板年輕人沒有理會自己,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他坐到了房間內唯一一把椅子上,左腿翹在右腿上,向後倚着靠背,不由讓人懷疑這把破破爛爛、看起來隨時都會散架的椅子是否能經受得住這樣的折騰。
狹小破舊的房間內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兩人思考時無意識的呼吸聲。
所以......我真的穿越了,而且是這麼離譜的開局!
目視着鏡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周明瑞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不再認為這只是一場單純的綁架,逐漸清明的思維也讓他回想起了蘇醒前駭人的疼痛,以及伴隨那些疼痛一併湧入大腦的光怪陸離。
但就像尋常做夢一樣,夢醒之後,人們很少能清楚地記起夢中的畫面與情節,只有模糊的印象......周明瑞也一樣。
雖然在那些被蒙了一層薄紗的記憶里,他依稀記得某些一閃而過的恢宏場面,可真正能完全回憶起來的,卻只有在原本世界做的轉運儀式,以及那無比詭異的好友彭登。
不過再怎麼說,比起什麼族長的廢物兒子,大家族子弟,那些還算有點家底的開局,我這一個被瘋子綁架的落魄大學生簡直就是“夢幻開局”,堪比一睜眼變成了站在歪脖子樹前的某位皇帝,這也太倒霉了。
周明瑞緩緩舒了口氣,斟酌着語言。
“先生。”
他認識到了自己正在使用一門新的語言,為了不暴露克萊恩·莫雷蒂已經被換了芯的事實,他必須謹慎一點。
“你剛才說序列七,那是什麼意思?”
椅子上的紳士扭過了頭,翠綠色的雙眼像無機質的玻璃,審視着周明瑞的每一個小動作。
“嘖嘖嘖,我還以為大學生會懂得多一點,沒想到和北大陸其他人一樣無知。”
“明明那麼提防我們,教會和政府怎麼也不給你們普及點最基本的知識。”
“我確實不知道。”周明瑞語氣十分誠懇
紳士看了他兩眼,不由砸了咂嘴。
“簡單來說,序列七......”
“序列七與序列六的差別並不大。”
清冷、沙啞的嗓音突兀闖進了談話,地面死寂的陰影豁然沸騰,緩緩升起了一道身披血色的身影。
A先生凌厲的目光盯上了侃侃而談的紳士,注視了一會後,才轉頭看向了周明瑞。
“你的問題很多,莫雷蒂先生。”
周明瑞獃獃地看着這位出場異常炫酷,面容秀美勝過許多女性的男士,卻難以升起更多的心思,只覺得一陣發自內心的恐懼,像是被某種大型食肉動物攥進了掌心,渾身細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但他沒有逃跑。
富有靈性的繩索正緊緊的束縛着他的四肢,他甚至連活動手指手腕都做不到。
“這位是A,你可以叫他A先生。”
見氣氛有些低沉,塗著油彩的紳士和洽的打了個圓場。
“好了,別這麼嚴肅,你怎麼來了?”紳士不怕死的碰了碰A先生,“不用守着外面嗎?”
他說話的同時,看向了房間唯一的一扇窗戶,像是想起了什麼,想要檢查一下。
但A先生制止了他。
“主的羔羊正在恪守他們的使命,異端和叛逆的信徒並沒有注意到這裏。”
“而且接應我們的人快到了。”
A先生抬起了隱藏在長袍下的手臂,過於白皙的肌膚一陣蠕動,血紅的肌肉翻動着吐出了一塊錶盤。
“還有十分鐘。”
“七點半我們就向火車站轉移。”
紳士見怪不怪的看着眼前這足夠驚悚的場面,邊側頭欣賞着周明瑞崩壞的表情,邊不在意道:
“希望廷根的火車站能有貝克蘭德一半擁擠。”
對於“無面人”來說,人群就是天然的掩護,尤其是這種深入敵國腹部的撤離任務,當然是撤離點的人流越多越好。
“我不會和你們一起撤離。”
A先生回了一句,兩人就這樣當著周明瑞的面,談起了相當機密的事情。
“為什麼?”
“教會在這裏的暗線接觸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信徒,他的計劃能讓我們這次行動錦上添花。”
“好吧。”紳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有多問。
“那祝你工作順利,生活愉快,能攢下更多功勛。”
視線又移到周明瑞身上的紳士還想說什麼,但下一刻,數十發閃爍着各色光輝的子彈從房間唯一的窗戶間射了進來,瞬間將他和離他不遠的A先生打成了篩子。
如太陽般耀眼的金色子彈擦過了周明瑞的膝蓋,高溫在克萊恩·莫雷蒂這具本就羸弱的身體上留下了一道顯眼的烙痕。
這個世界的官方組織來了。
這是周明瑞的第一想法,但看着面前被打成篩子的兩位疑似邪教徒,他不得不懷疑,這個國家對待綁匪的態度很可能和他原本世界某個毛熊國家一樣!
“別擔心,莫雷蒂先生。”
地上潰散的血肉重新凝聚,粘稠的陰影伸展成細密的絲線,一根一根,封住了那扇被打碎的窗戶。
毫髮無損的A先生看着一臉呆愣的周明瑞,招了招手,地上躺着的屍體便瞬間消散,只留下一地紙屑,真正的紳士搖着頭從房間角落重新走了出來。
“看來我們沒辦法輕鬆離開了。”
他對突然到來的襲擊並沒有太多驚訝,反而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身體的肌肉卻猛地緊繃起來,一把拽住了周明瑞的領子,將他從門口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
灼熱的彈雨再次襲來,已有準備的紳士向後一跳,蹦到了走廊上,一把攬過周明瑞的腰部,瞬間狂奔起來。
還留在房間內的A先生面色陰沉,血紅色的眼瞳內噙着仇恨。
他閉了閉眼,稍作糾結,便放棄了抵抗,便操縱着陰影與血肉擋下靈性子彈,身體融入了地面。
尖利的哨聲在黑夜中徹響,沉寂的房屋在此刻躁動起來。
“敵襲!”
真實造物主信徒的怒吼此起彼伏,建立在這片處於城郊老舊房屋外圍的火炮陣地處,“值夜者”隊長鄧恩緊皺着眉,收回了落在正操縱銀色機炮繼續轟炸房屋的“蒸汽之心”成員身上的視線。
“邪教徒們準備突圍了。”
趴在他肩頭的靈體如此說道。
“按照計劃,優先救出人質。”
說著,這位“夢魘”有些無奈地張開了雙臂,用夢境籠罩了房屋內最強盛的靈體目標。
親臨的真實造物主神使,“機械之心”主動提供的火力支援,以及因“代罰者”對真實造物主教會仇視而產生的極端計劃,這一切的一切促成了今天晚上這個最糟糕的行動。
鄧恩如此想着,加大了夢境對目標的侵蝕。
他睜開了雙眼,站在紳士的對立面,漆黑的世界上下顛倒,無數怪異正張着血盆大口,舔舐着紳士的背部。
只要準備妥當,“夢魘”短時間控制住一位序列六並不困難。
幻想的怪物震懾住了看不清面容的“無面人”,鄧恩從黑暗中拔出左輪,瞄準了紳士的頭部。
噗!
冰冷的匕首穿透了胸膛,殷紅的血珠沿着刀尖滴下,紳士懶散的靠在鄧恩肩頭,收回了綁在手腕上雕刻着狼首花紋的封印物,親昵的抵着敵人的耳邊。
“很抱歉,你瞄歪了。”